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办公室打来电话时,我仍未从甜蜜的睡梦中清醒过来,一脸的微笑在脸蛋上绽开,像水上的波纹那样柔软,一心想把自己继续留在梦境中。但那铃声太吵也太响,我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早晨七点钟。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我一把抓起话筒,闭着眼睛大喊,有没搞错!这么早打来电话干什么呀?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若林,唐副局长有急事找你,八点钟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揉揉眼睛,“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说,我正在休假耶。
休假取消,执行命令!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我慢慢放下话筒,低着头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心里感到困惑不解。市局又有什么事了,非要我去?我充其量是一个缉毒新手,从警院毕业刚好一年。市局那么多优秀的人才,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办案警员,就是天大的事也轮不到我这个二十一岁的小丫头去向局长亲自报到啊?
我重新躺下,双手交叉枕在头下望着天花板,随后闭上眼睛,试图重返刚才的梦境,它是那么真实甜美。昨夜我的初恋男友陈琳打来电话,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他问我,若林,睡了吗?
这家伙当初可是让我爱得发疯哟,为此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耍了许多卑鄙手段才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不小心还是让他溜了。因为他后来知道了我是警察。他对警察这个职业并无偏见,问题出在一开始我在警院读书的时与他交往的那种方式。
我们在一个舞会上认识,他是医生。通过几次接触,我喜欢上他了。他人很帅,又有知识,但我发现他与其他女生也有来往,这使我非常不爽。有天我去他办公室郑重其事地宣布要在他面前自杀,遗书已经写好,内容是他非礼我,我无面目见人,所以自杀。接着我走到阳台,站了上去。我说你应该明白我这一跳的后果。
陈琳吓坏了,他当然知道我说的后果是什么——只要我一跳,等待他的就是坐牢和前程尽毁。他把我从阳台上抱下来,我说没关系,待会我去其它地方接着再跳就是了,反正遗书已经放在爸爸房间的枕头下面了。他听了彻底崩溃,乖乖答应我的所有条件:
1,从今往后只能爱我一个人,直到有一天我不再爱他为止,在此期间,他不能与其他女性有任何私人性质的交往,即便打电话,发短信,上网聊天都不行;2,不许对我发脾气、大声说话,即使我做错了什么也不能说我有错;3,要关心我,爱护我,要随传随到,无怨无悔,在我未嫁他之前,不准对我胡作非为;4,上述条款对我无约束力,但我拥有随时修改之权力。
大三大四两年里,我们相处得很好。直到有一天——我由于工作忙与他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有次我心一软,对他说,如果觉得不公平的话,就另外再找一个吧,我不拖累你了,也许强扭的瓜真得不甜。
谁知过了一段他真得找了一个,气得我心里骂他是花心大萝卜。那女孩后来我也见了,叫雯雯,蛮漂亮的,年龄大我一岁,但比我成熟多了。估计她给了陈琳我一直没有给的东西。
等到我主动放弃陈琳以后,才发现自己仍然爱着他,但为时已晚,他已被别人霸占了。当陈琳夜半打电话问候我时,我心里特别高兴,就像过节一样。
老公你还好吗?
陈琳说,若林,我有女朋友啦,你怎么还叫我老公?
我说,啊,忘了,应该叫你前夫。
他嘿嘿笑了。
我说,前夫,是不是你被雯雯从床上赶了下来,现在憋得挺难受呀,所以才想起给前妻打电话,你好坏噢,原来你想意淫我。
陈琳很老实地回答,没有啊。意淫?我哪敢那样对你,你那么宝贝。
我说,还敢顶嘴?好几次你的眼睛色色地盯着人家的胸部看,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呀。好在我高瞻远瞩,提前给你订下规矩,否则现在有可能成了你孩子他娘了。
陈琳嘿嘿笑着。
我说,前夫,你现在的老婆对你好吗?应该任由你胡作非为了吧,你早上了她对吧?不像我,这也不准你动,那也不准你碰的。所以我一宣布你自由了,你立码投进别人香喷喷、软酥酥的怀抱。真是饥不择食呀。我让你受苦了。
陈琳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我又说,前夫,前妻这会也想你了怎么办嚒,你能不能从电话线里钻过来,让我香一个给你呀?
陈琳说,是啊,要是真能钻过去多好啊。
我说,前夫你好坏,你一定想着要是能钻过来就立刻侵犯我,把你以前的损失补回来,大色狼,人家不理你了。
陈琳说,我没有那么想啊,对你这样守身如玉的女孩子,我只有娶回家后才能那样想啊。
我说,知道自己有多坏了吧,你现在那边怀里抱着雯雯,这边又想着把美丽的前妻娶回家上了她。你太坏啦。不行,我得把这事告诉雯雯,让她对你这条色狼有所节制,不然哪天真惹出祸来,许多无辜的女孩子怀抱着十几个小陈琳找上门来怎么办呀。大色狼、大色狼!
