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金花2 §1、二红的婚礼

(1)

大红喜气洋洋地立在双开门的大门口不断地招呼着客人,她高兴得直想哭。怕被人看见,她假装去了厕所。在厕所里,大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打心眼里为二红高兴。王警超的确是个优秀正直的好小伙。眼看着妹妹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出落得鲜花一般。大红喜悦之外又有些心酸和遗憾。当年她和张一同匆匆忙忙就结婚了,连个婚礼也没有。新婚第三天两人就开始打架,想想自己都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张一同从拘留所出来后倒是收敛了不少,喝酒归喝酒,赌博归赌博,打骂大红的次数还是减少了些。虽说二人和好起来比较困难,但起码表面上平静了许多。大红想,为了刚儿就先这么凑合着过吧。

大红抹干眼泪出来,一抬脸看到了张孝和,他正远远地凝视着她。大红又羞又臊,一阵心慌意乱,心里却是无比的甜蜜。自从她出院后,他和她就再没单独相处过,偶尔他下文化馆检查工作,大红就找理由躲进阅览室避开他,让别人接待。每次看着他一脸落寞和失望沉重地上了车,大红的心里都刀绞似的。她何尝不想念他不想看见他啊,可谁让她和他都不是自由身呢,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虽说依她大红的性格没有不敢做的事,但人家三丹毕竟是无辜的,也有孩子,她不能伤害了她们,这点她想得很清楚。最重要的是张孝和现在面临提拔。他的老丈人已经退休了,照塞北人的话说就是张孝和没了硬后台。在塞北这个小地方说风就是雨,她决不能在个人问题上拉了他的后腿。

大红不忍对视张孝和复杂的眼神,匆匆分开人群进了厨窑。

三红领着刚儿和小红正在厨窑给王警超他妈帮忙。王警超他妈满脸的高兴与自豪,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她惟一孩子的婚礼啊。王家三代单传,到这一代才是个儿子,能不隆重吗?她依照塞北的老习俗,请来了大厨子,每桌八个凉菜,八个热菜,上了“八碗”。还蒸了十大笼的大白花馍,酿了满满两大瓦缸清亮甘醇的黄酒。她边忙活边问三红有对象了没有,三红说有了,她说那也早点办了事吧,姨帮你办。三红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惆怅,谁知道王涧啥时候才能回来呢。他来信总说他挺好的,让她放心,说他和朋友在俄罗斯搞贸易,挺能赚钱的,就是想她,等赚得差不多了就回来。三红想,王涧一回来她就带着他回塞北办婚事。

喜宴开始了,二红和王警超挨个给大伙敬酒。小伙子们不断开着王警超的玩笑,说他把塞北的第二枝花又给摘了,得好好罚酒,晚上还要大闹洞房。

张一同又喝多了,对那帮后生们拍着胸膛说“小姨子的屁股有姐夫的半拉”。惹得桌上人一阵哄笑。大红气白了脸,暗地里踹他一脚,可他却毫无知觉继续丢着丑。这时张孝和从邻桌端着酒杯过来说一同咱俩划拳,看谁能赢,将张一同源源外倒的话匣子给收了回来。

看着张孝和和张一同在那儿无休止地划着拳,大红的心里一阵安慰又一阵难过。眼前的两个男人截然不同,一个那么知书达礼知晓她的心,一个却蛮昧无知、骄横无理。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甚至想,如果这划拳能算数的话,真希望张孝和能两拳将她赢了去。

说书的艺人弹起了三弦,随着绑在脚腕上的快板节奏,摇头晃脑地娓娓道来。吹手们品了上好的烟酒,又继续奏响喜庆的乐调。小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着,不停地争抢着糖果瓜子。

喜宴后举行上头仪式。二红和王警超背靠背坐在了水桶上,由一个婆姨将他俩的头发拢在一起,边梳边唱:一木梳青丝云遮月,二木梳两人喜结缘。三木梳夫妇常和气,四木梳四季保平安。双双核桃双双枣,双双儿女满炕跑。天作良缘配好的,夫妻恩爱一辈子。随即,将红枣,核桃从他俩的头部倒下,由二红和王警超争抢着捡入自己衣兜。

客人们逐渐散去。想到晚上还要闹洞房,二红心里不禁一阵发怵,她可知道塞北这久老的习俗,甚至有将新娘羞辱得寻了短见的例子。但又不能拂了大家的好意。王警超看出了她的心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呢。

来闹洞房的大多是局里的一帮小伙子。他们好羡慕王警超娶了个赛貂婵的好婆姨。许家四姐妹的俊模样在塞北是无人不晓的,人称塞北四朵花。第一朵大红嫁给了不学好的张一同,人人说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都眼巴巴瞅着第二朵二红,却被王警超近水楼台给得了去。第三朵三红人最美歌也唱得好,可那是北京城里的,谁敢去攀呢。剩下个小红,漂亮是漂亮,但不学好,又有个母夜叉的妈,年龄也还小呢。

小伙子们果然闹得很厉害,除了吃苹果外,剩下的没个好主意。二红羞得不做,王警超求饶也不依,两人只好耐着性子尽量配合,不小心配合不好还要挨针扎。王警超总护着二红,被扎得直龇牙咧嘴。最后一项这伙年轻人竟然将他俩面对面贴着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一起,扔下他俩笑闹着走了。幸亏王警超和二红学过技术解绳,经常捆绑犯人,知道配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绳解开。

二红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委屈地说结个婚咋这遭罪呀。王警超心疼地给她揉捏着,说一辈子就这一回,以后再也不会了。二红说把你扎了好多针吧,还疼吗?王警超笑着摇头。二红不信,起身替王警超解开上衣,果然肩背上扎了不少的针眼,有的还出了血。二红心疼地将脸贴了上去,泪水打湿了王警超的背。王警超扭过身来,将二红轻轻地揽在了怀里,说不疼的,摘玫瑰就得挨刺扎。二红扑哧一声含着泪笑了,你这个木头还会开玩笑呢!

王警超端来一盆热水,脱掉二红的鞋袜,给她洗脚。二红挣扎着要自己洗,王警超把她摁老实了,不让她动手,说穿那高跟鞋站了一天了,知道你脚疼。二红感动地又流下泪,她想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王警超认真地给二红揉捏、推拿着脚,二红逐渐放松了下来,全身暖烘烘的,心里更加热乎。王警超倒了水回来,发现二红的脸红得娇艳,像夜里盛开的红玫瑰,满眼的醉意。那双白皙精巧的小脚在床沿上搭着,可爱迷人。王警超不由得蹲了下去,将脸贴上那玲珑的脚。他一个个地亲着那玉笋般的脚趾。一种从未有过的紊动与热望从脚底直漫上二红的身子,她不禁意乱神迷,低低呻吟了起来。

王警超顿时热血沸腾,一下子有了勇气去占领这块陌生而诱人的阵地。他果断、勇敢、略有些笨拙地解除了她所有的链绊。随着链绊落地,二红瘫软到了王警超的怀里。她觉得自己如春日的杏子河一般,在春风的轻拂下漾起阵阵涟漪。二红光洁如玉、温润香软的身子在王警超的怀抱里不住地打着激灵。王警超斗志昂扬,他觉得是占领这块圣地的时候了,他感觉得到她的热望与渴求,感觉得到她在殷殷地召唤着他。

(2)

远方似有嘹亮的战斗号角吹响。嗖地,一声尖锐的枪响,一发猛力强劲的子弹迅速地穿过了二红的重重守卫,飞进了她的阵地。而她突然被子弹命中,竟一时失去了抵挡的能力,却又甘愿被他降服、占领。

