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粮钱胡同13号历史上就是一座不祥的宅子。民国初年,浙江杭州来了一位钱姓大户,带着全家十三口人,住进了这座旷废多年的宅子。王老爷年近古稀,却双目炯炯,坐如钟,站如松,声音清朗,一身瘦骨,平时拿着一个老烟袋,很是威严,仆人对他敬重十分。王老爷练就的八卦掌,掌声落处,树叶纷纷而下。王老爷的大夫人骆氏一脸慈祥,温顺贤惠;二夫人柳氏身轻如燕,持家井井有条;三夫人花枝,年方十六,原是西湖上的船妓,妖媚迷人,有沉鱼落雁之貌,平时宅院里常传出她的嬉笑之声。
不想,某夜,王家十三口横尸院落,婢女、仆人惊恐万状,四散而逃。骆氏被吊死,柳氏四肢全无,花枝赤裸着被扼杀。王老爷尽管有一身的武功,身上仍被砍了十三刀,鲜血淋漓。
此案轰动京城,侦缉队长老马亲率部属来到现场,仔细勘查,竟然没能发现一丝线索。
凶手究竟是谁?
王家少爷王左军留学日本,闻此凶信,火速赶回,目睹惨状,悲痛万分。
王左军是个孝子,还是独子,自幼与父母感情甚笃。这一夜他在父母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阵寒风袭来,吹灭了桌上孤灯。恍惚中他见父亲一身青衫青褂,满身是血,背站于屋角。
王左军泪流满面,泣声道:“爹啊,你死得好惨,儿千里迢迢从日本归来,给您报仇来了!”
王老爷竟然一声不吭,默默而立。
王左军恳求道:“爹,您告诉我,仇人是谁?”
恍然之间又一阵风袭来,王老爷蓦地不见了。
老马闻讯来访,见王左军神情恍惚,茶饭不思,便一再追问之。王左军告之奇异梦境。老马听了,若有所思。
再次搜索凶宅,俩人细细地寻觅,来到花枝房内,在榻下发现一幅春宫画,画面竟然是一个女人与猪在交配!
俩人十分疑惑,断定花枝是一个浮浪女子,行为定为不轨,背景十分可疑。
老马查阅了王家杂仆身份籍贯,出人意料地发现,厨师朱五和花枝竟都是浙江杭州人。
而朱五和数十仆人,早已离开,不知所踪。
为追寻真凶,王左军由老马陪着南下杭州,历尽艰辛,四处探访,终于找到朱五老家。一打听,邻居均言朱五喜欢赌钱,已经多日不归了。
俩人访遍杭州所有赌庄,也没见到朱五踪影。俩人疲惫不堪,猜测是不是朱五的邻里骗了他们?无奈之下在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内歇息下来。
俩人正商量着下一步计划,猛然听见庙后传来猪的嚎叫声,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屠夫手握尖刀正在杀猪。
有人叫道:“好朱五,猛汉子!”
俩人这才见到朱五。
俩人尾随朱五来到一家农庄。庄主人设宴款待,席间朱五喝得大醉,摇摇晃晃出来,竟然来到破庙倒地而卧。
俩人演出了一场装鬼夜审朱五的戏,朱五吓得屁滚尿流,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朱五与花枝本是邻居,平时朱五垂涎花枝,一直不能得手。
无巧不成书。花枝嫁给了王老爷,而王老爷正是朱五的主人。可花枝依然看不上这个丑陋而粗野的厨师,尽管朱五对花枝百般殷勤,但花枝依然不从。外人却不知晓。
一天,朱五弄来一些迷药,偷偷放进王老爷的酒壶中,王老爷和花枝喝了药酒,睡死过去。
朱五色胆包天,竟爬上床奸污了花枝。
那花枝醒来,事情已出,再加上她原来风流好性,王老爷又疏于床事,竟默许了。自此花枝也顾不得朱五丑陋,是个下人,便与他沉溺于苟合之中。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篱笆?