陈琳哈哈笑着,说,若林,和你在一起我真得很开心。我还想告诉你,我准备和雯雯去趟新疆,时间不会太长,有事的话还打我这个手机。
后来我们又聊些其它的事,放下电话我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甜蜜的梦……
我下了床,撑着拖鞋穿过寂静的走廊。空气中处处透着一种淡淡的忧伤。时光凝结了,我又想起那时我们一起在河边垂钓的情景,在夜晚兜风游车河的欢笑……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一边加热一边望着挂在厨房墙上的钟,七点一刻。我犹豫片刻,然后拿起电话:
爸爸,我又有任务了。
哦,知道是什么任务吗?爸爸似乎也刚刚起床,我听到他在卫生间的石台上放牙刷的声音。
不知道。局办公室刚打来电话,要我八点去唐副局长办公室报到。
爸爸说,你得快去,别迟到,听见了吗?
知道了,老爸,你有空也该回来看看。别一天到晚总泡在被你审查的那些贪官污吏中间,我都两个星期没见你了。你该不会与哪个女贪官或是她们的女儿有什么奸情吧?
爸爸笑了,你小小年纪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话以后不许乱说哟。你妈去世的早,爸爸确实也该多关心关心你才是。哎,等这个案子告一段落再说吧。
我说,能惊动你这纪委一把手的案子,怕是短时间拿不下来吧?爸爸笑,臭丫头,搞火力侦察呀?放心吧,爸爸这几天一定回家看你。我说那就一言为定了。
挂了线,我匆匆吃完面包喝了杯牛奶,在卫生间草草洗漱打扮一番后下了楼。
市公安局座落在市区一片繁华的地段,若干幢大楼合起来看上去要比某些四星级宾馆还要宏伟。
唐副局长今年四十七岁,个头瘦高,脸色活像庙里的佛,冷峻但不冰凉,炯炯有神的目光里透着亲切。
我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警服,喊了声“报告!”随后推门而入。
若林,我们遇到一个难题。唐副局长见我进来,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他说,几天以前,一位被我们长期跟踪的女毒犯意外遭遇车祸,她在昏迷中说出了一个很关键的情报:发生车祸时她正前往海口市,与当地一个从未谋面的毒贩通过暗语接头,商谈如何把毒品从海口运到我们这里进行销售。通过初步侦察,我们已经掌握那名毒贩在海口市的住址,那人叫秦月,男性……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着我。
局长,你的意思我懂了,我努力完成任务。
若林,通常这类任务我极少派遣女警去执行,唐局长望着缓缓说道,这次所以选择你,是因为昏迷的女毒犯相貌与你极为相似,年龄也差不多。而且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双方接头的毒贩互不相识,为我们打入他们内部创造了有利条件。你利用女毒贩的身份与秦月接上头后,设法弄清毒品运输的线路和方法,然后我们里迎外合一举打掉它。你将单独工作,与我单线联系。
唐局长说着递过来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电话号码和一行字。他说你把这个号码和联络暗语记在心里,然后在出发前把纸条烧掉。这个号码无论在白天还是夜晚都可以找到我。
我问何时出发?他说你乘坐今晚最后一班飞机,待会你回家先休息一下,晚饭后带上你需要的东西直接去机场。
唐局长走向墙角的文件柜,打开柜门,取出一个很大的信封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万元现金、一张信用卡和一张女毒贩的身份证,令我吃惊的是,这个年轻女子的相貌与我极其相似,她叫张依然。
唐局长又拉开办公桌抽屉,取出一个厚厚的黑色塑料袋,递给我说,以后你就用这部手机与我联系,无论何时何地,你必须随身携带它。那张信用卡是从女毒犯身上搜出的,里边有不少毒资,为了工作需要,在安全的前提下,你能用就尽量用吧。
我点点头,随后将东西收起来,起身向他敬礼。他仔细端详着我,手指轻轻弹掉我警服上的一丝灰尘。他说,若林你要保护好自己,要活着回来,到时我为你摆庆功宴。
回到家,我草草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装进一个阿迪达斯牌子的旅行包里。随后将警服脱下,换上平日喜欢穿的便装。对着镜子端详自己,里边有个美人儿在对我微笑。不知为何,每逢这时,我的脸总要发烫。我又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接到我的电话后,很快回到家里。大概听出我的语气有些凝重,感觉到事关重大。爸爸拉我一起坐在沙发上,我觉得他比原来显得更加憔悴,眼睑有些浮肿。但他的外貌依然引人注目,刚毅的五官,高挺的鼻梁,漂亮的颧骨。我从小就对他十分尊敬。他是个好爸爸。
什么任务?非要把老爸召回家里说。
任务很艰巨,除此之外无可奉告。女儿走之前想见您一面。
爸爸笑了,好孩子,成熟了。说着将我揽在怀里。
我趴在爸爸怀里,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妈妈的的影子……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这么多年一定很孤独。
吃午饭的时候,我对爸爸说,你应该尽快找一个爱你的女人,美丑我都没意见。
爸爸问,怎么想起来说这个问题?
