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还是被放了出来,只是来接我的人出乎意料。殷姬又穿回了那身红衣,眉宇间愁容更甚。
她说:“是我连累了你,他一开始就告诉过我只准穿红衣的。”
我呐呐的看着她,一时间相对无语。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每日为她梳妆打扮、整理房间,她赏花抚琴,盼他、等他。
只是每次替她梳头的时候,她透过昏黄的铜镜望着我,总是一脸迷茫,欲言又止的模样。
得了上次的教训,我再也不敢多管闲事。只能默默低垂下眼睫,再不敢和她对视。
整个纵天教上下,只有一个白水宫,宫里只住着她一个侍妾,这种专宠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实在难得。
她的胡思乱想不仅会害了她自己,也会害了这白水宫里所有的人。
桃林里的桃花转眼便过了节庆,她着了红衣日复一日地坐在树下,看着漫天纷飞的花瓣,伸出素手老想着抓住些什么。
而她朝思暮想的身影,从那以后却是再也不曾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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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某个夹杂着细雨的清晨,她满脸惊慌失措地从梦中惊醒。
不管不顾地推开我和云霓,在凛冽的寒风中只着了件薄薄的红纱,便朝着宫门奔去。
轻纱曼舞,墨发妖娆,她赤足点地,如同一只惊飞的蝴蝶。
等我们追到她时,她已经被两个守在宫门外的侍卫拦了住,正孤独无望地轻轻呼喊着某人的名字。
云霓不肯再看,转过脑袋偷偷的抹着眼泪。我强忍着鼻中的酸意,为她搭上披风,冷冷的空气中只听我低低的劝道:“姑娘,回去吧。”
她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涸,恍恍惚惚的问着我:回哪儿去?我只拉了她的手慢慢的往回走,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那晚她疯狂的喝着酒,任我和云霓怎么劝也劝不住。
殷姬终于醉了,口中除了“阿宸”这两个字外,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其他人的名字。其中不乏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我和云霓站在门外看着她借酒消愁,到最后烂醉如泥,突然觉得那隔了门帘的人变得越发不真实起来。
为了安顿好醉酒的她,我们一直忙到深夜。
第二天打着呵欠去侍候殷姬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红衣,早早的坐在了梳妆台上。那乌云秀发服帖的从椅子上垂落下来,已是梳理过的痕迹。
我正欲开口唤她,身边却传来云霓一声尖叫,这才看见那椅子下方,一滩鲜血早已暗红。
殷姬的右手里握着一只银白珠钗,她左腕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那钗尖上凝固着一滴摇摇欲坠的血珠,在晨光的照耀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还是那么安静,一袭红衣娇艳无双,面白如纸的脸上却是愁容不见,仿似睡得安详。
她也还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分明对素衣爱不释手,即便是死,却依旧固执的尊从着那人的叮嘱和喜好。
而此刻,那红纱衣锦,却莫名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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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黑,那许久不曾见到的身影终于赶来。他仅匆匆的看了殷姬一眼,便毫不留恋地吩咐着手下的人将尸体送走。
随后他站到我面前,我跪坐着守在床头,只看得见他金线飞舞的墨靴,如同他的人一样狂妄不羁。
“衣服是你为她换的?”他冷冷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我低着头,拽紧掌心,不敢作答。
随后,深埋的脑袋便被对方强硬搬起与其对视。在看清我的脸时,高贵的男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再度出声,透出厉色:“看着本座的眼睛回话,那素衣是不是你为她换的?!”
下颚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掐得生疼,我慢慢的闭紧了眼睛,嘴巴却颤抖着终于开了口:“是……是姑娘临死前自己换的。”
静默只是一瞬,我以为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一场狂风暴雨,却听他突然风流一笑,“呵,你倒是聪明!”
被炎宸决抱着躺到白水宫那张白玉床上时,我全身如同木偶一般一动不动,那人却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用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口气——
他说:“殷儿,你总算回来了。”
我整个人募地一僵,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冰冷得没有了任何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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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我成了又一个殷姬,成了江湖上人人欲见之一面、喜穿红衣的绝色女子,成了炎宸决养在白水宫这个大笼子里的金丝雀。
白水宫的真正主人早已不在,我却不知,外人看来独占鳌头的一人,居然年年在换。
殷姬,殷姬,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名字,更是一群替代品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