一日,朱五跟花枝正在假山后偷欢,不料被大夫人骆氏撞见。骆氏因失宠于王老爷,暗中嫉恨花枝,见花枝偷情,便要声张。然而朱五将杀猪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将其奸污,便立约隐瞒丑事。
不久,王老爷外出,朱五索性睡在花枝房中。二夫人柳氏发觉,好言规劝花枝,花枝假意应允,暗中却仍与朱五日日寻欢。
一日,王老爷突然回家,撞见朱五躺在花枝床上,王老爷暴跳如雷。即刻令朱五亲手活活掐死花枝,又令人取来皮鞭,将朱五打得皮开肉绽。
朱五怀恨在心,暗暗思量报复计划。
朱五表面装傻,且极显悔过之意,不久又获王老爷信任。
由此朱五趁机在他的酒壶里下了蒙汗药,朱五奸计得逞,王老爷惨死在他的杀猪刀下。
接着朱五大开杀戒,残忍地杀死王家十三口人氏,想就此灭口,随后潜藏起来,销声匿迹。
在押解途中,狡猾的朱五潜逃了。王左军大惊。夜晚在客舍中,又梦见自己的父亲进了房中,仍背对着他。他想喊,却叫不出声来。这时他父亲意味深长地伸出手来,指指南方,随后消失在黑暗中。醒来竟是南柯一梦。
他将梦境告诉老马,老马想了想说,朱五往南面逃了!王左军顿开茅塞。俩人朝南方追去,历尽艰辛,终将朱五逮住,押往京城归案。
此后粮钱胡同13号,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曾几易其主,都因宅内半夜有冤魂哭叫不得不撤离。时间过去了五十年(正逢“文革”期间),也是在这条偏僻的粮钱胡同里,一到晚上,左邻右舍的大人们就不让孩子们出来玩,因为胡同里的13号住宅常常传出奇怪而恐怖的声音,这声音如鬼哭,似狐啼。这之前有个孩子曾捉迷藏到了13号凄凉的花园里,竟然再也没出来。在白天,大人们结伴进13号,小心翼翼地在房里房外找了半天,就是没这孩子的影子。孩子的母亲哭了几天,还去报了案,可当时的公安局正闹派性,也没人把这当回事,象征性地派人去看了看,也就不了了之了。
问题出在夜间,尤其是在午夜,这13号里竟然有人走动的声音,而且这走路的声音很怪,不像是人在走路。邻居们就感到纳闷,里边平时没人住,怎么会有人走动的声音呢?
邻居们都知道民国初年的惨案,难道这些鬼魂复活了?
这奇怪的事传到了房子的管理部门,也就是房管所,但当时的房管所因在争权,原先的领导都被揪了出来,所以也没人管。
时间一长,左邻右舍也就习惯了这种声音,人们不再把13号里的怪事当回事了。
可是,这几天夜间13号里竟然有人在说话,而且脚步声也越来越响,人们就感到害怕起来。但一到白天,就又静悄悄的显得很正常,大家就猜测也许13号里又开始闹起鬼来,因为一般来说,闹鬼都在夜里,这就更让人感到13号的神秘了。
13号真的有鬼吗?
13号冤魂真的在兴风作浪吗?
13号恐怖的脚步声是鬼怪在走路吗?
13号里的说话声是鬼怪在说话吗?
大家都疑惑不已,许多人竟然真的相信13号里有鬼。有的邻居竟然想搬走,但在当时的环境里搬家谈何容易?
这胡同里,有一个人不相信这13号有鬼,他认为房间里就是传出来恐怖的脚步声,也应该是人的声音,不应该是鬼声。他就是力大无穷的三轮车夫杨彪。这杨彪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怕鬼?而杨彪的丈人韩欣也不信这一套,即13号有鬼的论调。
邻居们听了杨彪的高论,就希望他进去住一晚看个究竟,以揭开13号房子的谜底,可对他说了几次,他就是不爱管这种闲事。
这天中午,一群邻居围着坐在三轮车上拿着海碗吃饭的杨彪。
一个邻居说:“杨彪,你说你胆大如虎,怎么像乌龟一样地缩在壳里,就是不敢去13号?我看你胆小如鼠嘛!”
另一个说:“这话说得好,杨彪胆小如鼠,一点都没用。”
杨彪看了他们一眼,说:“要我去住一晚,那没什么,不过要为我准备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快说。”大伙儿呼应道。
“一瓶二锅头,另加一大盆下酒菜。”
“这个容易,我家里正好有瓶二锅头。我去拿!”一邻居说罢,真的去拿二锅头了。
“好吧,一言为定,你可不能反悔哇!我为你煮一盆花生果,另加一盆香豆干。”那邻居说罢也走了。
杨彪得意地笑了。
黄昏时分,胡同里的左邻右舍都集中在杨彪的家门口了,有的还送来蜡烛、手电筒什么的(13号里因为没人住,所以没接上电灯)。杨彪的老婆韩月本来不答应他的,因为见自己的父亲韩欣答应了,还见这么多邻居把她的丈夫当做英雄似的,就同意了。
“杨彪,如果真的有鬼,你就用这把劈柴刀砍了他!”有人举刀扬了扬。
“杨彪,喝酒壮胆,你可不要喝醉了,误事!”又有人关心地说。
“杨彪,你可要当心,多点几根蜡烛!眼睛要睁大,不要睡着了!”
