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头枕在唐林肩上一动不动，唐林见她除了一直昏睡并没什么大碍，估摸着是不是被刚刚那些怨鬼吓到了还是怎么的，只能打算天亮之后再看看情况。
唐林又看了看躺在光板床上的郝天新，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能醒。
十月的西华市，在后半夜已经有了冬天的冷意，开着窗户明显能感觉到几分寒气。
“嘶，可算是能动了。”郝天新把手举到面前握了握拳头，虽然还有点使不上劲，但总算是可以活动活动。
“郝真人醒了啊？”唐林长呼一口气，把聚在下丹田的气团驱散，这才睁开眼对着坐起身的郝天新说道。
“看来你已经有点明白筑基的道理了。”郝天新捶着自己的肩头说。
“炼精化气，聚气凝丹，上下两合是丹成。”
“你这小子可以啊，哪看的？”
唐林没有回答郝天新，《金丹妙诀》看起来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丹书，自己乱说出去，张道全不一定愿意，那自己对他也有失道义。
“你醒了就好，我正好有事想和你谈谈。在这之前，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苏沐的情况，也不枉我刚刚救你一场。”
郝天新看着唐林一脸认真的样子，真是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是我被迫救的你，反过来就成你救的我了。
郝天新修为达到阴神境，在和张毅相斗的过程中被击出阴神后，虽然不怕唐林在刚才毁坏自己的肉身，但如果刚刚唐林真的趁机杀了自己，那要找个将死之人夺舍又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弄不好找到的肉身不合，就只能像八仙中的铁拐李一样一辈子瘸脚了。
“看在你刚刚没趁人之危的份上，我帮你一次，之后这件事两清。”
郝天新刚刚动用存思变神之法，身体承受过九天雷神的威能之后极度虚弱，但还是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走到苏沐面前导气探了探苏沐周身情况。
“没事，只是元神受到刺激出于自我保护而暂时昏迷了，没什么大事。”
“受刺激，什么刺激？”
“你问我？我和那妖道斗得这么激烈，你们两个看的这么起劲，你问我？”郝天新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地吼道。
“额，你一个阴神境的人打一个修为比你低的还要旁人帮，说出去实在有损你们天心派的脸面啊。”
“修为比我低？没错，我修为是压他一级，但你没见他手上的九阴槐木剑吗？那在千年前可是和你手里的七星剑齐名的法宝，你让我拿什么和他打？”
唐林从没听苏沐说起过还有什么法宝是和自己的七星剑齐名的。
“和我七星剑齐名的法宝不会还有很多吧？”
“呵，剑器的话只有四把。华阳子陶弘景曾写过一本《古今刀剑录》，你的七星剑只是其上一把。在唐朝，道门兴盛，道教更是被尊奉为国教，后来的武则天信佛，但也不敢轻改这一传统。之后武则天开始诛杀李氏皇族和当朝大臣，其狠辣的行事作风让当时修行之人都怕武则天崇佛灭道，影响修真界的平衡。为此上清派第十二代宗师白云子司马承祯亲赴洛阳，说服了武则天在皇宫御花园的九洲池举办了修真界第一次的采莲大会以示佛道同好，在这次盛会上，有四把剑和七星剑一起名动天下。”
像七星剑这么厉害的剑还有四把？唐林心里犯着嘀咕，说好的物以稀为贵，现在可好，多出四个“兄弟”来！
“后来的诗人崔璐在观看了当时与会的画师吴道子所画十二幅《仙人采莲图》之后，兴起写下了‘鬼神争奥秘,天地惜洪炉’的诗句，说的就这四把剑——天地神鬼。”
“天地神鬼？”
“虽说五剑齐名，但按照当时司马承祯的评价，天地神人鬼，你的人剑七星只排在第四。”
“苏沐和那臭道士把这剑说得怎么怎么厉害，竟然才第四。”
“你以为其他四把剑是凡物吗？天剑昆吾，地剑三皇，神剑诛仙，人剑七星，鬼剑九阴槐木剑，除了昆吾剑传说在宋代被扶摇子陈抟带上天庭，其他四剑在当时当世都是顶级的法宝。”
“我去，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苏沐没说到过这些？”
“这在当时又不是什么秘辛，符箓各派典籍都有记载。只是司马承祯尸解之后，五剑之名就逐渐隐埋没人再提，久而久之道门之外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没人再提？这是为什么？”
“天剑飞升，鬼剑不知去向，地剑神剑被长期供奉在青城山和龙虎山不出，只有七星剑主多行于世间。五剑再没一起出现过，不见五剑还提什么五剑齐名，百年前除了道教的一些老古董，知道的人就已经不多了。”
“想不到那把木剑还有来头啊，难怪你打不过。”
郝天新怒问道：“我打不过，是你打过的？”
唐林笑着说：“抱歉抱歉，是你打过的。”
