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许久，不见二太和荣念芹吱一声，于是我缓缓地抬起头，撞见二太一双冷目落在我头顶上。心里跟着抽紧，晃神又垂首，不敢再多嘴。

“你跟你外婆商量了？”二太向来平易近人，就算是发怒，也不会牵扯家里的阿姨，可是她好像有点生气，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吗？

我保持沉默，不代表我可以任由他们支配。结婚是大事，要选择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更加不可能马马虎虎地解决。我要为自己，为荣少负责。

“这件事，我想自己做主，外婆那边，我也会跟她解释清楚。”我尽量小心说话，以免招来横祸。我想，他们还不至于走封建压迫的路子，逼我就范。大不了逃回自己家里，反正一个念头，不嫁就是不嫁，谁都不能强迫我。

“冬冬有喜欢的男孩子了是不是？”荣念芹不经意一问，抿嘴笑了笑。

“没，没有。”我下意识地否认，不想被她们牵着鼻子走，“我只是觉得，婚姻大事不能草率，所以……”

“你有自己的想法，反而令我更加放心。”二太解封了刚才紧张的气氛，脸上的笑容虽然有些不太自然，却也努力恢复镇定，“荣庄突然发生变故，家里上下早已经人心涣散，我这个二太，始终心有余而力不足。”

荣念芹安慰惆怅的二太，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话说的太绝了，可是立场不能动摇，免得她们有机可乘。

“大房的这两个家伙也是可怜之人，他们的母亲离世太早，没有母亲的照顾，这两个孩子在荣庄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

荣少不喜欢荣庄，这一点，我倒是听荣少提起过。

“敏珩去世后，我和荣老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敏泰身上，怎知道这孩子从小就跟他大哥不太一样，后来，我知道了荣老的想法，也赞同早点让他娶妻生子，多少还有个帮手在家里担待，或许敏泰结了婚就会长大，就会知道爷爷的用心良苦。”

“这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他不是小孩子，他只是热爱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想法。”

“才相处半年，你就这么了解他，还说不肯嫁给敏泰。”荣念芹含笑说道，“之前我听小凤她们说，你和荣少经常在音乐室谈笑，有的时候甚至聊到通宵，后来就干脆一起睡在了音乐室。”

“这，这是误会。”我慌张地解释，“那天晚上确实聊得比较晚，因为有些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敏泰这孩子品行优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荣念芹完全不理会我的激动，“看他平时也挺袒护你，我看早就对你暗生情愫，说不定……”

“这不可能，他有喜欢的人，他在外面有女朋友，他……”糟了，我大嘴巴了，一不留神就把荣少给出卖，想后悔都来不及。

揭开荣少隐瞒女朋友的事情后，二太和荣念芹就再也没有强迫我接受她们的洗脑。我回到自己房间，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二太他们想对荣少怎么样，想对荣少女朋友怎么样，这个无辜的女人，会不会因为我的多嘴而招来麻烦？我有些内疚，在房间呆不住了，于是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先找到荣少商量。

我拉开门，正要走出去，不料斜对面的门也被拉开。我斜对面住着外婆，下一秒钟，我似乎条件反射地心虚躲着外婆。我担心她找我训话，我觉得二太不会轻易放过我，肯定会把我的不听话告诉外婆。

等了一分来钟，不见有人敲门，我便偷偷摸摸地开门出去。外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去了落梵居的方向。

“戒尘师父，多有打扰，实在是抱歉。”外婆打完招呼，马上回身关上门，我害怕被她发现我一直跟踪她，所以不敢出声，只能躲在走廊的拐角处。关上门之后，我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然而我不死心，转到游意轩的另一边，藏在窗户外面继续偷窥。

“这张纸，是我在荣老书桌上见到的。”外婆将手里的纸张摊开，虽然我看不见上面有什么，可是提到这张纸，不由得会想起外婆在荣爷爷被杀的那天奇怪的举动。

戒尘面不改色，扫一眼外婆放在案几上的纸张。

“阿弥陀佛，施主想问什么？”

“你知道在哪里吗？”

“什么在哪里？”

“这上面的东西。”外婆突然变了脸，正色追问，“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不能骗我不知道。”