邻居们纷纷进言。
杨彪也不答话,跟大家点点头,提着装有吃食的菜篮子,向13号走去。
邻居们跟在他的身后,他觉得有人跟着,便回头看了看他们。他发现他的丈人和老婆韩月也在其中,不由叫道:“回去吧,死不了的!”
“你可要当心!”韩月说。
“不用害怕,菩萨保佑你。”他丈人说。
“我会当心的!”他说。
韩月和他父亲回去了,有几个邻居仍跟着他。
杨彪来到13号大门前,犹豫片刻,他推了推门(自从出事,大门被房管所锁上了),一时打不开13号的大门,于是他把篮子放下,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一人多高的砖墙。
“你们谁把篮子提给我?”他望着邻居们叫道。
一个邻居过来把篮子举起来给了他。
他提着篮子,跳进了花园。
在他眼前出现一幢古老的三层洋楼,房子很大,看上去虽然破败不堪,但房子的结构却很牢固。因为很久没人住了,花园里到处荆棘丛生,杂乱无章,还有假山亭子,一看便知以前显然是一家大户人家。蓦地,有一群乌鸦在房顶上起落盘旋,还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声。这情形使他打了一个冷战。他在楼房的大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里面怎么样,会不会突然出现个恐怖的鬼怪来?这样一想,他竟感到有些紧张惶恐。还是在花园里呆一晚?是不是不进房间?此时此刻,他想象阴森森的房间,房间里曾被杀害的死者,而房间里又是如此的黑暗,被杀害的冤鬼又那么多——便自然而然地感到害怕起来。
草坪上有一只石凳,他坐了下来,呆呆地望了一会眼前那座静如死寂的房子。
他打开酒瓶,喝了几口二锅头。
他呆呆地望着楼房。酒能壮胆,他自言自语道。
天色越来越暗,他觉得有些冷,便又喝了几口酒。
风越来越大,他感到越来越冷。他想还是到房间里去的好,至少可以挡挡风。
他从篮子里找出手电筒,提着篮子来到门前,门关着,他从一扇破损的玻璃窗中伸进手去,把房门打开了。
里边黑咕隆咚,他拧亮了手电筒,这是一间宽大的客厅,客厅里有沙发茶几,以及一些其他日用家具,地上满是垃圾灰尘,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他看了看,从篮子里拿出一支蜡烛,并用火柴点燃了它。
“砰”地一声,风把大门刮得自动关上了,他吓了一跳,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口,这样过了几分钟,当他确定无疑是风时,才舒了口气,平静下来。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来到走廊,拿着手电照了照客厅旁边的几间房间,都已破败零乱。此时此刻,他感到自己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现在,他左手拿着手电,右手举着砍柴刀,一步一步走上楼去。
楼上的房间更多,他一间一间地看过去,这些房间大都凌乱不堪,有的还挂着蜘蛛网。
但是,有一间房间的门他打不开,这时候的他已经不再害怕,他毫不顾忌地用砍柴刀劈门锁,三下两下就把门打开了。
但当他把手电照到这房间里面时不由愣住了。房间里看上去竟然十分整洁,有床有沙发有梳妆台,梳妆台上的镜子仍然很亮。桌上还有一支未点完的大蜡烛。烟缸里还有烟蒂,他顿感毛骨悚然,转身就走。
他直奔楼下的客厅,还好,客厅里的蜡烛还亮着,他举起酒瓶就喝。
整个房子死一般的静寂。
夜越来越深,杨彪的一瓶二锅头也差不多喝完了,他的胆子又恢复了一些。
他又来到楼上的那间房间,并把桌上的那支蜡烛点亮了。
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房间里显得有点生气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梳妆台镜子上的一朵纸剪的梅花上了。