王警超终于拿下了这块最后的阵地。他的心狂呼着胜利。他久久地屹立在这块阵地上不断地俯视、有力地打击着自己的俘虏,而身下的俘虏却毫无惧色,极力配合。她面色红润,如泣如歌,意犹未尽,经历了无数次近乎昏厥的打击之后,仍然在等待着他最猛烈的进攻。他斗志昂扬一鼓作气,他想炸掉眼前那块最高的碉堡,他要用最好最厉害的炮弹,打垮它、攻掉它。随着俘虏爆发出的一声绝望而彻底的呐喊,在一片战栗与翻滚之中,轰然一声巨响,一门威力无比的连发式导弹爆破了,将无数迸裂的山石冲到千尺之高,顿时黄土飞扬,阳光明媚,一长串凯旋的马蹄声正动听地依着节奏缓缓飘向远方……

忙完二红的婚礼之后,三红将从北京带回的几大包书和文具给刚儿和小红留了一些,剩下的背着去了杏子村。

村里又有了新的教师。是本村的一个从外面高中毕业回来的女孩,一副腼腆憨厚的样子。三红将文具和书本一一交给她,请她发给孩子们。

杏子村的乡亲们听说三红回来了,纷纷赶到小学校来看她。大伙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她北京好不好啊,习不习惯,想不想家啊,抢着拉她去家里吃饭。三红高兴、激动得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杏子村已经通上了电,夜里不再总是漆黑的。但与县城相比仍是贫穷落后,公路尚未修好,副业也还未发展起来。面对憨厚、质朴、善良的父老乡亲,三红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飘零在外的叶子。是塞北的根和土壤将她哺育、养大,她吸食了根给她的最甘甜最丰富的营养,享受着它深沉无私的爱。当三红终于懂得并理解了根与土壤的伟大,理解了那种犹如母性的伟大时,她却体会到了一种飘零的伤感,那就是她必须离开树枝。

当年,是塞北的大风带着她四处游荡,紧紧地扯着她的衣襟不撒手,急于让她懂得、看到什么。于是她就跟着它展翅高飞,带着对未来的探知与新奇,飞过杏子河,飞过平川,飞过高原,飞过那大片大片的盐碱滩,看到了外面精彩斑斓的世界,看见了望穿秋水、鸿雁南飞的身影,懂得了秋月如水的温柔和梦魂牵绕的思念,懂得多情的、深厚的土地……

生命的答案是融于自然。

而她是一枚叶子,塞北的一片绿叶啊。她必须要带着对塞北的无限牵挂和依恋,融于更广阔的土地,再融于根,再成为营养,去喂养新的叶。想想这是多么完整多么完美的事业啊。

大红身着一条格子呢裙和刚儿往家走。这条裙子是三红从北京带给她的,说是王涧寄回来的,俄罗斯风格。大红喜欢得不得了,但她不敢穿。也不知咋的,她不再敢像过去那样带头做一件事情。塞北人除了夏天,谁穿裙子呢?小燕再三鼓励她,她才终于鼓起勇气,穿起了自己人生中的头一条呢子裙。其实不知不觉中也很少再有她带头的机会。塞北发展得如此之快,它如今所展示的时髦与大胆连她都感到吃惊。也是,所有该出的风头都出过了,该带头的也都带过了,她也该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地工作,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一阵微风吹来,撩起了大红微鬈的乌发。她依旧是那么美,更加成熟、富有女人味,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郁与沉静。

大红发觉她已在多年的回顾、瞻前、寻觅中迷失了自己。她还是那个可以无缘无故落泪又可以肆意笑闹疯狂喊叫的大红吗?她还是那个懂得今天、敢于面对今天的大红吗?不是了。她已经变为一个由不堪回首的过去堆积而成的大红,一个边训斥、疼爱着妹妹和儿子,内心却一片茫然痴傻的大红,一个渴望着轰轰烈烈的爱却又被捆住手脚的大红,一个极不完整,矛盾的、却又向往着平淡的大红。

大红像剥洋葱头一样一层层剥着自己的过去。她感到迷惘、困惑和无助,面对现实,她似乎已无法再设想自己的未来,甚至无力挣扎。她只是觉得生命是那样的矛盾、脆弱和无奈。

一辆轿车从大红身边飞驰而过,刚儿一声惊呼:“妈!”迅速挡在了母亲前边。看着懂事勇敢的儿子,大红的眼里涌上一层湿雾,心头流过一股温热的暖流。

张一同依然不在家。一定又去赌博喝酒了。大红也管不了他,只祈祷他不回来发酒疯,不影响孩子的学习就行。

大红心底里有个想法。她想等到刚儿考上大学,她就和张一同离婚,然后宁静淡泊、与世无争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可是,那样的日子里会有张孝和陪着她吗?那时候她已经不再年轻和美丽,或许还会满脸的皱褶和沧桑。他会喜欢那样的她吗?

吃了晚饭,检查、辅导了刚儿的作业,看着他恬静地入睡,洗了他换下的衣服,大红方才歇定。瞅着有些凌乱的家,大红又飞快地整理起来。刚刚搬进了这栋新盖的楼房,还是沾了在文化馆工作的光。如果在商业招待所,那她这会儿没准还在打扫房间忍受客人的骚扰呢。馆里的人都说张孝和是个好领导,有渊博的知识、有很强的工作能力,人又正直、清廉,大红觉得三丹真是好有福气。

大红看得出张孝和的心里一直有她。他看她的眼神有时灼热、专注到引起同事们的注意。就有人跟她开玩笑说余局长看上了她。她只好打趣说:“不会吧?我大红能有那福气吗?”

塞北这地方什么都变化挺大,就有一样不变,那就是无论大小的事不经半小时就能传遍全县城。张孝和对大红的好自然也难以幸免被传。

三丹见了她总是忿忿的,要把她吃了似的。如果碰上张孝和也在,三丹就迅速做出一副非常亲热甜蜜的样子腻在他的怀里,把张孝和搞得面红耳赤,狼狈不堪。大红干脆假装没看见,还主动上去招呼一声:“余局长,你俩出来转啊?”解他的围。再说她和他之间还是很纯洁的,除了在地区医院他照顾她抱过、亲过她一次外,她和他还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她并不怕世俗的眼光和压力。她只是心疼张孝和,他熬个一官半职不容易,听说他今年很有希望被提拔为县长。她想决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他的前程。于是大红在言谈举止上一下子变得谨小慎微,尽量避开与张孝和的接触,生怕给人落下把柄。

自打知道害自己的凶手竟是自己的丈夫张一同后,大红就和张一同分开睡了。半夜里他有时还会爬到她的床上来,但大多又被她用脚踹了下去。她厌恶他、仇恨他,她从心底无法原谅、再接受他。她想她怎么还能和一个害她的凶手继续躺在一张床上呢?

开始张一同总闹,打了她几回,但怕她提离婚,不像以前那样严重。后来他就又去歌舞厅找小姐鬼混。大红不管,也不在意,她倒轻松了许多,觉得自己被解放了似的。

明天是礼拜天。大红盘算着,三红爱吃她炒的葵花子,明天要记得给三红寄些过去。还有豆腐干和干豆角,三红也最喜欢了。再把小红叫过来吃顿饺子。自打二红结婚,小红就独自一人住在东头老窑的家里,大红和二红总不放心,怕坏人又去找她,时不时地过去看一看。还有二红,也该计划要孩子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成天地到处破案抓坏蛋,拖到高龄了生孩子可是要遭罪的啊。

(3)

亲爱的涧,你好吗?

