连日的阴雨淋淋,惠清脸上的毒藓已经开始溃烂流脓,而且从脖子蔓延到了后背前胸,那样子真是令人惨不忍睹。
碧痕秋月两个每日除了换药就是哭泣。佩儿环儿变得更加沉默,俞师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起太后临行前的一再重托,想起那双皂靴上层层叠叠的刺绣,心中难过无比。
他再次问碧痕问过无数次的话:“那天的情景你再跟我说一遍。”碧痕就如实作答,无非是吃完饭看了会儿书一切都很正常,后来要抚琴,她就去取来,一会儿工夫就出事了。
俞师伐知道,问题一定是出在琴上,他望着一缕斜照入室的阳光苦苦思索,看着那束阳光中上下飞舞的尘埃,他忽然问:“你从什么地方取的琴?”
“回国公爷,这琴是太后赐给公主,从小就陪伴公主的,奴婢知道是公主珍爱之物,所以是跟陪嫁的灵芝一起放在一个箱子之中的。因为这两件物品都怕磕碰,平日就由四个公公小心的抬着,是最最金贵的,除了这四个公公及我们几个奴婢,别人是绝对不允许触碰的。”
“即刻带我去看看那颗灵芝,叫上李太医一起过来。”
俞师伐看着传说中从先祖皇帝棺木中取出的灵芝,这棵灵芝并不大,周身褐色,奇怪的是顶盖上有一抹深红十分醒目。
“李太医,你看看这棵灵芝有什么古怪。”
李太医仔细看了看,又检查半天回答:“这棵灵芝并没有毒,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这颗灵芝的伞盖之下有一个小洞。”
“小洞?”
李太医把这个小洞指给俞师伐看:“国公您看,就在这里。”
俞师伐仔细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不甚起眼的小洞,他看了一下吩咐道:“去把公主那把琴拿来。”
碧痕即刻下去取了琴来。俞师伐仔细观察着手里的琴,终于让他看出了端倪,在宫弦之下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居然和灵芝之上的小洞完全吻合。
“去,取酒来。”俞师伐拿着酒壶一点点的把酒灌进琴上的小洞之中,不一会儿一只浑身褐色头顶鲜红的虫子从洞里爬了出来。吓得碧痕大声尖叫。
这只虫子蠕动着最终钻入了灵芝之中。
李太医倒抽一口凉气:“是虫毒。”
“不错,一定是这灵芝之中的虫子爬到了琴中,公主抚琴惊动了它,被它咬了一口。李太医,你可能看出这是什么毒虫?”
“恕下官无能,从未见过此虫。”
秋月大叫着匆匆跑进来:“李太医,您快去看看公主吧,她,她全身皮肤都开始溃烂了。”
俞国公闻听此言大惊失色,急忙跟李太医匆匆往公主房间跑去。
惠清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之上,李太医站在账外听医婆描述她身上的溃烂之伤,就在午饭后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浑身都起满了鲜红的毒藓,现在多处已经溃烂流脓。李太医越听越是心惊。俞国公沉着脸走了出去。
躺在病榻之上的惠清,浑身奇痒难耐,恨不能现在有人能用刀子把她身上的肌肤一寸寸割下才痛快。她自知恐怕时日无多了,没想到自己最后的时间陪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自己曾经最怕的那个男子,一想到俞国公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曾经她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只小猫小狗般的宠物,那份爱中只有轻佻没有分量,在临死前她忽然希望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尊重,似乎这份今生唯一的爱完整了,她短暂却多舛的一生也就完整了。
她气若游丝地对碧痕说:“请俞国公进来。”
俞师伐此刻正在安排众人去方圆百里之内的城郭乡镇遍贴告示,告示内容是公主途中被毒虫所伤,如有人能医治,赏百金。照说公主中毒第一天他就派人快马加鞭的回京告知太后皇上,至今音讯全无,但是坐以待毙不是俞师伐的风格。
知道公主宣召自己,俞师伐不敢怠慢,立刻匆匆赶去。
安静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瑞脑香的味道。
“你们把窗户打开,把香端出去,我想闻一闻青草的味道。”
“可是公主,李太医说您的皮肤不能着风。”
“着不着风都是这个样子了,照我的话去做吧。”
碧痕心下凄凉,只得将窗户打开,跟秋月一起将香抬了出去,房中此刻只剩下俞国公和惠清,虽然隔着帘子,惠清依然可以想想出他此刻眉头紧锁的样子。
一股花香夹杂着青草的味道随风吹入了房间,很快将浓郁的熏香味道吹散了。
“还是自然的味道最好,假的东西再美再香也无法长久。”
俞师伐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其实惠清也没指望他回答。
“听说您最近新娶了二夫人?”
“是。”他非常诧异,公主毕竟还在闺阁之中,如此唐突地询问他娶妻之事,感觉于理十分不合。
“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你很爱她吗?”
“回公主,她是我的表妹。”
“表妹。国公爷何必隐瞒,她明明是花满楼的头牌花魁。”
俞国公听到此言心中难免生气,但是想到公主尚在病中,而且生死难料,心中不忍责怪,只是沉默不语。
“她美吗?”
“回公主,在微臣眼中她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你这么爱她,那我就放心了。”
“公主何出此言,难道公主认识贱内灼华吗?”
“你可知道她姓什么?”
“她姓夏,那是微臣母亲的姓。”
“龙浅夏家,多显赫的姓氏,可惜我没这么好命。”
“公主您姓拓跋,乃我琉南皇族,还有比这更显赫的姓吗?”
惠清在帘后久久没有说话,俞师伐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离开。
“俞国公,你别走,就在这里陪本宫说说话,我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想到昨晚听琴的那段时光,俞师伐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舍“公主你别这样想,微臣已经昭告周边县镇,凡有人能医治公主的,赏百金,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国公你,你也许不会相信,就当做是一个弥留之际的人的胡言乱语吧。”
“公主,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