难道这儿真的有人住着?这朵梅花代表什么?平时的说话声就是从这儿传出去的吗?那么,他们是些什么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身上有枪吗?也许他们在躲避什么灾祸,在这儿暂时住一阵?如果这儿住的不是人,难道真的会是鬼,是当年被残忍地杀害的冤鬼?他想。
他来到门口,走廊里黑黢黢的,一缕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这时他情不自禁地拧亮手电走向三楼。
“格登”一声,这是从楼下客厅里传来的声音。他一阵惊愕,心怦怦地乱跳。
他憋息静气了一会儿,见再也没什么声音,就又准备上三楼。
“格登”又是一声,还是从楼下客厅里发出来的。他停住了脚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他想下楼去看看,觉得不该这么害怕,但他一时却不敢下去。他回到二楼那间整洁的房间,看着蜡烛发起愣来。
“我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呆在这间屋里得了!”他想着就把房间的门关上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突然听到三楼响起了脚步声,这时脚步声越来越响,是向他呆的房间里走来的,他大惊,下意识地举起了砍刀。
他紧张地盯着门。
但是,让他更吃惊的是,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仅几秒钟,那脚步又向下走去了,是走向客厅去了。
“格登”一声,客厅里又传来了一下怪声。
那是人的脚步声,还是鬼的走路声?他自言自语。“我该下去看个究竟?!”他想。
但他此时此刻,浑身颤栗起来。他想把门打开,却有点力不从心。
噢,原来门已被反锁上了!现在,他根本走不出去了。
他举起砍刀劈门,但一时却劈不开,他心里又惊又怕。
他来到窗前,把窗户推开了,用手电照了照下面的花园,风越来越大,这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小雨,他感到越来越恐怖,想爬出窗去,又感到离地太高,爬下去时弄不好会跌死。这时走廊里又传来奇怪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在他呆着的房门前停下了。
他点燃了香烟,回过头去,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房门。
蜡烛在闪烁,他右手紧紧地握着砍刀——
突然,门开了,他瞪大眼睛,还来不及举起砍刀,就被恐怖的景象惊吓得倒在地板上了……
第二天上午,他的丈人和妻子韩月以及几个邻居在13号的大门口等杨彪出来,但里边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
韩月对着13号的大门呼唤杨彪,但整个13号里边死一般的静寂,没一点反应。
邻居们也帮着喊,杨彪就是不出来。
韩月急了,难道杨彪被恶鬼吓死了?这样一想,就要进去看,问邻居们谁愿意陪她进去?可大家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谁也不敢陪她进去。
难道13号的冤鬼起死回生了?
此时此刻的13号显得更恐怖了。
韩月号啕大哭起来,她的老父竭力劝说也没用。这事惊动了居委会专门负责打更的老王,这老王自然也是他们的街坊,义不容辞地说他愿意陪她进去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鬼。
这时一邻居见老王准备进去,也说要跟着进去,老王答应了。韩月不再哭泣,她谢了老王,说如果杨彪死了,她也跟着死。
老王劝了她,邻居们也纷纷劝她,说杨彪不会死的,兴许喝醉了还没醒呢。
韩月破涕为笑了。
这时老王把手中的酒瓶扔了,嚷道:“快把门打开!”