自打从塞北回来后,总怀念小时候的岁月,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伤感和曾经有过的烦恼。想起那时被纯真浸泡着的眸子,呵呵,那是痛并快乐着……

你婆姨我现在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对外界的好多事物茫然不知。女友陈歌说我活得太单调了,总固守在一个圈子里。我觉得自己压根儿就是笨,对于外界的东西很陌生,好像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星球似的。很想改变目前这种呆板的生活,但总是徒劳。

十月的北京很是凉爽,被大雨淋浴一番后更是感觉到舒适哦。昨天晚上演出完后,一阵清风吹来好想走走,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不属于这人群中的。长安街的夜景好美,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香气,人群在身边不停地转动,恋人们亲昵地相依着,闪烁的霓虹让人存在于真实与虚幻之间。那时我多想有你在身边啊。

孤独之外,我感觉北京是浪漫的,是拥挤的,也是妖艳的。我问自己:究竟喜欢这座城市吗?

想象明早出门,抬头一望,能看见在一栋栋楼间隙中的湛蓝色的天空,好干净的阳光满溢在空气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居里夫人发现镭,镭在黑暗中会发出淡蓝色的光芒,人们称那是“淡蓝色的希望”。我要是把“淡蓝色的希望,蓝色的月牙”用在自己身上,不会被你笑话吧?你婆姨我从不敢把自己和伟人比,因为自愧弗如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就比如现在的我,我觉得就没有过去的我有出息。那时候我还敢有“远大理想”呢。小时候可以明辨是非现在却越大越糊涂了;小时候我可以准确无误地大声宣布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而现在我也有支支吾吾的时候。我只希望沾一点点居里夫人的光,我也只要一小点“淡蓝色的希望”。

涧,我想也许是因为我无知的以为,以为居里夫人的“淡蓝色”的光不会像小火柴棍的“淡蓝色”的光那样,因为一口叹息的呼吸而熄灭吧。

清新的空气里,我好像听到了花开的撕裂声……

陈歌问我,走到今天,你的理想是什么?

想了又想,想了还想……最后回答说:“拥有儿时那清澈淡蓝色的眼眸。”

也许那是我头脑中能够想象到的最幸福的人生。

人在有时候会胡思乱想,回头看看,有想笑的感觉。

多保重自己

想你的婆姨红红

红红,我的娇妻:

你好吗?我好想你!

对于是否喜欢北京,我只能是肯定的答案。因为上大学、因为遇到了你,我必须去想念、接触北京——这座熟悉而陌生的、雍容而浪漫的、拥挤而妖艳的城市。因为我是那样地爱你!

时下的莫斯科也是难得几日的舒适,从整体印象中是很难和北京相比的,无论从生活角度和人文状况都不是我所喜欢和适应的环境,有时很无奈……但有了你是我坚持的动力!

红红,我知道你在心里盼着我们相聚,只是不想说出来影响我的情绪。其实,我也无数次地想象着我们相聚的情形,那一定是一场惊天泣地的相聚……我深知现实对我们的不公,但以上帝给我的天赋,我还是有信心把握今天,让未来更美。

我喜欢“淡蓝色的希望、蓝色的月牙”。因为当我们走过漫长的道路回头望去的时候,最值得珍惜的就是童年的纯真和美丽的幻想,青春的激情和燃烧的希望。至于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经验,不一定都是美好的,也许有更多的苦涩和酸楚;也许懂得了许多、清醒了许多,也许更加混沌、迷惘。记得有人说过,你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青春赋予你的经验,是的,当我们走向成熟的时候,青春便悄然逝去——这似乎是一个灰色的故事。

但是,我仍喜欢“淡蓝色的希望、蓝色的月牙”,因为成熟的我才更加懂得了那“童年的纯真和美丽的幻想、青春的激情和燃烧的希望”是多么珍贵;忽然醒悟了——虽然青春终将逝去,但只要那淡蓝色的光芒还在,它就会照亮美丽的幻想,重新燃起青春的激情。

不能想象没有激情、没有希望、没有幻想也没有思维的生命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生命?实际上也不难想象,因为我们似乎都经历过。

红红,我相信你不是无知而是聪慧,不是愚笨而是质朴和坚忍,因此你要相信在你心中的那“淡蓝色”不会因一声叹息而熄灭。我们应该相信自己——哪怕是儿时的幻想;相信自己——哪怕是青春的幼稚;相信自己——尽管单纯但是非分明;相信自己——看似愚笨但善良真诚……这些也许在今天并不时髦,但却是珍贵的,有些人永远也得不到的。

时代在飞速地进步,社会在不断地发展,我们没有理由拒绝新思想和新的观念,但是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去分析判断,作出聪明的选择。

我欣赏你的话:“拥有儿时那清澈淡蓝色的眼眸,”那也是我头脑中能够想象到的最幸福的人生!

宝贝儿,这封信里我读到了你挺好的心情,你的情绪稳定多了,我很高兴。今天我的心情很愉快,也许是阵阵秋雨送来的凉爽,也许是信中散发的清香……我真的很喜欢秋天,特别是回忆起那年我们在晨曦中,沿着崭新的公路,接近那峻峭的山峦,看见它脊背上蜿蜒的长城时,真的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壮美,也好像触摸到了那“淡蓝色”的美丽……你说是吗宝贝儿?

儿时有太多的理想。每个人都有理想,可实现的有几人呢?不管我的理想能否实现,有个快乐的过程和一同快乐幸福的伴侣是最重要的……因为那样可以把战胜困难变为快乐和幸福。

(4)

宝贝儿,再送你一首小诗,也许你会喜欢(不是我写的,但改了几个字,以后你会发现的。)

我的小窗是蓝色的

从小窗凝望天空

天空是蓝色的

从天空俯瞰蓝色的原野

我的记忆也是蓝色的……

我在蓝色里漫步

我是蓝色的孩子

上帝啊——请给我一个命名

请给我一个漂亮的蓝色的丝娃娃

让我的心成为一个淡蓝色的玻璃杯子

里面盛满蓝色(对爱情)的渴望

吻你

爱你的涧

读着王涧滚烫的信,感受着王涧炽热的爱,三红觉得那份相思的煎熬似乎有了不同以往的滋味。

上了高三,姐姐们对小红更加操心起来,一再要她去自己的家住。小红不肯,还是坚持留在了老窑。一是她喜欢窑洞的冬暖夏凉,二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不想再给姐姐们的生活带来麻烦与不便。姐姐们拗不过她,就再三叮嘱她每天放学回家了就把门闩上,千万不要再和二毛小三他们来往。二姐说,有错就改就是好学生。小红相信二姐的话,也相信自己能甩掉过去。

二毛和小三初中没毕业就被学校开除了。他们不甘心,又偷偷来找过小红好多回,都被她断然拒绝了。二毛很沮丧的样子,而小三甚至威胁过她,但她还是没有再和他们来往。虽然她经常会想起小时候二毛对她的种种好处。

明天就要进行高考前的预考了,小红独自躺在大炕上,惴惴不安。她想自己肯定是闯不过这关的。毕竟初中的底子没打好,现在再怎样努力也难以赶上来。而她还没想好考不上咋办,她只是觉得自己都高中毕业了总不能还靠姐姐们养活吧。