我说,每次外出执行任务前我都想说这句话,我走了家里没人照顾你。我当学生时就想着毕生后找份平淡安逸的工作,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家里,照顾好您,把爸爸养得白白胖胖,像猪猪一样可爱。可是,天不遂人愿,结果干了警察。
爸爸说,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了,不想再给你找个后妈了。我们父女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挺好。等哪天你选中了如意郎君,出嫁了,爸爸就给你们带孩子。
我说,前夫都让我送人了,还嫁谁?不嫁啦,我这辈子陪着爸爸,丫阁终老好了。
爸爸笑着用筷子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说,小丫头片子一个,动不动就“前夫”长“前夫”短的,丢不丢人!
我嘻嘻笑起来。
当晚十一点钟,班机准时降落在海口美兰国际机场。繁星布满整个夜空,瑟瑟的海风迎面吹来,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出了机场,我搭出租车来到泰德大酒店。这儿的一切全是加拿大风格,整个大厅都是钢梁结构的架空层,上面镶嵌着蓝色玻璃;大厅除了总台以外还有酒吧和鱼池,大厅中央供客人休息的沙发围成一个圆圈,中间种着一棵鲜活的椰子树。酒店四周草木葱茏。我走进门厅,一个头缠红布巾的印度人为我推开玻璃门。
手续很快办好,在侍者领我来到十六楼。房间非常舒适,可以到眺望琼州海峡。我站在窗前,呼吸着秋夜清新的海风,思索着眼下这个任务。这次要不是装扮成毒贩,做梦都别想入住五星级宾馆。师哥师姐们平时出差办案住的是什么地方,我心里一清二楚。
次日上午,我来到毒贩秦月开的古董店。门上一块大匾,用行书写着“品宝轩”三个金字。走进店里,更是感觉富丽堂皇,深咖啡色的镶木地板踩上去很舒适,迎门是一排玻璃柜,后面靠墙处放着许多红木货架。柜里和货架上摆放着不少古董。
我进去不久,柜台后面的一扇门开了,一个男子曳步踱到柜台跟前。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约三十七八岁,举止文雅,仪态和悦。
先生贵姓啊?
鄙姓秦,秦月。对方爽快地说,您想买点什么?我保证这里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
为了进一步观察他,我装作对一只陶瓫感兴趣的样子,指着面前的玻璃柜说,这件东西,可以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秦月说着从玻璃柜中取出陶瓫,不以为然地递给我。随后打开头顶一盏高亮度的雷射灯。你可以拿到灯下来看,他说。
我谨慎地把陶瓫拿在灯光下,用指尖慢慢转动。陶瓫边缘有个小缺口,其他地方毫无损伤。我接着察看上面的装饰画,除了纯装饰图案外,还有舞蹈者、羚羊和画工很粗糙的小船。
这东东应该不是本国的古董吧?我问他。
看来小姐还是个懂行人,没错,这件东西是中东那边过来的。
我哪里懂行呀。我对古董的全部知识全部来自家里一本厚厚的《世界文物大全》,上面讲了不少简单有效鉴别文物的知识。我一面继续研究陶瓫上面的花纹,一面回忆波斯和古埃及陶器的鉴别方法。
小姐喜欢这陶瓫?
