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丙辰①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②。

明月几时有？把酒③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④，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⑤，又恐琼楼玉宇⑥，高处不胜⑦寒。起舞弄清影⑧，何似⑨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⑩。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⑪？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⑫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⑬。

作者简介

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人。他在文学艺术方面堪称全才。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在艺术表现方面独具风格；其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代很有影响；又工书画。诗文有《东坡七集》等，词集有《东坡乐府》。

注释

①丙辰：熙宁九年（1076）。

②子由：苏轼的弟弟苏辙的字。

③把酒：端起酒杯。

④宫阙：宫殿。

⑤归去：回到天上去。

⑥琼楼玉宇：美玉砌成的楼宇。指想象中的仙宫。

⑦不胜（shēng）：经受不住。

⑧弄清影：意思是月光下的身影也跟着做出各种舞姿。

⑨何似：哪里比得上。

⑩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月儿转过朱红色的楼阁，低低地挂在雕花的窗户上，照着没有睡意的人（指词人自己）。

⑪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月儿）不该（对人们）有什么怨恨吧，为什么偏在人们分离时圆呢？何事，为什么。

⑫此事：指人的“欢”“合”和月的“晴”“圆”。

⑬千里共婵娟：虽然相隔千里，也能共享这美好的月光。婵娟，指月亮。

诗词大意

皎洁的月亮何时才会出现？举起手中的酒杯遥问苍天。不知道那天上月宫中的宫殿，今晚是哪一年的哪一天？我本想乘着这夜风回到天上去，又担心月宫太高远，难以承受那里的清寒。翩翩起舞影随人转，怎比得上温暖的人间？

月光转动，转过了朱红楼阁，又低低地照进了雕花的窗户，照着孤枕难眠的人辗转反侧。月儿不该有人世的愁和怨，为什么却总是在人们分离的时候圆？人生总有离合悲欢，月亮总有阴晴圆缺，这种事情自古难两全。只希望人人平安又康健，纵使相隔千里，也能共享这明月婵娟。

经典赏析

这首词是词人于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中秋在密州（今山东诸城）时所作。词人举杯问月，通过营造天上宫阙的高寒，写出了内心的徘徊与矛盾，而最终却以乐观豁达的情怀作结。整首词向我们展现了词人由失意、矛盾、伤感到释怀、豁达的胸襟，他由自己的悲苦和别离，想到世上所有的人都会经历悲欢离合，正如月亮有着阴晴圆缺一样，而这正是自古以来都难以周全之事，于是词人排解了自己的郁郁寡欢，转而对一切经受离别之苦的人寄寓了美好的祝愿——“但愿人长久，千里更婵娟”。

这首词以月起兴，以与苏辙七年未见之情为基础，围绕中秋明月展开想象和思考，把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之情纳入对宇宙人生的哲理性思考之中，反映了词人复杂而又矛盾的思想感情，又表现出词人热爱生活与积极向上的乐观精神。

该词文笔清丽，意境悠远，具有节奏美与音韵感，易于诵读，其富有想象力的画面和充沛的情感，为我们展现了一个身处逆境却保持乐观豁达的苏轼。

文化链接

乌台诗案

元丰二年（1079），四十三岁的苏轼被调任湖州知州。上任后，他立即给神宗写了一封《湖州谢表》。这本是例行公事，但苏轼是文人，笔端常带感情，即使官样文章，也忘不了加上点儿个人色彩，说自己“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些话被新党利用，说他讽刺政府，莽撞无礼，对皇帝不忠，这样大的罪过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一时间，朝廷内一片倒苏之声。

七月二十八日，上任才三个月的苏轼被御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师，受牵连者达数十人。这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乌台，即御史台，因其上植柏树，终年栖息乌鸦，故称乌台）。

乌台诗案这一巨大打击成为苏轼一生的转折点。新党们非要置苏轼于死地不可，救援活动也在朝野同时展开。不但与苏轼政见相同的许多元老纷纷上书，连一些变法派的有识之士也劝谏神宗不要杀苏轼。王安石当时退休金陵，也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在大家的努力下，这场诗案就因王安石“一言而决”，苏轼得以从轻发落，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受当地官员监视。苏轼下狱一百零三日，险遭杀身之祸。幸亏宋太祖赵匡胤时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他才算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