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滴水的头发裹着毛巾,她走到厨房的面包机前面,将已经跳出来的面包装在盘子上,倒了一杯已经加热过的牛奶,抱起趴在沙发上慵懒的白色加菲猫,放到了自己旁边的座位。
这只小白名叫吐司,一年前被林栩栩买了回来,因为养得好,愈发的就胖了起来,吐司特别的安静又慵懒,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的趴在沙发上,享受着阳光,然后睡觉,吃饭,再睡觉,再吃饭,吐司最大的优点就是它特别的依赖主人,只要栩栩在家,它都会千方百计的凑到她身边,就连睡觉的时间都不放过。
“吐司,你多吃点,今天不能陪你,你好好在家。”栩栩夹了盘子内的一根香肠放到吐司的盘子里,然后起身又进了浴室。
再收拾好出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半,栩栩画了精致的妆容,选了一件黑色高领的打底衫,一条黑色半身短裙,还有一件鲜少会穿的黑色大衣,打开抽屉,拿出红色首饰盒里的一条银色项链,这条项链很细,上面穿了一条很小的钻石坠子,倍加珍视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博物馆的古董一样,不但不许任何人靠近,而且还要隔三差五的拿出来擦擦。
栩栩走出小区,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干净,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就像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对着你止不住的傻笑,还好不是阴天也没有下雨,栩栩心里庆幸。小区其实距离咖啡馆不远,一个在十字路口的上坡,一个在十字路口的下坡,栩栩没走多远,便看到了路口的对面穿着黑色衬衫的少年,那是个比今天阳光还要灿烂的男孩儿。
栩栩说她总是不自觉地在小欧身上看到纪如生的影子,和当年的他一样的温暖,一样的干净。
“师傅,花。”小欧木木的将两束花递到栩栩的面前,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买两束一模一样的花,
“谢谢。”栩栩接过花,转身便往前走。
小欧默默跟在身后,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前往松麓山的公交车上,人少的可怜,出了市区的繁闹,路两端的建筑越来越少,多的大都是一些庄园和种满水果蔬菜的田地,直到到了终点站,车上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下了车后小欧第一眼就看到了黑色大理石碑上刻着的浩园公墓四个字,即便是这样阳光明媚的天气也无法遮挡沁人冰冷的气息,栩栩捧着花往前走,穿梭在灰黑色的重重墓碑间,上了第四排的台阶将两束菊花分别放在了两个相邻的墓碑处,一个名叫叶敏芳,是栩栩的母亲,一个叫林正铭,是栩栩的父亲。
栩栩用袖子擦了擦墓碑上的两张相片,看着依旧对自己微笑的两个人,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可心里的酸楚总是一下就涌上来,栩栩没有哭。
“爸,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妈妈,顺便来看你,你不会介意吧?但是我给你带了一瓶竹叶青,够孝顺吧。”栩栩浅笑,将酒从包里拿出,放在了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睛的那张照片下:“叶敏芳女士,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许打我,你说你这么活泼开朗,通情达理的一个女人非得逼我嫁给沈南,我离婚了,你可别生气啊,沈南对我挺好的,只是我还是不爱他,你不用担心这个世上没有了亲人的我,我现在是个小老板,日子过得很好,不信,你问问他。”
栩栩指了指旁边的小欧,笑的很是灿烂。
“师傅,你还好吗?你不要这样说,阿姨肯定是希望你幸福的。”小欧将手轻轻的搭在栩栩的肩膀,稀里糊涂的他其实很想问问栩栩的过去可又觉得这样的场合有些不适合。
“是啊,叶敏芳女士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妈妈,她这辈子唯一逼过我的一件事就是嫁给沈南,可我知道她比我还要痛心,她怕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才会逼不得已将我托福给她信任的人,我和沈南是在我妈妈离世的前一天才领的结婚证,沈南对我很好,可我始终不能爱上他。”
“这不是你的错,师傅。”
“是啊,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我想是我辜负了沈南,他是个好男人,他知道我不爱他,可她还是愿意接受妈妈临终的嘱托娶了我,甚至为了还我自由,为了让我不心存愧疚,主动提出了离婚,是我对不起她,妈妈,我也对不起你。”
“师傅……”
“爸,你帮我劝劝妈妈啊,让她别生我的气,下次我给她带清蒸鲈鱼,新鲜个大的。”
小欧顿了顿,看了一眼栩栩又问道:“师傅,那叔叔呢?”