有人找来了斧子,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砸开了。
一伙人跟着老王拥进了13号。
他们进了客厅,客厅跟昨晚杨彪看到的一样,没什么变化。他们跟着老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寻过去。房间里静得可怕,但大伙儿的说话声打破了整幢房子的死寂。
他们来到神秘的二楼,跟着老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过去。他们来到杨彪昨晚来过的房间,这房间就是杨彪被吓昏的房间,但房间里没有杨彪,那朵贴在梳妆台上的梅花也不见了。
他们又上了三楼,三楼有大小四间房间,每间房间几乎都是满地灰尘,破败不堪,还挂满了蜘蛛网。
怎么没有杨彪的影子?他会去哪儿呢?大伙儿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连他带去的二锅头酒瓶和那个装食物的菜篮子也不见了。
韩月又哭泣起来,她怪起了老父和邻居,老父和邻居们自然又是一番安慰。
杨彪在13号神秘地失踪了!打更的老王把这事告诉了居委会,自然这事派出所的民警也知道了。那天派出所来了许多民警,把13号内的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于是民警们认为居民们是在戏耍他们,再也不管13号的事了。
但是派出所的所长还是督促房管部门,要求他们派人看房子,因为“文革”前市里曾把这洋楼当文物来看管的,被“文革”这事就给搞乱了,现在既然出了这种麻烦事,就应该派人看管,否则一切后果自然由房管部门负责。房管所不敢怠慢,跟居委会商量,结果居委会派打更的老王去13号看房。
老王爽快地答应了居委会的要求,但他提出的条件是,白天去看门晚上回自己家里,每月二十元的津贴——居委会自然跟房管所商量,要求他们出这笔钱给老王,房管所答应了。
老王单身,是个孤苦无依的老酒鬼,他平时胆子虽然小,但一喝酒,就什么都不怕了。
13号白天竟然有人看门了,这使许多邻居常常来13号跟老王闲聊。
整个白天老王就呆在13号的客厅里,黄昏时分才回去,一个星期过去了,老王安然无恙。
但到了晚上,这13号里仍有奇怪的脚步声,这阵子还多了韩月因失去丈夫的哭泣声,凄凉悲惨,使这胡同更阴森恐怖了。
于是,有个别人搬走了,胡同里的居民又少了一家。
到了晚上,这条胡同的左邻右舍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喝酒壮胆的老王照旧打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天有不测风云,仅一个多月后,老王突然失踪了。在粮钱胡同的居民眼中,老王消失得颇为蹊跷,这事报告给居委会,居委会的阿姨们一个个都吓得目瞪口呆。众人结伴进13号看了,见老王惟一留下的痕迹是他那装酒的瓶子,那只瓶子在13号客厅的角落里。
老王的失踪又引起了街坊的一番议论。
“老王是被鬼请去喝酒了。”一邻居说。
“这13号恐怕是有鬼的了,要不怎么进去一个就失踪一个呢?”
“他们到底是死是活还吃不准,毕竟咱们还没见到他们的尸体。”
……
居委会因老王的失踪,就不敢把这事给报上去,房管部门也一样,他们生怕上面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这事竟然不了了之。
但房管所还是想再找个人看房。这天,有一对年老夫妇由居委会干部陪着来到房管所,所长接待了他们。居委会干部说这对夫妻愿意住在13号看房。所长打量了他们半晌,竟然答应了。
从此,13号住进了这对姓梅的老夫妇。
一个月过去了,这对夫妇安然无恙。
邻居们感到奇怪,怎么别人进去了就失踪,而这对老夫妇竟然会安然无恙?
而且夜间那栋房子不再有恐怖的脚步声,而代替的是这对老人的脚步声。人们感到欣慰的是,13号自这对老人住下后,这条粮钱胡同平静多了。
但是,失去丈夫的韩月晚上仍然哭泣,白天逢人便说她的丈夫杨彪,絮絮叨叨地像祥林嫂一样没完没了。人们以为她疯了,但她的胆子却越来越大,白天没事就去13号,这对老夫妇自然请她坐下听她说。可他们一个聋一个哑,根本跟她答不上话,几次她都无趣地离开了。
可韩月还是去13号。
有一天黄昏,韩月又去敲13号的门,但敲不开,好长时间里边没一点动静。她感到奇怪,从门的缝隙中望进去,只见花园中的假山后面闪出来一个人,是一个女人。那女人就是哑巴老妇。
韩月见那老妇朝自己走来,不由毛骨悚然,刚想离开,门开了,那老妇微笑地望着她,还示意她进去。她迟疑片刻,就跟着她进了客厅。
老妇请她坐下,还为她倒了杯水。这次,竟笑容可掬地听她倾诉。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丈夫杨彪在这儿失踪的经过。她要求老妇陪她上去看看。老妇答应了。
当老妇陪她上楼时,只听三楼有人在痛苦地呻吟着,声音越来越大。
韩月惊恐不已,她的心跳加快了,竟不敢再往前走,犹豫不决地望了一眼老妇,不由自主地退了下来。
这时,突然出来一位年轻姑娘叫住了她,请她喝咖啡。
韩月喝了香气浓郁的咖啡,就醉了。当她离开13号时,还希望那姑娘请她喝咖啡。
第二天,韩月莫名其妙地病了,他父亲韩欣送她去医院检查,却没发现什么病。然而没过多久,韩月又失踪了。
韩月的失踪是几天后才被邻居发现的,人们纷纷猜测,韩月的消失跟杨彪的死有关,是杨彪把她的魂魄给勾去了。
她的父亲韩欣痛不欲生。
可杨彪到底死了没有?谁也说不准。