要多少钱?我抬头望着秦月。
三千元,秦月压低嗓门说,就好像是什么秘密似的。他眼里闪闪发光。
三千元!我重复了一句,决定和他讨价还价。我只能出一千元,我说。
好吧,秦月像吃了大亏似的说,因为你是女孩子,我亏本卖给你啦。
秦月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望着他。他长着像农民一样的粗眉大眼。穿一套浅色西服,里边没打领带。我想起他刚才把陶瓫递给我时漫不经心的样子,那模样无论如何与他目前所说的“珍品”一点也联系不起来。于是我把陶瓫翻过来,看着瓫底螺旋形的图案,一面拿略带潮气的大拇指轻轻抹擦着带色的图案。一些赭色颜料很快给擦掉了。这时我心里终于明白,这件做工非常精致的古董是赝品。
你还有吗?如果有的话,我想挑一件。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揭穿他的时候。
有,我还有别的货。秦月说着打开靠墙的一个大木柜,他从里边拿出一件类似的陶器,放在柜台上。
我拿起第二只陶瓫,感觉比第一只要轻些,形状比第一只还要椭圆,底座也更窄。图案都是左转螺旋。
这类陶瓫我有不少,秦月说着又拿出四个来。
乘他转身时,我舔了舔食指,在第二个陶瓫的图案上擦了擦。这回颜色没掉。
这个卖多少钱?我不动声色地问道。可以想象,现在我手里握着的才是货真价实的宝贝,它大概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根据工艺和完好程度来定价,每个都不一样。秦月拐弯抹角地说,干吗不都看看,挑一个你最满意的,然后再讲价。
我一个个仔细看着,悄悄将其他几件也用那方法试了一遍,结果都掉色。我在心里暗暗感谢那本《世界文物大全》,是它让我在关键时刻有了用武之地。我抬头对秦月说,我只喜欢这一件。
秦月看看那件陶瓫,然后又望望我,说,这件并不是最漂亮的,你为何偏偏选上这个?
我冲着秦月直笑,片刻之后我说道:因为其他的都是赝品。
秦月脸上毫无表情。慢慢地,他的眼睛露出了闪光,嘴角浮出了微笑。最后他笑出声来。“请问……”秦月说话有些困难。他要止住笑,才能接着说下去,“请问,你如何知道这是赝品?”
你是卖货的,难道不知道?
说句实话,秦月说,这货刚从中东过来不久,我是第一次经手,不太懂,只能死记哪件是正品,哪件是赝品。
其实这方法有点像哥伦布的鸡蛋,再简单不过了。我说道,免费告诉你我很乐意。但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
秦月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
最容易不过了,我说道,图案上的颜料粘得不牢,用湿指头一擦就掉了。古董就不会这样。
秦月弄湿手指,去擦那油彩,结果手指粘上了赭色颜料。他又在那件真古董上试了试。这才笑道:果然如此,我哪,是骗人骗己,生活就是如此。
我随口问他:这件正品要多少钱?
秦月叹口气,说,这是非卖品。也许有一天我会卖,但不是现在。他随即又开朗起来,说吧,你想问我什么问题?凡我知道的,都乐意回答。
秦月的古董知识这么业余,使我更加坚信他是个毒品贩子,开这家假古董店不过是个幌子。进来之前,我已对周围地形进行了一番观察,古董店的后面就是他的家。前门开店,后院藏毒,用进出货的名义将毒品搬出搬进,想得到挺周到。
可是当我与他对接头暗语时,他就像个文盲听不懂四书五经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连续对他说了三次暗语都是如此。一时间弄得我以为走错了地方,可是这条街就这一家古董店,门牌号与店主人的名字都没有错误。我思考片刻,判断接头地点就是这家古董店,只是接头暗语没有对上。
难道是情报有误?似乎不大可能。事情有些蹊跷,我决定今晚后半夜再来监视,看看秦月都和什么人来往。
当天夜里一点钟,秦月正在卧室与年轻的妻子林枫寻欢。这时门铃响了。性格特别的他,晚上一般很少在家里约见外人。是谁呢?这么晚还登门打扰。他对妻子充满歉意地笑了笑:“我出去看看就回来。”说着穿上睡衣出了卧室。
林枫独自呆在卧室里,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翻一本杂志。她隐约听见客厅里有人说话。
“你是秦月?”
“对,是我。出什么事了?”