回想起过去,小红迷迷糊糊的,她仿佛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印象里有麻将声和歌舞厅的喧闹,有父亲母亲不断的争吵,还有母亲对自己无数次的打骂,剩下的就是和二毛小三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了,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是最长也是最多的。她从心里说不上二毛小三他们哪里不好,只是觉得他们对自己很义气,不排斥她,愿意和她玩。而在学校,别的人见了她总远远地躲开,比如她正和某位同学说着话,就会立即有人过来把那位同学叫走,在背后悄悄嘀咕些什么,剩下她孤零零地在原地发愣。还有同学看到她就远远避开,像避瘟神似的。

老实说,小红这几年读书还算是尽力了,的确有一些进步。但有时仍忍不住不自觉地走神,便招来老师的斥责。一位教数学的女老师,骂起人来尖酸刻薄,脏话连篇,什么刺激你她就骂什么,有时还在刚儿他们班上指桑骂槐讲小红的事情,让刚儿抬不起头。小红觉得自己给姐姐们丢了脸,很羞愧气馁,可她们毫不怪罪她,仍是给她做她最爱吃的菜,鼓励她要振作,要上进。大姐出门的时候,总是把她带在身边,很光荣似的,见面就拍着人家肩膀大声地介绍说:“这是小红,我妹妹!”刚儿也赶紧跟着喊:“我小姨!”

亲人们的关爱和信任令小红备感温暖踏实。她悄悄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小刀划了个记号,发誓永远不再和二毛小三他们来往,决不再让姐姐们失望。她要做个好学生,站在人前,像姐姐们说的那样,有个人样子。

至于母亲张赛赛,小红并不想念,而是仍然在心里恨着她。要不是她,父亲也不会那么早地突然死去,小红也不会在最需要爱与呵护的时候却享受不到母爱的一点温暖,被完全推给了姐姐们。

小红已经许久没有见着张赛赛了,她也不过来看小红。有一次小红在大红的劝说下回去看望她,却被她破口大骂了出来。她骂小红是叛徒,是孽种,是婊子,说小红根本就不是她生的。这次见她,让小红对自己与她的关系彻底失去了信心。小红知道她恨姐姐们,尤其恨二姐和二姐夫,因为他们捣毁、关闭了她两个兄弟的赌场,将他们送进了监牢。而她自己仍是戒不了赌,只是不敢明着来,也没有大的本钱,只好和几个牌友暗地里赌小的。如今她因为成天坐着不动,已经胖得路都快走不动了,却还成天气喘吁吁地沉溺于麻将场。

想着想着,小红的神志渐渐游离起来,进入了梦乡。

阳光明媚的日子,小红随大姐二姐一起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北京城。见到她们,三姐高兴极了,领着她们游览了许多名胜古迹,吃了好多美餐,拍了许多的照片,又带着她们去了一个风景旖旎的公园。公园里有碧波荡漾的湖,湖上有许多漂亮的小船,杨柳依依在湖边款款垂下。

她们乘上了轻盈的小船。大姐和三姐在前面掌舵,小红和二姐在后面各划一只桨。三姐快乐地唱起了一曲优美的信天游。小红开心地不住仰头直乐。姐姐们说小红你也唱首歌吧,小红拘泥着说我不会唱,真的不会。二红说我前阵还听你边洗衣服边唱来着。于是小红甩了甩扎得高高的马尾巴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姐姐们也跟着她一起唱,水面上到处飘荡着姐妹四个温暖而动听的歌声。忽然,小红的桨划不动了,她使劲地摇,就是不动,她猛地往上一拽,竟然拽出了一只她从未见过的丑陋凶恶的水怪来,它张开大嘴龇出残牙,似乎要一口吞了她。小红挥桨用力朝它打去,它竟然用翅将桨接住了,还说出了话,它瓮声瓮气说:“我知道你就是塞北的许娇红,听说你爱当女中豪杰,我这就将你带到水底,让你当我们水怪的头领。”小红说:“我才不去呢!”小红用力往回抽桨。突然船一歪,小红掉进了水里,她大声地向姐姐们呼救,但她们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在哪里,四处张望着呼喊着她的名字。小红被呛得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眼看就要被水怪拖入水底,绝望中,她听到二毛喊,小红别怕!我来救你!小红说是你呀二毛,快来救我啊!你在哪里?二毛说我在门外啊,小红,小红,你听见了没有?

(5)

小红忽地坐起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门却真的在响,有人在推。小红一惊,问:“谁!”门外不吭声,继续推着门。小红大喊起来:“姑奶奶的!谁敢在老娘这儿动土?”

长久了的老木头门仍被推得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掉了下来。小红灵机一动,大声说:“二姐,快醒醒!外面有坏人!今晚你们回来得正好,刚好可以抓坏蛋呢!”门外的动静小了些,似乎在犹豫。“姐夫,你把枪也拿出来啊,快点,小心那狗日的跑了!”小红又高声地说。“嗵嗵嗵”地,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跑步声,逐渐远去。

小红吓得抱着枕头哭了。她迅速地穿衣起床,匆匆跳下炕,拉开门闩,锁了门,往外跑去。她想去稍微近一些的二姐家,可没跑几步,就发现不远的墙角下有烟火在黑夜中忽明忽暗。小红意识到可能是推门的那个坏人,就掉转头往回跑。那人发现了,从后面追了上来。眼看要追上了,小红慌不择路,又不敢往家跑,她心一横,一肩撞响了离家不远的一户房门。门内紧张地问:“是谁?”小红急呼着:“是我呀二毛!快开门!”

门开了,小红一头撞进了二毛怀中:“后面有坏人!”二毛一听,赶紧把小红拉进屋,提着刀就冲了出去。

“哪个龟孙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欺负我二毛的女朋友?”二毛大声地嚷道。

见二毛出来,那人拔腿就溜。二毛追上去,一刀砍在那人肩上。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肩跑了。

二毛进了门,看看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的小红,用手抹了把血淋淋的刀刃,扔在了地上。

小红惊恐地问:“你杀人啦?”

二毛笑笑:“就擦了点皮,没事。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你!”说着将小红揽进了怀里。小红不禁委屈地落下泪来,将脸贴上他的胸口。

“小红,这几年你从来都不理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头呢!你可真够狠的!我想死你了,你就不想我吗?”

小红不吱声。

“小红你听着:你是塞北街上的头朵花,是我二毛的,我二毛已经摘了,就谁也别再想打你的主意!”二毛说着,亲上了小红的嘴巴。

小红躲避了几下,但似乎抵不过那热量的诱惑,渐渐温顺起来。

二毛将小红挟裹到卧室床上,急不可耐地占有了她。他的勇猛和跋扈使小红在久违的感受中不禁又迷失了自己。

“看你还敢把我忘了?看你还敢再不理我?看你想不想我?”二毛边恶狠狠地问边剧烈地动作着。

小红不禁呼喊起来:“谁说人家把你忘了,刚那会儿还梦到你来着……”不等小红说完,二毛就又结结实实地堵上了她的嘴。

折腾了一夜,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

“麻烦了麻烦了!数学已经考完了!”小红惊呼着飞快地穿起衣服。

“别去了!料你也考不上大学!”二毛不屑地嘟囔着翻了个身。“我什么试没考什么大学没上还不是照样挣钱潇洒着么?”

“可是,人家总不能不参加考试吧。”小红下了床。

“考试有个屁用!去了也白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受的那份洋罪啊!”

