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宜臼被王后骂得狗血淋头,他的眉头微微跳动,显是心中有怒火,但他却未发作,一是有石林这个小辈在,二是王后会如此激动乃是此事触动了她的心。
不过,王后却未罢手,而是继续道:“想我大明驱逐鞑虏,恢复汉统,得位之正,无出其右者,本宫也不认为大明就可千秋万世。而大明不足三百年,便也是内外交困,亡也便亡了,此乃王朝兴衰之律,非人力所及。李闯逼死了父皇,将大明推到,本宫恨也恨了,怨也怨了,也就此罢了。只是大明亡了,若是李闯得位,也是我汉家自家的事情,千不该万不该是那些狗鞑子得了天下,神州沉沦,就连最后的面皮都要撕掉,衣冠尽毁,人人尽留猪尾。可恨那些东林党人,自诩清正,以清流自居,是大义所在,每每以民意相挟逼迫父皇,为难朝廷,国难之时却无人报国,除寥寥几人,悉数向狗鞑子摇尾乞怜,水太凉,好一个水太凉!大明还未亡时的骨气都去了哪里?这些人出卖祖宗,也活该被狗鞑子清算,尽数以文字狱所杀,实乃是狗鞑子也看不惯这些衣冠禽兽的卑鄙无耻,他们连祖宗都可以卖,什么人不可以卖?只是代价太大,随着这些衣冠禽兽而断是我汉家的脊梁!脊梁断了,就是续上,也是断的!如今中国之民,只怕是已将猪尾都留到了心里,非猪尾不中国!姬宜臼,本宫问你,洛阳城内的狗鞑子你杀不杀!”
听着王后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石林心中不由的一惊,不想这位王后竟是崇祯之后,大明的公主,怪不得会如此大的反应。只是在他这个小辈面前,这般不给姬宜臼的面子,不仅将他数落,还用上了逼宫的手段,石林真为王后捏把冷汗。
姬宜臼可是天子,虽然不做人间天子好多年,但也是在这一方小世界里称孤道寡的。而且,他见姬宜臼眉头直跳动,显然也已是心中怒到了极处,只怕再被说上一些,就是要发作了。不过,王后的话令他想起当年在清风观,柳仲给他说的收徒要求,那时的他可真的是天塌地陷一般,没了辫子还是人吗?还是中国之民吗?不仅仅是没了辫子要砍头,而是正如王后所言,那时的他就是非猪尾不中国。也可知,柳仲那轻飘飘的一句话,是如何的沉重!
石林觉得不可再让王后说下去,否则后果难测,要知晓伴君如伴虎,姬宜臼虽是和王后有着九世的姻缘,但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轻咳了几声,脑子里想了想,便是要插嘴。
却不想,姬宜臼却是一声长叹,心中的怒火尽随之而去,他道:“婧娪,孤知晓你心中的痛,国破家亡,恨意滔天。你道孤看着神州沉沦,壮丽山河尽被胡夷所得,孤得心里就不痛?当年,父王宠幸褒姒,终惹得犬戎犯境,若不是秦人护驾得力,否则哪能由得孤在洛阳存亡续绝?国破家亡之祸,孤也是受过。只是末法大劫将至,孤不可轻易而动,否则就如你所言,复兴大周乃是痴人说梦,其实说来,孤早已是不再去想复兴大周,只是怕到头来连保存你母子二人也是不得啊!”
朱婧娪闻此,怒气也是尽数消去,眼中有泪水流溢,姬宜臼连忙将她拥入怀中,为她拭泪。
朱婧娪偎依在姬宜臼怀里:“非是婧娪无理蛮缠,乃是种种迹象所示,这黑山宗正是为了九鼎而来。当年若不是你来的及时,婧娪已是死于父皇剑下,可怜皇姐被父皇斩去左臂,她舍了与周世显的姻缘,入得三仙阁修行,如今已是要修成仙道,李闯已然覆灭,她却是仍未续上左臂。神州不复,断臂不续,可怜她与周世显一对爱人不再相逢。”一时间,二人你侬我侬,互诉心肠,端得是九世的姻缘,爱之极深。
这可就苦了立在一旁的石林了,你们老夫老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当我这小辈不存在,让我如此自处?不忍直视啊!
“父王,母后!”石林立在一旁,虽是尴尬,但也不忍去打搅二人的深情,就在他极为郁闷之时,却是从宫里来了一男子,遥遥见着,就是呼道。
被这男子一呼,二人从深情中出来,也是发觉了在一旁正尴尬着的石林,姬宜臼便笑道:“孤只忙于与婧娪缠绵,将小友奚落在一旁,实在不该,哈哈----”他说的坦荡,也不觉得什么不妥,便是朱婧娪也是无甚羞意,令石林不由心生佩服。
石林便岔开话题:“老祖无需呼我小友,显得生分,就唤我姓名即可。”
朱婧娪道:“直呼姓名乃是不妥,本宫看你也是过了冠礼之年,可有表字?”
