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的计划的确复杂,她不仅对炼天枢的信任降到有史以来的最低,更抱着试探鬼破的想法,毕竟鬼破曾将她藏在身上向神帝严华天表明下界的理由,一个冠冕堂皇又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通过被抓住的魔界奸细找到魔帝的藏身之处……
曾她一度以为这是他的权宜之计,既能保住她这个一身魔气的小精灵,堵住同僚的责难,还能使他自己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不再是纨绔子弟,而是一个有担当的神界大将。
可是,这一切的猜想,在发现鬼破出现在入口时被全部搅乱,事情或许从未像她想的那么简单,或许他当时在神帝面前说的全是真话。
月隐这一次不再只是失去记忆的苦恼,更为自己看不清鬼破的真实想法而觉得烦躁不安。
只是短短的几天接触而已,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安心,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服从与依赖感,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他养的一棵树?而他是自己的主人吗?
自从她有意识以来,她就是个独立的、有追求有想法的精灵,不是谁的附属品,在这一点上,
鬼破和炼天枢是一样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她表现出来的坚定意志让炼天枢也不由地屈服,这个小精灵真的很难搞诶,他默默地在心里不断哀叹,却并没有后悔把她留在身边过。
每个人都喜欢靠近对自己有利的人或事,特别是炼天枢这种野心勃勃的家伙。
所以,当鬼破正踌躇着是否要离开时,突然见山石震动,藤蔓飞卷,他意识到有事情发生,刚刚隐身,大山的南麓便如洪水溃堤般朝他袭来。
炼天枢想用这种蠢办法来杀自己?
来不及多想,又见从崩塌的山石中跃出两人,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在空中缠斗,黑影高深澎湃,白影灵活多变。幸好这里没有人家,广阔天地任二人发挥,地上全是法力砸出的一个个深坑,就连天上那些不小心飞过的大鹏鸟都无法幸免,砸向人间四分五裂。
这两个人怎么就打起来了?
鬼破望着二人快要消失在天际的身影有些失神,他撇下因梦飞虹独自前来,主要是想通过小木找到炼天枢的老巢,但现在他明显更担心她了。
趁二人离开时进去是最好的选择。
这座山是炼天枢的地域,魔的气息无论如何掩盖,鬼破甚至都感觉到刚才塌陷的出口上重新结合的银黑色结界的不稳气息,仿佛关于魔的许多秘密都在吸引着他,召唤他进入,一举捣毁魔巢。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是,缠斗中的白影渐渐处于下风,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向天边移动,而黑影正逐渐扩张,并快速地吞没白影。
作为婆娑天的神尊,鬼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那一刻他脑中想到的确是自己是小木的主人,下界的目的不就是将她完好地带回家吗?
几乎在白影坠落的瞬间,他伸长手臂将白衣少女牢牢接住,同时右掌拍出,耀眼的金光将整个苍穹染亮,地上的凡人仰头惊叹,苍天是怎么了?白天下星星雨?
相对与凡人的懵懂与惊慌乱窜,三十六重天上的仙人们倒是淡定很多,金光神力,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偷懒的婆娑天终于派人出来活动筋骨了。
而炼天枢出手更狠,不过逢场作戏,他倒是真打。
月隐都以为自己要死在炼天枢手中了,肩膀中了他一道光剑,几乎被洞穿,而紧接的一掌幸好被鬼破挡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炼天枢撤掌护体,待看清是鬼破后削薄的唇动了动,脸色极不好看,没有说半句话,逃一般地转身隐入镜山中。
“还好吧?”鬼破低头看向怀里的姑娘,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衣裙,那苍白的小脸让他心头一疼。
月隐望着炼天枢远去的身影道:“他说,我背叛了他……”话未说完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鬼破以神力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两人去京城找了一间客栈住下。京城各方面条件好,再说三天后他还要与云波子和泗阳君见面,不能因为小木受伤而忽略了正事,魔的崛起是这几千年来的头等大事,他已经敏锐地感受到危机与隐藏其中的暗潮汹涌。
处理完她的伤后,鬼破很快就发现她体内正在复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细细探究下不免吃惊,这是傀儡虫?
炼天枢竟然在她身体里种下了傀儡虫!