小红傻了眼,咋办呢?本来就不指望通过预试,又已经耽误了一门,她确实没有勇气继续参加后面的考试了。

“听我的话,别去了!我娶你,以后我养活你!”二毛一脚将小红勾倒在床上。

傍晚时分,小红才筋疲力尽地往家走。她心里骂着:这个死二毛!把人折腾得散了架似的。

夕阳将小红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小红眯起眼,仰起头看了一下,觉得有些刺眼。她将脸遮住一路进了家门。

老窑里,二红正坐在饭桌前等着她。二红消瘦了许多,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样子。最近又接了几个案子,她和王警超都忙得够呛。

“小红,考得咋样?”二红迎上来疼爱地拉住小红的手。“看,姐为了犒劳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还行吧。”小红不敢看二红的眼睛,偏过头,含糊道。

“不要有思想负担,考出自己真正的水平就行了。”

小红冲二红勉强地笑笑:“二姐,你不是说下个礼拜才回来吗?咋今天就回来了?”

“姐惦记着你考试,办完案就提前赶了回来。这几天你好不好?”

“挺好的二姐。”

“大姐也下乡去了,姐姐们都工作忙,不能照顾好你。你也长大了,以后就学着多照顾点自己。”

“我知道二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小红说着,拿出书本,走到书桌前,装出要看书的样子。

“吃完饭再学。姐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考,争取最后的胜利。”二红嘱咐着,给小红放了一些钱。

王警超骑着摩托车及时赶到了。他疼爱地看着二红,体贴入微地将二红扶上车,看着她坐好。

“小红,把自己照顾好,有事跟姐夫说啊。”王警超边发动摩托车边向小红笑着挥挥手。

看着二姐和姐夫远去的身影,小红不禁露出羡慕的神色。

(6)

夜已经很深了,三红仍坐在灯下复习,她打算报考学院的声乐研究生。

忽然,隔壁传来了一阵女人呜呜的哭声。三红警觉地竖起耳朵。那是个成熟女人。伴随着女人的哭声,还有着一种有节奏的踢踢通通的声音。女人的哭声并不多么凄惨,倒像一种愉悦的歌声。

三红傻傻地立了许久,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女人是在做爱。

三红想起,自己在王涧的身下也曾发出过那样的哭声。她知道,那是在极度愉悦忘情之下才能发出的声音。每当那个时候,三红就迷醉着眼,紧紧环住王涧健壮的背,一边哭一边殷切地呼唤着王涧的名字,而王涧更是双目烁烁生辉,激情而有条不紊地将她在爱浪中不断托送。持续的哭声之后,三红就变成了呻吟,一种似歌似吟的呻吟。三红不愧是唱歌出身的,嗓音甜美,这种呻吟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更是动听,王涧将之称为最原始最完美的歌唱。这时三红总要气喘地呼唤,涧,我不行了,我飞得太高了!怎么办?王涧则更紧地贴住她丰满滑润的身子,对着她的耳际喷着炽热的呼吸,深情地说:飞吧宝贝,我爱你!展开你的翅膀,飞得越高越好!

三红极度迷恋与王涧的“飞行”。每次他都带着她飞得极远,极高。他和她在爱的云海里惬意地穿行,与风儿追逐逗趣,或者共同抓一只调皮活泼的小鸟儿。他们“飞行”所使用的飞机与众不同,他们的飞机能在火山中与火焰一起舞蹈、沸腾,能在空中随时加油,还能连续鸣响礼炮,最后是强烈的粉身碎骨般的爆炸。爆炸之后,他们的飞机拖着碎片却还能继续飞行,安全地着陆、滑行,回到自己的泊位上,到下一次飞行时,又完好如初。

每次“飞行”之后,三红与王涧都酣畅淋漓,如沐春雨。三红问王涧,为什么我们这么好?这么快乐?王涧不断地吻着她说:那是因为我们相爱!因为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三红又问,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会的,王涧坚定地说,因为我们的爱就像我们的飞机一样,能在空中加油。三红幸福得要命,浑身酥瘫的她此时总要想到一本书上所描述的杨玉环从温泉中迈出时的无力和慵懒,她想,那一定是和唐玄宗在水里经历了航行。

女人的哭声终于止住了。三红深情地看着桌上压着的王涧的照片,思念的潮水盘桓奔涌。她想起王涧曾经画过的一幅画,一幅美得让她心悸的画:

辽阔的内蒙古大草原,草地上辘辘地现出一驾牛车,车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身着红袄。轻风撩动着女人头上的丝巾,只见驾车的男人俯下身子,给她轻轻拉了拉衣襟,女人恬静知足,撒娇地扭了扭身子……

一幅多么静美又动人心弦的图画啊,在三红的脑海里至今清晰如初,令三红怦然心动,充满了一种温热的感动,而这种感动又化作一种感悟:人世间最幸福的,不正是这个坐在牛车上穿红袄的女人吗?

思想的单纯与线条的简洁一样,会让人一目了然地知足。因而,显得格外幸福,格外美丽,格外生动。

三红打开信纸,给王涧写信,她告诉王涧,她要他快点回来,她也想要画中那样一个男人,有风吹来时,懂得为她拉拉衣襟,让她坐在他的牛车上,过完一生时光。

犹豫了一会儿,三红又在上面补上了这样几行字:涧,我想你,想得要命。我也想像隔壁的女人发出那样的哭声,和你一起飞。我会为你坚守的,等着你回来。

亲爱的,你快回来吧。回来了我们就结婚。

“一二三,一二三,对了,踩着节拍,不要紧张,慢慢来。”坪化乡的文化站里,大红利用周末正给一帮基层干部教跳舞。她累得大汗淋漓,脸红扑扑的。

一个胖胖的女干部老学不会,大红一遍遍手把手地教着她。女干部有些笨,又有些紧张,总是走错步子踩到大红脚上,弄得大红的一双皮鞋满是鞋印。女干部觉得不好意思,对大红说:“要不算了吧,我看我是学不会了。”大红笑笑:“没事,你肯定行,你看他们,开始不是也不行,现在跳得多好。”

录音机里放的是《深深的海洋》,美妙的音乐声中,干部们一对对地翩翩起舞着。还有几个人立在墙边看着,没有勇气参与进来。大红边教边爽朗地招呼他们,“进来呀进来呀,大胆一点,跳跳就好了。”渐渐地,又有些人在大红的不断鼓励下参与了进来。活动室里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忽然,跳舞的人都停了下来。大红有些奇怪,扭身一看,竟是张孝和来到了文化站。大红没料到会在这遇见他,心底不由一阵慌乱,羞赧地笑了笑。

张孝和笑呵呵地说:“哈哈,你们这挺热闹的嘛。文化娱乐搞得不错。来,继续跳。我还想跳呢。”大伙笑着,又开始跳了起来。

乐声中,大红瞅了没人的角落,刚想坐下,张孝和大踏步跨了过来。

“蓝老师,可以请你跳一曲吗?”张孝和微笑着向大红伸出手,眼里跳跃着两簇炽热的火苗。

“我……”大红脸红了,不自觉地飞快扫了周围一眼。

张孝和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他的舞步从容潇洒,手掌温热有力。大红不由得有些晕晕乎乎。身为教练的她竟然开始不住地踩张孝和的脚。

张孝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浓眉下一双睿智的眼睛调皮地盯住她。

大红不敢看他,惟恐自己慌乱无助的眼神泄露了内心的秘密。她的鼻尖上冒出了汗,脸更红了,鲜艳如盛开的山丹丹。

一个快速的转步,大红险些栽到张孝和的怀里。他赶紧扶住她,将她的腰肢搂得更紧了些。

大红的身子绵软无力,任由张孝和带着她移动。她的脚像踩在一朵又一朵的棉花堆上,又像是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旋转、穿行。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啦,竟然变得如此没有出息。

眩晕中她听到张孝和在她耳边轻轻说:“别慌!就像我们当年打腰鼓一样!”随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他手里的热量一阵阵地传递给她,令她感到无比的温暖。

大红逐渐踏实了下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她微微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又闪现出那在梦中无数次重演的一幕:震耳的锣鼓声中她和他领头站在第一排,欢快地打着腰鼓,她和他满眼的自豪,每一个转身每一个踢腿都相视一笑……

(7)

着大红,借着响亮乐声的遮掩,他对她柔声地说了一句:

“大红,你好吗?我想你!”