“我爸?他在我高中毕业之后就离开了,妈妈执意把爸爸的骨灰从清潭带到遥城,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也不在了,还能和爸爸葬在一起,爸爸的死是一场车祸造成的,我想妈妈的病很大一部分因为爸爸的离开,他们的感情特别的好,所以爸爸离开的时候,她整个人仿佛没了灵魂,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她才慢慢走出来,跟我一起搬到了遥城很久,总是郁郁寡欢。”
林正铭毫无防备的离开是栩栩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伤痛,那是考上川大带来的喜悦,也是考上川大带来的悲哀,栩栩和她妈妈来到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她爸爸满身是血的躺在从救护车里出来的担架上,警察说是由于林正铭疲劳驾驶加上超速直接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全责在她的父亲,卡车没有什么大碍,所以栩栩家不需要负什么责任,而他父亲也同样得到任何赔偿。
栩栩和妈妈的泪水仿佛连成了线般止不住的流,眼睁睁见了林正铭进了抢救室,一去就是十几个小时,大概那时还小的栩栩从来没见过如此绝望的眼神和无可奈何,医生走出来后痛心的摇头和安慰成了死亡的无声宣判。
“正铭,正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栩栩,你爸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医生,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吧,我不能没有他,不能啊……”林妈妈的哭声和祈求声响彻了整个医院,栩栩心疼却作何都无能为力。
两个小时前,栩栩和妈妈还在为了考上川大而准备庆祝,电话里,林爸爸说正在从外地的工厂赶回来,语气里满是欢喜和骄傲,栩栩听到爸爸说一定要和女儿吃晚饭,栩栩也听到爸爸说,要送她去大学,给她买衣服,会常常去看她,也会一辈子保护她,她的大树倒了,她只能哭,可她却要在哭过之后成为大树,保护好妈妈。
“老唐,正铭怎么会疲劳驾驶,工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妈妈抓着被叫做老唐的男人,哭着问道。
“嫂子,西郊木厂失火了,好在消防队赶去的及时,损失不大,但是有几个工人受伤了,正铭忙了两天两夜没睡,直接开车直奔遥城,可能是太累也太着急了,就……嫂子,你要节哀啊!”
林妈妈紧闭双眼不断地流着泪摇着头,栩栩紧紧地抱着妈妈,那一天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抵御父亲离世的消息。
葬礼举行的很简单,亲人朋友纷纷前来安慰,陈大川和夏韵一直陪在栩栩身边,安慰着,照顾着,甚至一起陪她哭着。可家里少了一个人的感觉太过凄凉,沙发上、餐桌前、卫生间、卧室里仿佛都还有着林爸爸的身影,林妈妈整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栩栩躲在门口捂着嘴生怕哭出声音来。
大川几次敲栩栩家的门都无功而返,最后无奈只能留张纸条在门上,大川只留了两句话“林栩栩,我会陪你一起去遥城;林栩栩,你不要怕,你还有我”。
就这样,这一个月都在伤心和痛苦中度过,川大也马上要开学了,栩栩没有回复大川,也没有去找他,她在火车上发了一条短信给大川,短信是这样说的“陈大川同学,我走了,川大要开学了,我和妈妈已经坐在了去往遥城的客车上,清潭的房子交给叔叔去处理,爸爸的生意也会有人接管,我想或许我也从未想过就这样离开了清潭,离开了你们,大川,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国了,你会怪我吗?你也不要为了来遥城陪我而放弃去国外,因为我会怪你,我会和你绝交,我会和你割袍断义,更会打爆你的头,大川,高中刚刚结束我就开始怀念了,怀念和你一起逃课的日子,也怀念和夏韵一起学习的日子,等你从金光闪闪的国外学成归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看我”。
大川想他会做到栩栩的话,只是他为什么读着读着就开始流泪了呢,他可是个纯爷们儿,他想他该会有多想念栩栩。
大川去了美国,在两个星期之后,夏韵也去了省外的一所大学,栩栩在遥城,曾经的三剑客各奔东西,青春也因此断了线。
栩栩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夏韵了,大川也在一年前娶了个中文特别棒的外国姑娘,美国中国两地飞,接了他爸爸的生意,忙的不可开交,偶尔会发来一声问候,聊不了两句就不见人了,更别提见面了,大家都在各自的领域安好,这也是栩栩的初衷。
很多人一直回望过去,那是因为过去也在一直回望着你,我们曾经都是林栩栩,经历过以为无法站起来的痛苦,遇到过遥不可及却会为之努力的人。我们都知道楼顶可以看见最温暖的阳光,山顶可以俯视霓虹缭乱的故事,却不知,在哪里可以看见你。
栩栩和小欧离开了墓地,天有些忽晴忽暗,公交车上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缓慢行驶的样子,像是久久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