唐林不知从哪拿出郝天新的金灵龙虎玉如意递还给郝天新，正色道：“现在谈正事吧。”
“哦，你要把七星剑送给我了？”
“老哥，你看看外面，天虽然黑着，但也不是你做梦的理由。”
郝天新把玉如意收到身上，问道：“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正事可以谈？”
“可以谈，只要有筹码。”
“筹码？”郝天新很意外唐林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很好奇他说的筹码是什么。
“今天即使不碰上那白脸，我也会来找你，当然了，那白脸遇上你也算他倒霉。”
唐林这无形之中又夸了郝天新一波，郝天新也不是三岁小孩，直接说道：“无关的就别说了，直说来意吧。”
“好几天前，郝大通前辈曾找过我和苏沐。”
“可你们那次跑掉之后并没有通知那老头。”
“呵呵，你对我们的行动还是很了解的嘛！”
郝天新没说话。
“郝大通前辈的一句话，我一直不明白。他说只要他在西华市，你就不敢用法术逃跑，你能说说原因吗？”
“这就是你所谓的筹码？”
“不是。”
郝天新刚要说话，又顿了一会，最后还是拉着脸对唐林说道：“世上多少人想要成仙成佛，但自古以来得道者又能有几个？我出生天心派，自小学丹道法术，修三光正炁，为的就是传承天心派。可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当老师，当老师你懂吗，我想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什么天心派，什么传承，和我有什么关系！都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如果不是那老头，我现在肯定过得比现在好，要房子有房子，要老婆有老婆。”
“郝大通是你……”
“那老头是我没出息的爹。”
“……”唐林只听说过老子骂儿子没出息的，还是第一次听儿子骂老子没出息的。
“所以你是想当个普通人？不对啊，那你抢我七星剑干什么？”
“这东西值钱啊！”郝天新理所当然地说道。
唐林一时竟无从反驳，果然越简单的话语逻辑越是严密！
“我竟然无话可说。”
“你不知道七星剑这种有价无市的法宝在黑市值多少钱，起码得这个数。”郝天新伸出九个手指头在唐林面前摇了摇。
“九万？”唐林看着郝天新试探地说。
“我呸！是一个亿！”郝天新一口唾沫星子喷了唐林一脸。
“你说归说，别激动。”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的七星剑了？”
“嗯，是挺值钱的。你咋不把你那玉如意给卖了？”
郝天新掏出金灵龙虎玉如意，看着手上的东西说道：“这终究是天心派的法宝，被我这个天心派弟子给卖了，这罪名可不亚于欺师灭祖！”
“你就一定要拿我七星剑吗？能不能商量一下？”
郝天新一愣，疑问道：“你的筹码呢？”
唐林听郝天新说自己的七星剑价值上亿，这诱惑实在太大了，唐林怀疑自己的筹码是不是真的对郝天新有用。
“现在那老头肯定在四处找我也没回这地，有了钱怎么跑也是个问题。”郝天新叹着气说了一句。
唐林一拍手掌，说道：“那就是了，我的筹码是一个消息，一个可以让你自由的消息。”
“郝大通死了？”
“卧槽，你也太毒了吧？那可是你老子。”
“哎，我就随口问问。”
“郝大通前辈没死，但人已经不在西华市了。”
郝天新一脸狐疑，大声说道：“不可能，我有时能觉察到天心派的三光正炁，除了天心派的人……”郝天新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慢声问道，“你说那老头找过你们，他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东西，像是符啊印啊之类的？”
唐林想着自己和苏沐推测郝大通的本意就是借他们的手把北极驱邪院印交到郝天新手上，现在把东西给他是再好不过的时候了。
唐林从苏沐身下解下芥子袋，但怎么都松不开袋口的红绳。
“啧，走开让我来！”
郝天新一摸苏沐的芥子袋就发现自己长久以来感知到的三光正炁正是来自里面。
“出来！”郝天新吐了口气，同样以三光正炁导引，一个黑色方印从芥子袋里跳了出来。
“北极驱邪院印！为了骗过我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们！”
“这个就是我的筹码，你的自由。”
郝天新看着手上的黑色木印，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他有说去哪里吗？”
“好像说是去江西，你要去找他？”
郝天新把木印塞给唐林，走到窗边，闭着眼吸了口气，似乎不过瘾又连吸好几口。
“三十年了，我从十五岁就一直想的事今天终于成真了。自由真好，自由真好啊！”
郝天新缓缓睁开眼，望着窗外忽然对身后的唐林说道：“那我更要，杀你取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