大红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句话。她的心迅速地燃烧起来,不由抬起了醉汪汪的眼睛。

“你咋也来了?”大红悄悄问。

“本来计划里没有坪化乡的。听说你在这里下乡,就临时增加了一项工作检查。”张孝和老老实实地作答。

大红娇嗔道:“你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不怕!再说你是我的下属,检查工作名正言顺嘛。”张孝和狡黠地。

大红的心里如蜜一样甜。眼前这个男人,打她几岁起就牢牢占据了她的心,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她是那么想念、牵挂着他。梦里多少回相聚,醒时多少回牵挂,却只能将无尽的思念与孤独、哭泣和心碎隐藏在心底。

“大红,你忧郁得让我心疼!这样的日子不该属于你!”

大红一震,泪迅速满了眼眶。

音乐停了下来,舞会结束了。大红赶忙抽回自己的手,去和大家打招呼。张孝和则被几个乡干部簇拥着去了乡政府。

月缺是诗,月圆是画。乡政府的一孔窑洞里,大红站在窗前,凝望着天空的明月,久久不能平静。她的眼前晃动的尽是张孝和魁梧的身影和俊朗的笑脸。

“大红,你好吗?我想你!”

“大红,你忧郁得让我心疼!这样的日子不该属于你!”

张孝和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不停地萦绕着。

“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也想你啊!我更不想过这忧郁的日子,可是,我又能咋样呢?”大红在心里一遍遍回答着他。

并排的另一个窑洞,张孝和高大的身影久久地映在白窗纸的窗户上。他在徘徊着,烟灰缸里已经落了无数烟蒂,却丝毫不能为他解掉一丝烦乱和思念。

这些年了,大红美丽、圆润、清爽的样子一直映在张孝和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心一直被思念的苦藤牢牢久久地缠绕着。除了大红之外,他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对于三丹,他觉得只是一种责任和义务,如果说感情,那他对她也只是一种亲情。对于大红婚姻的不幸,他心存太深的愧疚。当年如果不是他的轻信和犹豫,大红也许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而他也就不会多年如一日地沉浸在痛苦、思念的煎熬中了。

他深刻地体会到思念是一种欢乐而又残忍的痛苦,是一种甜与苦交织在一起的奇妙,当一点点的苦涩顺着他的被苦茶麻木的舌根缓缓流下,当那一丝丝回忆和甜蜜柔柔地浸到他失落的心尖时,他却只能在无奈的现实中抱怨和沉醉。

张孝和披衣走出门外。大红所住的窑洞灯已经熄了。他凝视着黑暗中的木格子窗户,几次欲敲响大红的窑门,又极力克制住了自己。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坪化乡政府的大院,踏着凹凸不平的小路,来到潺潺流淌的杏子河边。这条古老而美丽的河流从坪化乡悠悠穿过,在日夜唱着经久不变的淳朴歌谣。

杏子河畔生长着许多粗壮的旱柳,虬劲的枝丫在夜色中形态万千,树影斑驳。虽然生长的环境艰难而困苦,却依旧棵棵生机盎然,蓬勃向上,以自己独有的姿态舒展着四肢,婆娑舞动摇摇曳曳,坦然地迎接着微风的温柔亲吻。

近旁的一株旱柳上,竟然坐落着四个鸟巢。看着它们,张孝和不由默默地想,这是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的责任啊。而自己是否也负荷着这样一种责任呢?

张孝和继续往前走着。突然,他停住了,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银色的月光下,大红正如静夜里的一朵白兰花一般,静静地独自开放在午夜的幽静里。那是多么令他向往和怜爱的一株芬芳啊。

夜风轻轻拂动她蓬松、起伏的乌发,她的身体,如美丽而不胜清寒的花瓣,在夜风中微微瑟栗着。她背对着他,久久地凝视着不断泛起涟漪的河水,似乎已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张孝和走到大红的身后,无限怜爱地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大爱一惊,回头一看是张孝和,她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她紧张地想,他咋也来了呢?这个二杆子!他咋就不怕让别人看见造成坏影响耽误了前程?

“为什么还不睡?”他深邃的眼睛隐藏着无限的深情。

凝视着这双熟悉的眼睛,大爱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微笑和优雅的。

她一肚子的话在心头澎湃,几度汹涌而出,却又强咽了回去。

终于,她强制住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对他笑了。而在他看来,那笑容虽美丽却凄凉,丝毫掩饰不了她内心的重重伤感与失落,倒写满了无奈和迷茫。

“那你呢?为什么还不睡?”她反问他,一丝温柔在她眼里荡漾开来。

“睡不着。想你呢,大爱!”张孝和焦灼、痛苦地说。

大爱竭力做出冷淡的样子:“这话你应该对三丹说。”

“大爱,是不是你还怨着我?我知道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也害了咱俩。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谁怨你来着。不怨你,怨命。怨我名声不好,没个人样子,配不上你。”大爱努力想让自己心肠变得硬一些,可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别这么说大爱!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最圣洁的!再说,命运还是可以由自己扭转和把握的啊。”张孝和急切、认真地回答。

大爱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咋样把握呢?她在心里说,你有妻有女,我有夫有子。难道去拆散了他们吗?

张孝和似乎读出了她的心思,有些沮丧地锁紧了眉头。

看着张孝和难过的神情,大爱的心里好心疼好难过。她懊悔极了。她知道她戳着了他的痛处,但她绝不是故意的,也绝不想难为他什么。

大爱局促不安地用脚尖踢着地下的沙土。

(8)

欢快的华尔兹换成了慢四,悠扬深情的《梁祝》响了起来。“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歌声正是他俩内心的真实写照,张孝和深情地凝视“大爱,给我一段时间。等开过了人代会,我就解决自己的事情。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答复?”大爱迷茫了起来,“我要你给我答复了么?”

“大爱,不要总做出没心没肺的样子。骗得了别人,能骗得了我吗?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重新走在一起?人生苦短,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宝贵的时光,难道我们还要死守着各自形式上的家过完一辈子?”张孝和激动地扳住大爱的肩。

张孝和说出了大爱时常思考的问题。她何曾不想啊,可是刚儿咋办?他会答应吗?再说那样也会伤了三丹和他们的女儿。

不,不行。她大爱绝不是一个为了自己幸福快乐而伤害别人的人。再说张孝和是站在人前的人,他才华横溢,有着很好的前程。而她有什么呢?如果他娶了她,别人会笑掉牙的,势必会影响到他的仕途。虽然塞北近年来开放了不少,人们的思想观念在迅速更新,但离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张孝和这样身处要位的领导干部。

“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工作呢。”大爱像下了重大决心似的毅然拿开张孝和的手。

“不!”张孝和猛地将大爱紧紧地拥在了自己的怀里,剧烈地喘息着说:“大爱!那不是你的心里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爱是压制不了的。你摸摸我的心,听听我的心跳,就知道我一天里有多想你念你了!你咋变得这么懦弱起来?原来的你哪里去了?”张孝和一边说着一边将大爱的手捂上自己的胸口。

嗅着张孝和男性的诱人的气息,感觉着那颗心强劲有力的跳动,大爱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她何曾不知他的苦恼他的焦虑,何曾不知他的心有一块地方是永远属于她的。多少年来,她思念、渴盼的不就是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吗?她是多么想在这个怀抱里偎依一辈子,再也不离开一步呀!