而当时的派出所,也没追究杨彪和他老婆的失踪事件。
由此,在粮钱胡同住户的眼中,13号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恐怖。到了晚上,邻居们离它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它一步了。
秋天很快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到了晚上,从13号里又传来了恐怖的呻吟声。邻居们猜测,也许这对老夫妇也活不久了。
整个胡同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一天深夜,这条胡同里发生了更可怕的事,13号传出了恐怖的怪叫声,这怪叫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使整个胡同的邻居们陷入了极度的恐怖之中。
第二天,人们就去居委会反映,要求把这对老夫妇赶走,因为这13号比先前闹得更凶了。
居委会就派人去13号看这对老夫妇,老妇引他们进了房间,指着躺在床上的老头,用手势比划着说他生了恶病,所以晚上呻吟。那人注视了老头一会儿,就劝她带老头去医院看病,晚上别再叫了,影响居民休息可不好,要不就别再住这儿了。
老妇点点头,像是答应了。
此后,13号平静了许多天。人们见又没事了,便不再追究这对老夫妇。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有一个中年男子闪进了13号,再也没有出来。
这天上午,在北京市公安局侦查科的办公室里,一个年近三十的年轻人正注视着窗外,他双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就是目前负责反间谍工作的路明,他在等凌雨琦,因为这些天已一度消失的梅花党活动又开始频繁起来,而且还收到了他们的电波!他想跟她商量,如何才能把江林调回来负责这个案子。江林因在南京做地下党的经历而受到造反派的迫害,眼下正在公安部的农场劳动。
凌雨琦进来了,路明请她坐下。
“凌雨琦同志,现在形势越来越严峻,梅花党又开始活动了。我很担心他们近期会对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人民造成更大程度上的损害!可是我们局里的人手越来越少,许多人都下放劳动,有的被关了牛棚,有的则被隔离审查,你说,让我这个光杆司令怎么工作?你上次提出的意见我已向上面汇报了,他们说可以考虑,但必须有一个人做担保。”路明激动地说。
“担保什么?”凌雨琦说。
“他们担心他逃走啊!”他说。
“那我来担保好啦,他是不会逃走的!”
“好吧,有你这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没办法,一切都得听新当权的革委会的啊!”他说着把那张盖上图章的调令给了凌雨琦。
凌雨琦激动地看了看这张调令。
“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凌雨琦离开了办公室。
这是一个冬日的上午,凌雨琦要去市郊的农场调回江林。当她开着吉普车赶到农场总部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把调令给农场的领导过了目。
农场领导也没说什么,就让人唤来江林,要他回去收拾一下,然后跟凌雨琦回局里,有任务派给他。
江林深深地看了凌雨琦一眼,也不说什么,回到寝室把自己的东西一古脑儿收拾好了,就上了她的车。
吉普车向城里的方向飞驰。
“我没地方住。自从南云自杀后,我的房子就被查封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江林感慨万分地说。
“你可以先住到局里的宿舍,但那里不方便。这样吧,你先住到我那儿去,反正我的房子空着,我如今和父母一块住。”
“这怎么行?”
“你别管。”她说。
“人家会说闲话的,”他看了她一眼,“我倒没什么,可你——”
“让人家去说好啦!”
“这对你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们是同事,应该互相帮助。”
江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
吉普车在凌雨琦的住宅门前停下。她跳下车,把门开了。
江林背着行李呆呆地跟在她身后。
“进来呀!”
江林进去了,他以侦查员的目光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是一套二居室的房间,分为内室和外室,外间自然当做客厅。房间里有简单的家具和生活必需品,整个屋子显得井井有条、整洁干净。看得出来,这是凌雨琦刚收拾好的。
江林放下行李,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凌雨琦才好。
这本来是凌雨琦的结婚用房,但“文革”初期,她的男友张扬突然失踪,两年没音讯。凌雨琦以为他死了,就不再住这儿,以免见物伤情,虽然还没来得及跟他登记结婚,但毕竟她在这儿跟张扬度过了难忘的几夜。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已把张扬忘了。
江林在凌雨琦的房间里安顿下来。
凌雨琦的男友张扬突然失踪,江林略知一二。现在,当他看着脸上有点憔悴的凌雨琦时,不由脱口问道:“你那男友有消息了吗?”