随后她听见老公低沉的说话声发生明显的变化。声音并没有提高,但听起来气冲冲的。开始,她以为是老公在训斥下属。随后,玻璃的破裂声,打破了灯光柔和的室内的寂静,接着有人尖叫了一声,立即又给噎住了。顿时,林枫心里燃烧的那股欲火蓦然间熄灭,代之而来的是一阵冰冷的恐怖感。她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呯呯直跳。这时,她又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更低,更加气势汹汹。
林枫悄悄穿上睡衣,赤着脚来到走廊一侧,静静地朝客厅窥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背影,他穿一身宽大的蓝色运动衫,脑后长着一堆横肉。林枫接着又朝沙发那里看,这时她差一点叫出声来。只见秦月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跪在地上,茶几上的多件玻璃摆设品都已打碎。拿枪的是一位妙龄女郎,在柔和的雷射灯下漂亮的面孔若仙子下凡一般。她身穿一件紫红色旗袍,长发披肩,双眼闪着刀锋一般冷冷的光。她突然把枪口抬高,用右腿膝猛击秦月的面颊。秦月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林枫来不及退回卧室,只好捂住嘴巴眼睁睁地望着这触目惊心的场面。只见那女孩又用手枪柄凶狠地敲打秦月的脊椎,从脖颈下方一直打到尾椎。秦月惨叫不止。
林枫吓地两腿发软,扑地跪在地上,幸亏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纳了腿骨撞地的响声。她惊慌失措地环视一下走廊,想退回卧室,那里有部外线电话,可以报警。但是来不及了。她发现那女郎的目光开始朝自己这边扫描。她撑起身子,钻进最后一个柜子和墙壁之间的角落里。这里哪是藏身之地啊!充其量只能遮住她自己的视线,就像孩子在黑夜里蒙住自己的眼睛一样。不过那个女郎的模样,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闪着冷光的黑眼珠,高高的鼻梁骨,雪白的皮肤,总在她脑海中浮现。
客厅里又是一阵骚动,有些像是搬动重物的声音,随即鸦雀无声,静得怕人。时间过得真慢,令人难熬。接着她听见那个女郎讲话的声音。
“挨打是不是很痛?”女郎问秦月。
“是的,你们饶了我吧。”
“那好,只要你乖乖听话,保证不会再打你。”女郎说。
“好吧,我听你们的就是。”
女郎拿起一张纸摊在秦月面前。“秦总,你只消在这上面写两个字,我们便放过你。”
“好的,我写。可是,写什么呢?”
“就写若林。”女郎说,“蓝天的蓝,嘉宾的嘉。”
“蓝……嘉”秦月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艰难地在纸上写着,此时他的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视线变得难以集中,浑身骨头痛得像散了架似的。十分钟后,他终于完成了任务。
女郎拿起那张纸,带着欣赏的微笑仔细打量一番。“秦总的字真是没得说的。好极啦!”随后把枪口对着秦月的脑袋抠动了板机,一声沉闷的巨响回荡在秦月的耳边,他侧着身歪倒在沙发上,两条腿不停抽缩着。
林枫听到枪响后,并不明白客厅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听到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其间那女郎用一种她听不懂的方言与那个年轻男子交谈了几句。后来,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能听到院子里的大铁门吱的一声关上。
林枫喘了口气,但仍然紧贴着墙角,就好像站在万丈深渊的峭壁上似的。她听到客厅墙上的机械闹钟的钟摆嘀嗒嘀嗒地走着。她感到时间过得很慢,不知道自己等了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她默默地从一数到五十。还是没有动静。她慢慢转过头,从角落里退出一点,朝客厅望过去。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靠墙的展品柜里放置的纯金雕像仍然呆在原处。她突然看见自己的老公倒在沙发上,脑袋下面流出一滩血。
她走上前去轻轻叫了一声:“老公?”
没人回答。
这时大铁门又被人打开了,林枫打了个寒战,惶恐地转身往厨房奔去,一脚踩到掉在地板上的一只水晶工艺品上。水晶玻璃一直滚到墙边,撞到提脚线后又弹了回来,发出低沉的响声。林枫躲在厨房的门后,只听有人进了屋,在客厅踱了几步,随后朝厨房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其间客厅里又走进来一个人。林枫再次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只长着黑毛的大手像铁钳似地抓住了她的睡衣后领,像提小鸡一样将她从门后拽了出来,她一个踉沧猛冲到客厅里,同时睡衣上的腰带脱落,睡衣张开,露出了雪白的身体。
“快把衣服穿好。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林枫抬头望了望骂她的那个人,是那女郎。
女郎盯视了林枫片刻,嘴角漾出一丝淡淡地笑意,随即枪口朝下对着她开了一枪……
深夜三点,我乘坐出租车来到秦月家附近,只见房前房后站着许多警察,警车沿街道停了一溜。围观的群众站在警戒线外冲着院子指指点点。我穿过人群挤到了前边,看见警察三五一堆的对现场群众进行讯问。一问一答中我听出了一些门道,一个小时以前,这里发生了杀人案,死者是秦月夫妻。
这时,有人指着从院门里出来的一位老妇说,她就是死者的岳母,第一个到达现场的目击者。那老妇看上去五十多岁,由于女儿女婿的被害,显得异常悲痛。老妇独自沿着街边人行道走进一条小巷,我悄悄跟了上去。
转过一个拐角,老妇登上一条石台,吱的一声推开一扇院门。我跑上前去说,婆婆你好,我是公安局的,也是你女儿女婿的朋友。
听了我的话,老妇抬抬手,请进吧。
我随她进了院子,里边还有两个人站在那里,见了老妇迎上前来问东问西,估计是她的亲戚。老妇指着我说,公安局的同志还有话问我呢。两个人听到后看了看我就离开了。
进到屋里,婆婆拉着我的手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了充满了哀伤。她说,人生真是无常,没想到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说婆婆你别难过,我们一定要抓到凶手,为你全家报仇。现在,你把刚才在凶案现场的所闻所见,对我再说一遍。
婆婆哭哭涕涕地开始诉说,于是我大致知道了现场的情况,满地血迹,一支手枪,两个死人,这些颇像黑吃黑。当她说到死者手里捏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个人名,我有些惊讶,问她还记得那人名叫什么吗?婆婆说字条上的人名叫“若林”,我感到心头一震,问哪个蓝哪个嘉,婆婆说,蓝天的蓝,嘉宾的嘉。听到她这么说,我震惊得差点跳起来大叫一声。但我旋即冷静下来,我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如果是张依然的名字已经够我惊讶了,这次偏偏出现的是我的真名,这样绝对机密的事情凶手怎会知道?秦月又怎会知道?