大爱紧绷着的身体不由放松了下来,不再和他较着劲,而是柔软地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张孝和焦灼而热烈地吻住了大爱饱满温润的唇,双手紧紧地捧着她滚烫的脸,拼命地吸吮着,恨不能将她吸干了似的。

他的吻深入、狂热、细腻而绵长,将大爱带入到一个她从未到过的意境。大爱从不知道吻竟然有如此魔力,竟然带给她如此美妙酣畅的感受。而她和张一同,从未如此深吻过,即使很早以前做那种事情,闻着他一嘴的酒臭味,她也总是紧紧地守护着自己的嘴。她觉得自己只剩下了嘴巴这处地方,只有它还算得上是清白的。所以她从来都是紧咬牙关,来捍卫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和清白。

大爱觉得自己被一点点融化开来,她的心情如炎热的夏日里喝了一大杯清冽的凉白糖水那样惬意、舒适。她感到有种东西在她的身体里不再沉睡,一种久违了的热望充满了她的身心。她忍不住娇喘,呻吟,她的丰满婀娜的身子如柔软的红柳般在月光下婆娑摇曳,缠绕依附着他。

他们的吻很长很长。终于他们停了下来,深情地凝视着对方,要把对方刻在眼里、心里似的。

“我想现在就要了你!”张孝和热切地盯着大爱的眼睛,忽然霸道地说。

大爱少女般害羞地将头抵在他的胸前。瞅着大爱单纯、可爱的样子,张孝和的心中怜爱不已。他想,他不能就这么草率地要了她。他要像他们幼时的游戏那样将她娶回家,在他和她的新婚之夜郑重地要她。他要让她做他的新娘,给她一个最完整完美的过程。她在他的眼里是如此圣洁,如果就这么随意地要了她,那将会是对她的玷污和不珍惜。再说他张孝和也是个喜欢浪漫追求完美的人。他一定要珍重她。

张孝和改变了主意,膨胀燃烧的身体慢慢沉静下来。大红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抬起眼疑惑地望着他。

“大红,为我保重好自己,等着我,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婆姨!”张孝和惟恐自己被她的眼神迷惑得改变主意,努力压抑着自己,艰难而郑重地说。

大红的脸上滑过几丝失落,又有几分疑惑,欲说什么,张孝和用眼神止住了她。

“听我的话,不要再左右摇摆,认定方向朝前走。记住了?”张孝和做出一副领导的口吻,认真嘱咐着大红。

看着他庄重的表情,大红忍不住扑哧笑了,扭身就往回跑,张孝和赶紧从后面追了上去。

早晨的校园,一片阳光和静谧。小红早早来到了教室,打水擦拭了桌椅,又清扫了地面,然后摆好桌椅,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起了书,等候上课。

马大玲进来了,一看见小红,就急乎乎地说:“预考你都敢不来,胆子够大的你!等着再挨骂吧。”

想到数学老师的尖酸刻薄,小红心里一阵阵发怵。

果然,数学老师一进教室就紧紧地盯着小红。她的眼光像两把利刃,刺得小红垂下了头。

“许娇红!站起来!”数学老师一声怒喝。

小红一个哆嗦,紧张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参加预考?做甚去了?”数学老师厉声问道。

“我……我……病了,发高烧。”小红小声地回答。

“你的病咋来得这么巧呢?遇上考试就来了。怕是看黄色录像去了吧?”数学老师讥讽道。

“没……没有。”小红腾地涨红了脸。

“哼,你还会脸红?你这会儿来有什么用,给我滚蛋!”

小红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暗自希望老师能不再撵她让她坐下来。

“怎么还不滚?别在这站着,影响我上课!”

小红噌地操起书包,一拧身出了教室。

“把你的破书拿上!”数学老师在身后喊,将书扔了出来。

小红捡起书,弹了弹上面的土,装进书包。

快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小红回头望了一眼学校,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学校,老子再也不在这受窝囊气了!

一路上小红考虑着如何向姐姐们交待这件事情。她想,如果姐姐们知道了自己根本就没参加预考,会有多伤心多失望啊。

小红决定不告诉她们实情,干脆就说自己预考没通过。她想自己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决定和应对事情的能力。

夜深人静,小红躺在炕上辗转难眠。

(9)

笃笃笃地,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小红!小红!是我!”二毛在门外低声喊。

小红不睬他。

“小红!快开开门!让我进来吧!我想你!”二毛急切地哀求着。

“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你回去吧。”

“我就穿了一件裤衩,都冷得发抖了,你想冷死我呀小红?”

小红不吭声。

“小红,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让我进来陪陪你好吗?”

二毛的最后一句话奏了效,小红想,也许目前只有门外这个人可以什么都说,可以理解她的委屈和痛苦。

小红拉开了门闩。

张孝和用痴迷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眼前丰润、娇艳的大红,她害羞、喜悦、渴盼的神情令他欣悦而冲动。她的动人和美丽强烈地诱惑着他,令他不能把持自己。他只想立刻得到她,即使前面是一座坟墓他也在所不辞。

激情轰然爆发。他们搂抱着一起倒在了烧得暖暖的热炕上,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他们疯狂而热烈,熟稔得好像已经历了无数次一样,默契地配合着对方。张孝和灼热的呼吸迷乱了大红的心。他说:“大红,你好美!你是世界上最妖娆风情的好女人!”大红羞赧地:“可惜……”没等她开口,张孝和就用一个热吻堵上了她的嘴:“别说!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块完美无瑕的良田,我就是这块良田上乐此不疲的耕作人!”两人翻云覆雨,如火如荼,久久沉浸在爱的颠簸之中。

门突然被嘭嘭的砸响。蓦地大红和张孝和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三丹愤怒地闯了进来,她疯狂地叫喊着扑上来撕打大红。大红又羞又急,在张孝和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脱了身。气急败坏的三丹在张孝和的怀中使劲地挣扎着哭闹着。张孝和狼狈不堪、手足无措。

三个人一起站在了悬崖边上。

三丹咆哮着要张孝和作出选择,到底爱谁要谁。张孝和说我爱大红,咱们离婚吧。三丹说:“可以呀,只要你不想被提拔。”张孝和一震,似乎有些懊悔。三丹得意地笑了:“张孝和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要谁?”张孝和支支吾吾。大红看着张孝和,眼里充满了惊愕和失望。冷不防三丹将大红推下了山崖。惊恐慌乱中大红抓住了一块山石,她趴在山崖边用求救的目光仰头看着张孝和。张孝和焦急地赶紧过来想拉她上来,三丹在身后喊:“张孝和你敢去拉!你不想当县长了?”张孝和回头看看三丹疯狂的眼神,犹豫了,大红被绝望和失望一瞬间打垮,一声惨叫掉了下去。

大红从噩梦中醒来,满身的虚汗。人生的真谛究竟是什么,生命的前方究竟是什么?这个谜面,如妖女般盅惑着她,甚而变成一条粗重的索,扼住她的呼吸。

黑暗中,大红流下了伤心的泪。

她越发觉得自己活得没个人样子。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而自己也离过去的那个自己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不像本来的自己。

她问自己:许自红,你到底该选择人前的样还是人后的样?

