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起戈壁上千年不变的死气，恶狠狠劈砍在摇摇欲坠的营寨辕门上。

血腥味混着牲畜粪便的臊臭，还有一丝伤口溃烂独有的甜腻腐气，沉甸甸地压在贾乔的肺叶上，每一次吸气都扯得生疼。

贾乔蜷在营寨角落一个几乎要散架的拒马后，身上那件原本浆洗得发白的青衿，早已被血污、泥泞和汗碱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硬邦邦地硌着皮肤。

寒风从他领口、袖口每一个破洞钻进去，带走最后一点微弱的体温，四肢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他死死咬着牙，牙关却仍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得得”声。

不是因为冷，是怕。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惧。

脑子里乱糟糟地塞着两段人生。

一段是现代都市里，为柴米油盐奔波的寻常青年；另一段，则是红楼梦中倒霉催的贾家旁系书生，贾乔。

记忆最后清晰的画面，是金陵贾府那深似海的朱门内，当今宁国府嫡派继承人——那位面庞白净、眼神却阴鸷得能滴出水的贾珍，撵着胡须，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弃与冷嘲。

“既读了几本圣贤书，合该为国效力。边关正要人，你去雁门关牛将军帐下，做个小兵，磨砺一番，也算是你的造化。”

轻飘飘一句话，断送贾乔前程，更是将他直接推到了鬼门关前。

谁不知道他与镇守边疆的牛继宗素来关系好？

谁又不知道这牛继宗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手段酷烈？把他这贾家旁系，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直接塞到牛继宗手里，这哪是什么磨砺造化，分明是借刀杀人，嫌他死得不够快！

路上几次“意外”折损了本就少得可怜的家仆，好不容易挣扎到这北疆绝地，迎接他的，是牛继宗那双鹰隼般狠戾的眼睛，毫不遮掩的杀意，以及周围兵痞们毫不避讳的、看死人般的戏谑目光。

过去几天，他像牲口一样被驱赶上最前线，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让他用这单薄书生之躯，去填金族的刀锋。

几次短促接战，他完全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和一点侥幸，在尸堆血泊里狼狈翻滚，才堪堪捡回半条命。

昨日那一波箭雨落下时，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黝黑的死亡阴影当头罩下。

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流，毫无征兆地在他几乎冻僵的心口突兀地滋生出来。

旋即，一个冰冷、刻板，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微弱，求生意志强烈……符合绑定条件……】

【日记系统加载中……1℅…35℅…78℅…100℅……加载完毕。】

【新手礼包已发放，请宿主自行查收。】

贾乔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彩。

系统？是那些网络小说里写的……金手指？

他下意识地集中意念。

一片半透明的、类似老旧羊皮纸卷般的虚幻界面，悄无声息地在他意识中展开。

界面古朴，甚至边缘还有些模糊的毛边，上面是几行简洁到近乎简陋的文字：

【日记系统】

【宿主：贾乔】

【体质：4（弱不禁风）】

【精神：11（略强于常人）】

【技能：四书五经（粗通），毛笔字（尚可）】

【物品：新手礼包（未开启）】

【功能：每日撰写日记，即可根据日记内容、字数、引发的情绪波动（他人）等综合评定，获得相应奖励。每日仅可领取一次奖励。】

【当前日记状态：未撰写】

【提示：心念一动，即可书写。笔墨自备。】

就这？贾乔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火苗，差点被这简陋的界面直接浇灭。

写日记？给奖励？在这随时可能被一刀剁了或者一箭射穿喉咙的鬼地方，写日记？！这系统是来搞笑的吗？还是嫌他死得不够有诗意？

而且，正经人谁写日记？

不过，至少有系统！

吐槽归吐槽，贾乔很清楚，系统是他在这世界活下去的凭证。

“啪！”

一声脆响，夹杂着痛苦的闷哼，打断了他的腹诽。

贾乔悚然一惊，几乎是本能地又将身体往拒马后的阴影里缩了缩，只敢极慢极慢地，从木桩的缝隙里往外窥视。

不远处，一个穿着比他稍好一些、但也满是污渍的皮袄的老兵，被一名顶盔掼甲的彪悍校尉一鞭子抽翻在地。

鞭梢带着尖锐的呼啸，在那老兵脸上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废物！连个水袋都看不住！要你何用！”那校尉面目狰狞，一口浓痰啐在老兵身上，“滚去辎重营喂马！再出岔子，老子拿你的脑袋当夜壶！”

老兵蜷缩着，不敢吭声，连脸上的血都不敢擦，连滚爬爬地跑了。

那校尉余怒未消，凶狠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四下扫视。掠过贾乔藏身的角落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

贾乔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恶意和审视，像冰冷的蛇信舔过皮肤。

是牛继宗的人！绝对是冲他来的！刚才那老兵，恐怕只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那校尉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但最终并没走过来，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贾乔才猛地松了那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后背一片冰凉的冷汗，紧紧贴着冰冷的木桩。

不行！不能再等了！

牛继宗杀他的心坚定无比，这次不成，必有下次。他这孱弱身体，在这军营里活不过三天！

绝境像冰冷的铁箍，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先开新手礼包，然后写日记！

他哆嗦着，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点求生本能产生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摸回自己那个四面漏风、比狗窝强不了多少的营帐。角落里扔着几块简陋的木板拼成的所谓“床铺”，上面铺着一点发黑发硬的干草。

“系统，打开新手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