片刻之后,我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路。问婆婆:
今天中午到晚上你在哪里?
和我女儿女婿在一起,婆婆说,我是晚十点钟离开他们的。
你和他们在一起时都干了些什么?
烧饭和打扫家里的卫生,她回忆说,下午我上街买菜,回来后给女儿女婿烧了晚饭,饭菜上了桌发现没有米酒了,我又上街去打酒。回来后亲戚打电话喊我去打麻将,我匆匆忙忙地吃了半碗饭就走了,我亲戚家离这里有三站路,一个小时后我又赶了回来,接着在家看电视剧……
我打断她,婆婆,其他的都不用说,只说街上的情况。
街上?街上什么情况?她显得很费解。
说说你下午上街的情况,你出门都看到什么?
她还是不明白。
我对她笑笑,婆婆,你仔细回忆下午这条街上的天气、人群、食档、商品,总之凡是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哦,下午我出门时,街上行人不算多,大部分都是认识的老街邻,店铺都开门。
我问她,你买完菜回到这条街上时,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嗯,回来时逛店铺的人多起来,行人也多了起来,有两个开摩托车的不知为了什么事发生争吵,旁边围着一些人观看。
我接着问她,你烧好晚饭发现酒没了,又上街买酒。这时你又看到了什么?
再没有什么了。街上嘛,还是那样人来人往的。
你仔细回忆一下,这次上街与你买菜回来时相比,街上多了什么或是少了什么?
“没有啊,我出门买酒时,那两个开摩拖车的都不见了,围观的人也散了。我朝斜对面街角一家杂货店走去……”讲到这里婆婆突然停住不说了,睁大眼睛思索着,“街角的杂货店……斜对面街角的杂货店。”她喃喃自语。
杂货店怎么啦?我问。
她抬眼望着我说,杂货店门前停着一辆轿车。
我喜出望外,又问,你能肯定那辆车在你买菜回来时并不在那里吗?
她想了想。是的,它不在那里,因为我买菜时碰到熟人,聊了几句,回来的路上开始担心不能按时开晚饭,经过杂货店时,还特意问老板几点钟了。那时,店门前空空的,没有汽车。
那辆车什么颜色?
蓝色。
还能记起车牌号吗?
她想了想。嗯,车牌最尾一个号我还记得,是个9字。
车牌的颜色呢?
蓝色。
我又问,车里有人吗,如果有,你还能记起来吗?
车里有人,婆婆说,不止一个,但我没太注意,我只看见驾驶员座位上有个男人正扭头与后座的人说话。
那人什么样子?
她沉吟片刻,抬起头来望着我,是个胖子,脖子很粗,堆着横肉。
我满意地对婆婆笑了笑,还想再问点什么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婆婆站起来出了客厅,穿过院子来到大门口,嘴里说了声“谁呀”接着拉开了一扇院门。这时,我听到有人打开了香槟酒的塞子,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一件重物倒在地上。
几秒钟后,我眼皮一跳,整个人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天哪,那不是什么香槟酒瓶的开启声,那是装了消声器的枪声。等我跑到大门处时,婆婆已经倒在血泊里气绝身亡。我探头朝巷子两头看了看,既没人也没车。
十分钟后我离开婆婆家,她被人一枪打中眉心。如果说我的名字留在杀人现场,我还有疑惑的话,那么随后婆婆的死终于令我明白,凶手是冲着我来的,这是明显的栽赃嫁祸。现在的情况是,凶案现场留有我的名字,杀死婆婆的现场也留有我的脚印,婆婆的两个亲戚也在现场见过我。这下证据被凶手做实了,我成了杀害三条人命案的重大嫌疑人。
半路上,我给唐局长打电话。我镇静地对他说,唐局,与毒贩接头失败,该毒贩和他妻子今晚被杀,现场留下写有我名字的字条;二十分钟前,死者岳母与我谈完话后又被人开枪杀死。我现在该怎么办?请指示!