小燕来向大红告别。寻寻觅觅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石油钻采队的一位清瘦腼腆的技术员。他将由塞北调回庆阳工作,小燕也将理发店转让给了别人要随他回到庆阳。

“大红,我走了,你一定要多保重自己!”小燕含着泪说。

“小燕,我舍不得你走啊!你走了我咋办?我就没人说话了……”大红泣不成声。

“不要哭大红,我会常回来看你的,我给你打电话。记着,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千万别糟践自己。啊?”小燕也哭了。

一进文化馆的门,大红就觉得气氛不对。正疑惑着,同事丽丽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往门外推她:“余局长爱人来了!快赶紧躲一躲!”

大红奇怪了:“她来我为什么要躲?”

“先别说这么多,赶紧走!”丽丽使劲往外推搡着大红。

三丹已经发现了大红,她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大红的衣领在大红的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

大红捏住她的手:“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哼!你这个臭婊子,还好意思问我!”

“你不要满嘴脏话!我就问你为什么?”

“你这个狐狸精!多少年来你勾引得张孝和心不在我身上,魂都让你快给勾没了!他竟然敢背着我偷偷地给你寄钱,还在地区医院陪了你俩礼拜,又和你在坪化乡幽会!三张纸画得个驴——你好大的脸面你!你算老几呀你!今天我跟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没完!”三丹说着扑上来,对大红又撕又抓。大红的脸上颈上手上被抓出了道道血痕。众人极力劝阻,可三丹就是不停手。她是顶头上司的夫人、老县长的千金,没人敢得罪她将她强行拉开。

大红静静地立在原地任凭三丹乱抓乱打着,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去还手。对方说的是事实。对方也是无辜、痛苦的女人,而这份痛苦确是由自己造成的。反正自己也习惯了挨打,这点女人的打骂还是能经受得住的,就多担待着点吧。这么想着,大红也不怎么觉得疼痛了。

“住手!”一声怒喝,张孝和出现在门口。

三丹吓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时候赶了回来。他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张孝和愤怒地将三丹拖出了文化馆的大门,对三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李三丹,你听着,我要和你离婚!这可是你自己逼出来的!”

三丹没料到他会公然偏着大红,更没料到他会提出和她离婚。三丹用哀求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住张孝和。

(10)

张孝和不睬她,径直进了馆里吩咐馆长赶紧送大红去医院治疗。之后他用痛惜、复杂的眼神深深地看了大红一眼,便掉头走了。

三丹站在大门外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前街走去。

大红含着泪一言不发地看着张孝和的背影渐渐远去,坚持没去医院。一整天,她都坐在窗前静静地发呆,不吃也不喝。几个同事在一旁小声议论着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妈,你咋到处是伤?谁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刚儿放学回家,吃惊地问。

大红掩饰地笑笑,说没有,骑车子不小心摔了。

“我早就说过你眼神不好,叫你小心点,你咋那么不小心呢!”刚儿心疼地埋怨着,一边给母亲用碘酒消毒上药。

瞅着已经快长成小后生的刚儿,大红欣慰地笑了。

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天像要崩塌下来似的。大红赶紧关了窗户。她忍着疼痛给刚儿做了饭,看着他吃了,做完作业,洗漱完毕睡下了,方才拖着疼痛、疲惫不堪的身子冲了个澡躺下。

一阵飓风吹得树枝疯狂摇摆。“嚓”地一声,一道曲折的电光在墨一般黑的天空中颤抖了两下,粗重的雨点狂暴地跌落下来,砸在玻璃窗上。

听着窗外“噼噼啪啪”的声响,大红久久不能入睡。她想,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塞北的人更会咋样说自己呢?自己岂不是更没人样子了么?她真有些懊悔在坪化乡与张孝和所发生的一切,虽然仅限于亲吻,但他俩确实都不该呀!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万一影响了张孝和的选举该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已经给张孝和造成负面影响了,后果简直令她不堪想象!

对于三丹,虽说自己有些愤怒,但还是能理解、原谅她的行为的。如果这样能宣泄她的仇恨与痛苦,她大红也认了。

大红又有些委屈。毕竟她和张孝和相爱在前。但是,谁让他俩当初没好好把握呢?如今他可是三丹的丈夫啊。

闪电“刷”地将窗户照得铮亮,窗外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响,大红在半睡半醒间痛苦地辗转反侧着。

又是一个闪电。蓦地大红看到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大红惊惧地坐了起来。

是张一同,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俯视着她,嘴巴里全是酒气。

大红偏过头不理睬他。

张一同狰狞地笑着:“本来想在你不知不觉中送你上西天呢,你竟然醒了,嘿嘿,醒来也好,也让你当个明白鬼!看老子咋样收拾你!”

大红惊惧道:“你又想咋样?你别乱来啊!”一边匆匆跳下床。

“往哪里跑!”张一同解下皮带就劈头盖脸向大红抽来。

“抽不死你个臭婊子!看你还敢赖!今天张孝和的老婆把什么都给我说了!全塞北的人都知道我张一同戴了绿帽子,我他妈的彻底丢人丢惨了!今天我要打不死你个狗日的我就不姓胡!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张一同疯狂地叫喊肆虐着。

大红冷冷地看着他:“离婚吧!我们真的离婚吧!”

“还想离?没门!老子今天让你活着走不出这个门!”

大红隐忍的惨叫声惊醒了正在小屋熟睡的刚儿,他赤着脚赶了过来阻拦父亲。张一同一脚将他踹开了,“少给老子管闲事!”

“我不是管闲事,你打的是我妈!”刚儿气愤地说着,将母亲挡在自己身后。

张一同怒喝:“刚儿你给我让开!”

“我就不让开!”昏暗的灯光下刚儿的胸脯一起一伏。

“别以为老子舍不得揍你个龟孙子!你让开不让开?”

“就不让!我不许你再打我妈!”

噼啪两声,张一同用皮带朝刚儿脸上抽了两下,刚儿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两道血印子。

“不要打我娃!”大红一声凄烈的惨叫,朝张一同扑了过去。

张一同就势抓住大红的头发狠狠地往柜角撞去,一边撞一边恶狠狠地说:“撞死你个臭婊子!再撞瞎你另一只眼,叫你变成瞎子!”

大红被撞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脑子里下意识地反应:完了,这下眼睛可真要完了!

刚儿从后面抱住张一同的腿使劲往后一拖,张一同冷不防被拖倒在地上。刚儿死死地从上面摁住父亲,急声喊:“妈!快跑!你快跑啊!”

大红摇晃着站起身。跑到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迟疑地回头看着刚儿。刚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压住父亲,焦急地大声喊:“快跑啊妈!不然他今晚非打死你不可!”

大红咬咬牙扭头跑出了门。算定张一同会追出来,她没敢在街上停留,而是往旁边的一条小渠跑去。跑来跑去,觉得还是不安全,就躲到了路边的女公共厕所里。

张一同骂骂咧咧地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刚儿挣脱开。他起身将刚儿踹了一脚,追了出去。四处看看早已不见了大红的人影,瓢泼大雨又直往头上浇,他只好怒气冲冲地返了回去。

张一同一把揪住刚儿的背心当胸狠狠窝了两拳:“都是你个狗杂种把那个贱货放跑的!你给我找去!今晚上找不回来看老子不宰了你!”

看着比自己高了半截的父亲,刚儿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满腔的愤怒、满眼的仇恨,此刻他真希望自己突然长高几寸,变成大力士,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倒这个恶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