“贫僧的确不知道，贫僧第一次见到这张纸，也是第一次见到纸上画着的图像。”

不是遗嘱，是图片。我心里一沉，往前挪了一步，不巧踩到地上的树枝。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我踩了树枝的声响，总之把自己吓得不轻，我蹲下来向旁边躲藏，捂着嘴屏住呼吸，暂时不敢冒头偷听，免得被外婆察觉。

“咯吱——”开关门的声音让我松了口气，片刻后，我觉得应该安全，这才蹑手蹑脚地转到游意轩外围的过道上。

“冬冬施主？”过道另一头还站在一人，是送走外婆的戒尘。

与他四目相接，我惊惶一笑，笑得差点魂飞魄散。

“嗨，真巧，戒尘师父，好巧。”我以为戒尘不会多此一举地出门相送，没想到他对外婆还挺客气的。

“这里是落梵居。”戒尘淡然平静地提醒，大概的意思就是，巧什么巧，这里是他的地盘。

“我……”我转了转眼珠子，微微皱眉，笑得极其难堪，“我找紫陌，她有绘画课，但是又看不到人。”

“紫陌并不在游意轩。”说着，戒尘进入书房，我跟上去，在门口站定之后，欲言又止地观察他。

“冬冬施主，你还有事吗？”戒尘稳住脚，侧身打量我，他很少会用谨慎的目光，而今他披上俗尘里的一抹戒备心，是因为外婆吗？是不是外婆令他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是，可能跟那张纸有关，上面究竟画着什么？我好想知道。

“既然紫陌不在，那我，我告辞了。”我后退半步，不想继续惹人讨厌。手握住门把时，我心神一定，猛然回头，对着戒尘的侧影，认真说道，“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相信戒尘，相信你是善良的，相信你对这个家，还有荣爷爷是有感情的。对不起，我，我突然就想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戒尘师父不要太在意我外婆的态度，她对人对事一向都是，都是很严厉。”

戒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不敢逗留太久，说完想说的话，也就匆忙离开了游意轩。走两步就感觉虚脱似地，手扶着游意轩过道上的墙壁，休息片刻，一条路，走走停停，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我真是疯掉了，竟然会这么在意，在他面前完全没办法像在荣少面前那样轻松自在，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么没用。

“冬冬。”绕到我跟前，挡住我的人是外婆，“你刚才去哪里了？找了你半天，打你电话，才知道你把手机扔在房里。”

还好是在杏林园被她抓到，“二太找我，我们聊了一下，我不想带手机，怕被二太说。”

“二太跟你说了什么？”外婆牵着我的手，引我回到工人房，我们回到她的房间，她一边与我闲谈一边在抽屉里翻东西。

“正好芹姐在荣庄，二太想让她给我做新衣服。”我紧盯外婆的举动，甚至不敢眨眼。

“你的婚纱就是三小姐设计的。”外婆在抽屉里找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说道，“里面有五万块，你转账给萌萌，让她先拿着当生活费。”

“外婆，你……”我拿着银行卡，眼神飘忽不定，我分明看到外婆顺势将手里的东西又放进抽屉里面，虽然她的动作很快，可是我多留了心眼。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我不知道密码。”

“傻丫头，我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都是一样的。”外婆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赶紧去网上转账，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听话”地离开房间，外婆的警惕心很强，她关了房门，会随手锁上门，不过她忘了，我手里有她房间的备用钥匙。我不是想怀疑什么，我只是很想知道那张纸的秘密，似乎跟戒尘有关之后，我的好奇会迅猛地递增。

确定外婆从偏门离开了荣庄，我马不停蹄地折回，掏出备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瞧见了引起误会。

轻轻地关了门，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抽屉翻找我可能想要找的东西，抽屉里面很多银行卡，就是没有可疑的纸张，倒是有一本日记本，上面记录了外婆的工作安排，没什么特别的信息。

奇怪了，明明看到她放了东西在抽屉里面，怎么会没有了？

“簌簌——”有人在门口徘徊，门把被人转动了一下，我吓得六神无主，关上抽屉，想也没想就滚到床底下躲起来。

那人在房间来回踱步，我趴在床底，只能看到那人的双脚，由于荣庄的女佣都是穿着相同的平底鞋，我一时间分不清楚这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