唐局问,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
谢天谢地,没受伤就好。唐局问,若林,你住哪个酒店?
我说了所住酒店的名字和我的房间号。唐局说,你呆在酒店里哪也别去,我派人去接你回来,他们就在海口,是原先安排配合你工作的。
我问,他们什么长相?为了安全起见,最好先告诉我一声。
唐局长沉吟片刻,说,都是男同志,一高一矮,与他们见面后马上给我打电话。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我披着薄明的晨曦回到酒店。
进了大堂,我才感觉自己已是精疲力竭,这场血案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但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在这里看到了陈琳。他背朝着我正在打电话,我一时间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我吃惊地停下脚步,慢慢踱到他身边,轻轻喊了声:陈琳!随后扑到他怀里猛亲他的脸颊。
陈琳转过身来,似乎吃了一惊,一把抱住我说,若林,真是让我又惊又喜,怎么这么巧呀!
我旋即放开了他,我说你怎么骗前妻说你要去新疆啊,不老实的家伙,转过身去,让我打下pp。
陈琳有点不安地笑笑,说,昨天下午临时决定不去新疆来海南的,现在去博螯。噢,对了,你在海口干什么?
我差点儿要对他喊“亲爱的前夫,我要逃命呀”,但话到嘴边又变成“我来这里办点事,很快就回去。”
陈琳注视着我,说,你看上去气色好差,很疲倦。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又上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们各自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往昔的记忆、欢笑与渴望依然如故。
这时有个司机模样的人进来喊他:沈先生,车来了。
陈琳向他挥挥手,随后在我脸蛋上拧了一下,说,若林,办完事早点回去。
我点点头目送他离去。这一刻,我心里升起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那感觉用语言无法描绘,它让我心烦意乱,我隐约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回到房间,我疲劳地插上门闩,把门反扣死。接着穿过房间,透过玻璃滑门往外看,只见火红的太阳正从海平面上空冉冉升起,海岸线上成片的椰林在散开的光照下烁烁生辉。稍远的地方有几片帆影缓缓划过。
我拉上窗帘,随手将脱下的衬衫扔在沙发上。当我打开衣柜顶端的抽屉时,我一下愣住了,里边的衣服虽然叠得整整齐齐,但有人动了我的东西。
我立即警觉地站起身来,环视一下房间。沙发、茶几、电视、冰箱和床铺,一切既整洁又干净。与我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是客房服务生翻弄了我的衣物吗?有可能。我连忙打开中间抽屉,抽出那条玫瑰色的休闲裤。在旁边口袋里放着一副钻石耳环,这是妈妈生前留给我的。尽管当时我还小。后面口袋里装着一枚小白金戒指,是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一看东西都在,我舒了一口气,把裤子重新放好。
我再看看顶部抽屉,心想自己从来没有弄乱东西的习惯。我走进卫生间,打开镜子后面的小柜子,检查里边的化妆品,如今它们毫无条理地呆在里边。我平时没有整齐摆放化妆品的习惯,但那些东西使用时前后是有顺序的,用完后再一件一件放回去。滋润皮肤的化妆品本该放在最下面,现在却到了顶上。眼霜总是放在中层,也给放在最上面。面膜一直都在最下面,现在被放在中层。
我关上柜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神态有一种被人侵犯的感觉。
五分钟后,我将所有的东西装进大旅行包里,将钱财等贵重物品塞进衣服外套,离开了房间。快进电梯时,我看见走廊里站着一位服务生,我从兜里拿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给他。我悄悄问:
看见有人从我房间里出来吗?我的房号是1606。
服务生略作回忆,说有个小个子进去了一会。“他不是客人吗?”
我说是客人,我的朋友。
下了楼,我对总台小姐说,请给我换一个房间,最好能换个楼层。
对方回答,没问题,行李也送到房间吗?
行李也送,说完我看看表,已经八点钟。我真想上楼去睡一会,可一想起刚才房间里发生的事,心里总是有些不安。那个小个子是什么人呢?看来我得去租辆车,以备不时之需。
我步出大堂,缠红头巾的印度守门人为我招来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我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一棵椰子树下停着一辆蓝色马自达。由于它肆无忌惮地停在自行车道上,所以看上去格外抢眼。
在途中,我几次打开化妆盒上的小镜子向后探视。那辆蓝色马自达不见了。是我太多虑了吗?我这样想着。
到了海秀路,我选在一处大型商场门前下车,然后快步进入商场,穿过拥挤的人群,从后门溜出来。我连续横穿两条马路,在一处街角停下来,回头观察了几分钟,确信没有可疑目标跟踪后,才坐车去了南海大道。
我在南海大道一家租赁公司租了一辆灰色的海马旅行车。这车虽属早期产品,但优点却不少。一是发动机好,马力大;二是底盘轻,加速性能好。训练班的教官告诉我们,国家安全部整个九十年代的工作用车,都是这款车。
我办好手续后,把车存放在附近的一个停车场。然后乘出租车返回酒店。
来到总台,我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新房间的钥匙,朝电梯走去。中途我又折了回来,编了一句谎话问服务生:有几位朋友说好今早要来看我,不知他们来过没有?