石林便道:“尚未取字。”
姬宜臼便道:“也罢,孤也算的是你的长辈,便为你取一表字,不然唤你姓名实是不妥。”
在太乙派中就无这等繁重礼节,但姬宜臼和朱婧娪一个是大周天子,一个是大明公主,最是看重礼节,况且那周礼更是天下表率。况且,姬宜臼为他取字,也是对他关怀,若是换做一介凡夫,只怕早已是以头抢地尔,滚滚男儿泪,高呼万岁了。
姬宜臼便道:“你名为林,林为双木,是为重,孤取个‘重’字,其乃多也;林之盎然,是为茂盛,生机勃勃也,孤取个‘机’字。《说文解字》中言,机者通“积”,意取累积,积木生机,助缘合因,至取正果。道运化因缘成果之无形法即是‘机’。木应天地因缘感召,得天之气,积阳之温,化地之水,聚土之尘,累积木几,曲直向上,执著生机,通天达地,修木高尚。高尚至尽,太极至静,至生无极,无极孕动,化木林森,复至太极,化育万物,如是往复,无始无终,得道永续,合理合法。《庄子》也云‘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事物变化之所也,孤便为你取字重机,你看如何?”
石林当年就是个顽童,调皮捣蛋样样行,他老子也就是个卖棺材的小老板,后来又入太乙派修行,哪懂得这文绉绉的高雅之事,他见姬宜臼说得头头是道,又是《说文解字》,又是《庄子》,将他绕的五迷三道,但他也听出这表字意味深远,便一揖道:“长者赐,不敢辞。”
此时,那男子也来到身前,姬宜臼便道:“此乃孤与婧娪之子,姬玉姬成德,吾儿,此乃太乙弟子,石林石重机。你二人年岁相近,正好亲近。”
“重机兄。”
“成德兄。”
二人相互一揖,是为礼毕。
这男子高近六尺,若按周时度量,是远远高于七尺了,是个实打实七尺男儿,他着玉冠白袍,气息内敛,有美德之风,真如玉雕的君子一般。不过,石林想到的更多的是,这姬玉是否就是龙凝香口中的玉郎?此等偏偏美男子,再加之他的高贵身份,实乃少女怀春的不二人选,而那玉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龙家悉数带走,还令得他与石炎的联系断隔,他就是心中有了八成的肯定。
“父王,孩儿有一事相秉。”姬玉道,他还要继续说,却被朱婧娪打断:“玉儿,你不必再说,为娘已和你父王明言,你与那龙姑娘情投意合,而那龙姑娘贤良淑德,外柔而内刚,确实与你是天作之合。”
姬玉大喜,他本以为姬宜臼会不允,究其原因,便是他看过《天仙配》这类的话本,对里面的仙凡不得相爱的天庭律令感触颇深。而姬宜臼身为大周天子,更是修成鬼仙,在这邙山自建一方天地,称孤道寡,自是如那话本中的玉帝王母般的存在,他和龙凝香也就是仙凡相隔了。却不想姬宜臼根本就无此等心思,麟儿所喜,便是他之所喜。
当然如果龙凝香是个胡搅蛮缠的疯丫头,姬宜臼也不介意来个仙凡不得相爱的棒打鸳鸯。
石林也是心中一喜,这姬玉还真是那位玉郎,而姬玉也是回过神来,他看着石林道:“重机兄可是自洛阳而来?”
石林点头称是,姬玉大喜,将石林一把抓住:“你乃是玉之恩人,玉能与凝香成就姻缘,多亏了重机兄相助,否则玉悔之晚矣!”
一年前,龙不凡病重,需一味药材为引,龙凝香便孤身进山采药,不慎跌落悬崖,就在其自认为就此香消玉殒之时,被出来散心的姬玉所救。
一个是高富帅,一个是绝美少女,此情此景何其狗血。
那时将龙凝香抱在怀中的姬玉脑子里想到的是他所看的那些话本中的情景,他就是思凡的仙女,怀中的少女就是那牛郎董永。而龙凝香则是且喜且怒,喜的是自己命不该绝,怒的是姬玉如此孟浪,救都救了,还抱着她不放。
二人如此相识相知而至相爱。
姬玉碍于邙山的规矩,以及被话本吓着,自与龙凝香相爱,心中便是颇受煎熬,也不敢去他父王母后述说,怕如同话本里的玉帝王母那样棒打鸳鸯,便是偷偷摸摸的与龙凝香相会。如此一年过去,姬玉心中歉疚,深觉对不起龙凝香,便在数日前下定决心,回来和他的父王母后摊牌,如若不成,便就是私奔一路可走了。那时他走得匆忙,而且邙山与洛阳近在咫尺,便也未曾担心龙凝香会有危险。却不想就遇着赵祖祐这档子事情,如不是石林将这一行猪狗之辈尽数斩杀,他的凝香姑娘怕已是要被赵祖祐这畜生压在身下日夜蹂躏了。
姬玉拉着石林便走,姬宜臼见此,与朱婧娪同是笑而不语。
见二人已走远,姬宜臼道:“婧娪,你说的对,黑山宗此行是要对我邙山不利,图谋九鼎,孤现就招四王前来商议,以度此劫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