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知县大人……”
李远微微拱手,气度不凡,虽身体老迈,但眼神之中,却神光内敛。
一看便是一位蕴养精气神的各中老手。
“见过李院长……”
面对这个从门下省退下来,专司教书育人的李远,张知县也很客气。
“今日真是谢过张知县出手相助了……想不到居然有人,趁我生病之际,弄出了这等腌渍恶事儿,真是有辱圣人名声……”
看着眼前侍候自己的书童文梁,以及那个孙先生,李远的神情中,竟满是悲愤。
仿佛这里面的丑事儿,他毫不知情一般……
“李院长,今日之事,你们扬古书院是不是应该给西门庆一个交代?若不是他家小厮平安,及时到县衙禀报于我,恐怕这陈经济一伙,还得逞凶多时不可……”
身为蔡党一脉的张知县,若不欣然收了那几名杨党凶徒落下的口实。
那可就真是有辱这么多年的官场熏陶了。
这一次,却是正好给了陈府一个下马威。
好让陈洪明白,阳谷县到底是姓蔡,还是姓杨……
顺便也能,在陈经济一事上,大赚陈府一笔。
此时的张知县,真是怎么想,怎么开心。
而他这时看向西门章台的眼神中,则更多地透露出了一种很是满意的神采。
“张知县说的极是……孙振!你伙同陈经济,以及书童文梁,借我生病之机,为难学子科考,该当何罪?!”
借蔡党之刀,剐了扬古书院之中杨党一脉十数人的性命。
从而使得自己告老还乡的日子,清清静静,无人搅扰……
目的达成的李院长,无疑也是这次纷争的获益者之一。
故此面对西门章台,他自然也很是维护……
毕竟,陈洪真要追究报复起来的话,最后大概率,还是得拿这个没有背景的西门章台出气。
索性给其一个交代,也算是合情合理。
而此时,眼见李院长如此大义凛然的质问孙先生。
西门章台的心中,也终于大定了下来。
显然昨夜的花府之行,花老太监并未对外人说起……
“李远,你这老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今日说破大天去,这狗贼西门庆,也休想进那圣人学堂,参加院试!”
已经无路可退的孙先生,只能用书生大义,来护持自己的周全。
并把一切恶行,全都推到臭名昭著的西门章台身上。
以示其乃咎由自取,而自己则不过是想,维护圣人名声罢了……
“好一个大道理!孙振,我明白告诉你,扬古书院有教无类,纵使西门庆有天大的问题,只要其学识出众,我李远,也定要给他个功名!至于你!即刻免去扬古书院一切职务,跟着这些仆役,一块儿发配吧!”
眼见李远发话,众衙役在张知县的首肯下,顷刻一哄而上。
瞬间就把孙先生以及十几名仆役,全都捉拿了起来。
只留一个书童文梁,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吓得哆嗦不已。
“西门官人,这文梁伙同陈经济,为难于你,今后我也不要了……就交给你自行处置吧……”
“老爷,饶命啊,再给文梁一次机会吧!老爷!”
哭着爬到李远的脚边,此时的书童文梁,鼻涕连连,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玳安,把这书童绑了,送到桂姐那边……就说是我给他的下人,让他好生……招待……”
“明白!”
玳安嘴角阴笑连连,当即就用衙役带过来的一捆麻绳,把文梁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并顺便用一块破布,塞住了文梁哭嚎不已的嘴……
“西门官人……今日院试,走个过场就算了……一个增生,我自然还是给得起的。”
李院长微微拱手,浑身气度悠然。
仿佛刚才扬古书院一下被捉拿了十几人,在他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似的。
“岂能这么麻烦李院长,还请李院长告知今日考题,我当场作答便是……”
西门章台还礼过后,昂首站在李远面前,说出了让场中众人,无不震惊的话来。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一个阳谷县出名的酒肉败类,居然敢这般不把院试放在眼里。
“好一个西门大官人……有些意思!此次院试之试贴诗,倒也不难,你且听好……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试贴诗始于唐朝,又称为唐律,一般用四韵、六韵,很少用八韵。
是唐代至宋代前期考取进士的项目之一。
宋神宗时期,由于王安石变法,试帖诗一项被取消。
但如今在蔡党独揽大权之际,试贴诗则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各县院试的主要考点。
而今日李院长之题,乃是出自王维的《积雨辋川庄作诗》。
正是后世,经典的试贴诗题目之一!
故此,当听到李院长出了此题之后,西门章台便顿时眼睛一亮。
心想真是够巧,不用费脑子了……
只见其,假装思考片刻后,中气十足,朗声回道:
“长夏千章木,浓阴百啭鹂;(破题)
双襟黄似绣,一带绿成帷;(承题)
叶暗伫踪久,枝高送响迟;(起股)
舌尖风剪剪,身外雨丝丝;(中股)
坐宛遮云母,歌能斗雪儿;
好音难自閟,炎景不曾知;(后股)
杨柳三义路,樱桃四月时;
幽情烦鼓吹,写出画中诗。(束股)”
一篇后世翰林李惺的试贴诗,久久回荡在扬古书院的上空而不散。
其破题承题之工整,瞬间就让李远与张知县两人,震惊在了当场!
“好!好一个,长夏千章木,浓阴百啭鹂;双襟黄似绣,一带绿成帷!”
脑中久久回荡着西门章台背出来的试贴诗,李远咂摸了许久,终是长出了一口气。
此等大才,一个增生,太特么侮辱人了!
廪生,绝对的廪生!
“恭喜李院长,我县扬古书院又出一大才!”
回过神来的张知县,连忙拱手道贺!
“同喜,同喜,今后西门官人,若是得了蔡相赏识,那阳谷县,岂不就跟着沾光了!”
两人互道恭维之际,西门章台此时的心中,则更多的是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是用了后世的佳作,来方便今日的自己,却也着实没有什么光彩的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
今后不好意思的地方恐怕只会更多,倒是还不如来个坦坦荡荡比较舒坦……
至于走了后世的路,让后人无路可走,这种事儿。
是,他,西门庆干的。
与我西门章台,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