脾气再好,他现在也有种焦头烂额想骂人的冲动,幸好自己在为小木疗伤,不然怎会发现傀儡虫的存在。炼天枢种的很小心,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鬼破以为自己能发现傀儡虫是因为好运气,转而发现并不是这样。
神界与魔界相互排斥,所用的法术也是相生相克居多,两界都有傀儡,只是存在方式不同,而这些傀儡在长大后都将成为对战时辅助主人的重要工具,所以都具有隐蔽性。
隐蔽性经过千百年的锤炼已经运用得广泛而纯熟,所以两界皆不能轻易察觉,鬼破之所以能一下探知是因为月隐手中砗磲珠玑镜残片的缘故。
在她被救下后,掌中的残片割破了皮肤,血气与血液被镜片吸收,原本的神界之物被魔气触发,两两相抗,使鬼破很容易发现了不同。
那砗磲有净化的效果,当它们被镜师流华用作镜子的材料时,就保留下它们独特的记忆性。
月隐偷偷藏下镜子的残片一方面为了在找寻记忆中有所突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鬼破尽快发现。
她虽然靠傀儡虫安抚炼天枢,但并不表示就真的愿意被他控制。
被种下傀儡虫后,无论被种者是否知晓或自愿,当傀儡虫起作用后,宿主皆会受到其影响,做出一些违背本心却受控于施种者的事情,这也是月隐必须让鬼破知道的原因。
她需要他的帮助。
这点小心思,炼天枢不知道,鬼破也不知道,这是她瞒着这两人的计划。
况且有了傀儡虫的存在,炼天枢会放心让自己留在鬼破身边,对于这个没有安全的又不断逃亡的魔帝来说,通过傀儡虫将发生的一切掌握在手中才最有安全感,她才能长时间地待在鬼破身边慢慢找寻记忆而不用担心被打扰。
沉沉地睡在梦中,见到满天星斗,星斗下是一个身着道袍的小少年,手中拿着一柄很平常的桃木剑正在院中比划,站在他身边的少女手中端着茶水,微笑地望着少年,月光肆意地在两人身上流淌……
“啊!”月隐骤然睁开眼睛,轻呼一声,她是被自己吓醒的。梦中少女,那张熟悉的脸就是她自己,即使当年炼天枢重塑了她,但容貌轮廓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房中只有她一人,环顾四周打开沿街的窗户,便知道已经到了人界,这里的夜晚如此繁华,灯火璀璨,应该是在京都。
体内的傀儡虫疯狂地成长着,她能明显感受到如同草木在湿润的大地上破壳而出,必须在傀儡虫成型时找到改造它的方式,将炼天枢的傀儡彻底改变成效忠自己的。
这才是当务之急,比那个没头没脑的梦急多了。
月隐在这么做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办法,但比较凶险,成功率不高,现在也只能拼力一试了。
她推门而出时,正见门外站着的鬼破,男人已换下一身华贵的白锦长袍,普通的青衫束发,海洋里淡淡的清爽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尖。
他从大海边回来,是去见那个因梦飞虹了吗?月隐很好奇,但没有问。
“醒了?”鬼破笑着问她,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嗯。”月隐答。
“要出去?”
“嗯,肚子饿,想去叫吃的。”
鬼破笑了笑,他家这个小树精都已经那么厉害了,竟然还会肚饿?他没有深究,扬了扬手中的提篮餐盒道:“刚才出门见到这里最有名的同福斋还亮着灯,便进去看看,顺手买了些糕饼。”
月隐:“……”
鬼破将半开的门推开,道:“来尝尝吧,你不是饿了吗?”
月隐:“……”
这算是心有灵犀?
两人围着屋里的小圆桌坐下,清爽的茶香与糕饼的甜美瞬间在整间屋子铺散开,鬼破虽贵为神尊却不高傲冷漠,他甚至在照顾女孩子时尽显温柔体贴,一直在帮月隐布菜添茶。
她拗不过他的热情,神色僵硬地咀嚼着,到最后在那暖暖地目光注视下竟低下头闷头苦吃,心里闷头念叨着,大神,你能别这样看我了吗?
她边吃边想,低着头看也不看,随手往盘子里一抓,原以为会抓到一块小吃食,没想到竟抓到了一根手指头。
触电一样地放开,脸腾地红了。
鬼破依旧含笑,被她抓住的一刹那他也是心里一跳,但他是个沉稳的男人,脸上并没有多大反应,而是夹起一块绿茶杏仁酥放在她的茶碗里,笑道:“这个味道也不错,慢慢吃。”
月隐被弄得晕头转向,早就将原先准备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暗暗懊恼,每次碰见鬼破总是方寸大乱,这个男人真是自己的克星。
一桌吃食就在她这种狼吞虎咽地扫荡下迅速被消灭光,喝了几口茶润润喉,觉得肚子也被滋润得要爆开了。
“嗝……”她没忍住,将淑女形象毁于一旦。
鬼破见她低头摸肚子的可爱形象,笑出了声。
月隐的脸更红了,瞪着他不爽地道:“有什么可笑的。”
“是没什么可笑的。”他一开始就在想,小木是不是这辈子就没吃过东西啊,这种吃法,难道不会噎住吗?
现在又想了一遍,脸上不禁笑意更深了。
“你还笑?”她有些恼怒了,脸上的红晕都不用搽胭脂了。
鬼破这才收敛了笑意,抿了口茶道:“说点正事吧,你知道自己被中了傀儡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