对方回答,是有人找过你,问你住哪个房间。
我心里吃了一惊,看来这个谎话编对了。我问她,你告诉他们我的房间号了吗?
对方摇摇头。没有,这是酒店的规定。
来了几个人?
一个。
还记得我那位朋友长得什么样吗?
那位男士又瘦又黑,个头不高。
我的行李是什么时候送到房间的?
刚刚。
我冲她笑笑,道了谢。拿着房门钥匙出了大堂。
又是那个小个子!我心里高度警惕起来,这个人已经进过我的房间一次,并且翻动了我的东西。如今又对我的新房间产生了兴趣。他是唐局派来的那个小个子吗?如果是,为何这么鬼鬼祟祟的像做贼似的呢?如果不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先前那个房间的呢?
我想,也许那小个子已经通过跟踪行李员找到了我的新房间。现在他很可能正呆在房间里等我,如果想暗害我的话,房间里面应该还有其他人。如果他们和杀害秦月的凶手是一伙的话,那就该由当地警方出面来抓我,但他们却没有这样做。显然,他们不是一伙的。
他们到底是谁呢?我在院子里边走边想,嗯,答案也许就在我的房间里。
我来到酒店的后院,一只足球滚到脚下。抬头一看,几个员工正在草坪上玩耍,把工作服丢在一边。
嗨,美女!麻烦把球给我们踢过来。他们站在阳光下冲着我微笑。
我灵机一动,抱起球就跑。他们一看不对劲,全体人马浩浩荡荡地追了过来。我绕着酒店副楼跑了一圈,然后把球从后门踢到大街上。几个人骂骂咧咧地上街去捡球。我跑回草坪,顺手拿起一套工作服,走进员工洗手间,把衣服套在外面,然后经员工电梯上了十八楼。
出了电梯,走廊里非常安静。到了门前,我轻轻将钥匙插近锁孔,突然发力将门推开。房间里坐着两个陌生男子,一个瘦黑的小个子和一个魁梧的高个子。魁梧男子正背对着我与小个子讲话,手里提着一支带短消声器的手枪,枪上的保险已经打开。听见门响后,他马上转过身来将武器藏在身后。
我装着没看见。服务员搞房间清洁,我说。
小姐是要打扫房间吧?那个小个子微笑着问。
我点点头,现在可以搞清洁吗?
不用了,他说,我们刚刚入住,房间很干净,谢谢了。
我退了出来,随手把房门关上。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想要杀死我。这两人正好一高一矮,而且对我的房间如此熟悉,应该是唐局长派来的人吧?但这不可能啊,我的领导和单位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目的呢?动机呢?面对这种疑惑,我既想不通,但又无法解释。但不管怎么说,我首先得尽快离开这里。事实证明,我没有把租来的车开回酒店是非常明智的。
我在走廊暗处迅速脱下工作服,把它扔进了防火通道。
下了楼,我从后门离开酒店。这时有辆出租车停在门口,一位乘客刚好下车,我跳上车对司机说:去解放西路。
谁知上路不久,我发现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那是一辆黑色的宝莱,它始终与出租车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到了解放西路,我下了车,看见那辆黑色宝莱停在五十米外的地方。我若无其事地在附近走来走去。
五分钟后,我假装弯腰系鞋带,从眼睛的余光里看见那辆车一直呆在原地。于是我掉头走向不远处的一间眼镜店,我从橱窗玻璃的反光里看见那辆车也动了起来,它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却始终与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好了,目标确定了,它一直在跟踪我。
我继续往前走,很快拐入新华北路。又走了几十米,看见旁边有一条巷道,宽度无法容下一辆汽车。我快步走了进去。那辆车不久在巷口露了露脸,犹豫了片刻,随后就开走了。我想它有可能去小巷的另一头拦截我。我急忙返身走出巷口,再次来到解放西路,不久又折入另一条小巷,一直朝北走到长堤路,在那里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让司机在路上兜了几圈,其间我一直对后面仔细观察,没有发现那辆宝莱的影子,也没有发现其它可疑车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我甩掉它了。我对司机说:去南海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