凌雨琦摇摇头,然后掉转话头把pp组织的最新活动情况说了一些,望着江林:“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还发展了不少新人。长期以来,你是他们的对手,他们见到你就害怕。据可靠消息,他们虽然三派之间矛盾重重,但他们一直想找到你,把你杀了。他们要报仇,因为他们认定是你把白薇杀了。”
“把我杀了报仇?”他瞪大眼睛问道。
“他们已经知道你在农场,想暗害你,所以我知道这消息后,就设法把你调了回来,我们应该采取主动,而不应该处于挨打的地位。再有,pp组织的三派都在找白薇的人皮,他们想乘我们国家大乱之际以扩充自己的实力。”
“问题这么严重?要我干什么?有什么线索吗?”
“有。粮钱胡同13号,这一阵子不知什么原因常常闹鬼,还失踪了几个人,很神秘。这情况是当地派出所提供给我们的,根据分析,也许跟pp组织有关。”她说。
“真有意思,这年头居然有鬼!”
“是的,也许这13号真的在闹鬼,据说从前这里死过很多人。”
“我是个无神论者,我去看看,这13号内究竟是人还是鬼。”江林说。
“你现在还不能去,那儿很危险。据说现在里面住进了一对老人,那老头病入膏肓,不久将会死的。”
“如今局里谁在抓这案子?”
“路明。明天上午你得去他那儿报到,你身上没枪,该申请领一把。”
“我知道。”
凌雨琦看看手表,感到时间不早了,就说要回去,江林显得很激动,他注视她片刻,说:“能陪我出去吃顿晚饭吗?我请客。”
凌雨琦想了想,答应了。
凌雨琦把车开到一家小饭馆,让江林先去饭馆,然后再把车开到局里,停好车又赶回小饭馆。见江林正静静地坐着等她呢,便过来坐下。
两个老同事面对面地喝起酒来。
“两年来,我没这么快乐过!我太感谢你了!”江林深情地望着她说。
“你别感谢我,你应该感谢党,是党给了你第二次机会。”
江林笑了笑:“是的,应该感谢党。”
“你瘦了。”她说。
“你也瘦了。”
“你多吃点。”她把一块肉夹到他碗里。
“你别客气。”他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在农场很苦吧?”她说。
“也还过得去。你怎么样?”
“我嘛,生活很单调,没什么好说的。”
俩人又谈了一会儿,她问他此去该用个什么化名?他想了想说:“就叫左安吧。”她点点头表示赞成。
现在他俩吃得差不多了。江林想先到粮钱胡同去看看,凌雨琦不同意,因为江林身上没枪,凌雨琦担心他会遭到意外。江林不再坚持。
深夜,粮钱胡同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悄悄地走过胡同,直奔13号。
13号的门吱地一声开了,那几个陌生人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灯亮了(自从老夫妇住进来后,房管所就在里边接了电灯)。
这情形被一个姓林的街坊发现了,因为那几个陌生人走过胡同时,他正巧在公共厕所里,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他怀着好奇心提好裤子来到13号门前,他透过门缝儿往里看。只见客厅里人影在闪动,里边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但听不清楚。
他看了一会儿,刚想走,门开了,他一声惊叫,晕倒在门前,再也没起来。
第二天,人们发现他死在厕所里。
死人的事很快传到了派出所,所长自然派人来检查,但检查的结果说是得暴病死的,也没再追究。最后,家属把尸体领了回去,一家人大哭了一场。
邻居们纷纷传说,他是被鬼怪吓死的。
此后几天,晚上谁也不敢出来上厕所了,都买了个夜壶在家里放着,到了大白天才敢出来。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房管所的人领着一个目光呆滞、形象古怪的中年男人来到13号。他指着中年人对老夫妇说:“这是新来的看房人,叫左安。你们年纪太大了,不称职,邻居们反映很大。你们还是趁早搬走吧!”
那老妇连连摇头,意思是她没有地方可去。
那老头也仿佛听懂了,也慌忙摇了摇头。
可房管所的人一定要他们搬。那中年人说,既然他们没处可去,就让他们呆在这儿吧!
房管所的人瞪了中年人一眼,随后走了。
中年人问老妇:“哪一间房间空着,我想先把行李放一放。”
突然,从里边走出来一个年轻保姆,她长发披肩,明眸皓齿,妩媚迷人,中年人见了她不由得一阵慌乱。
她把中年人引到底层楼梯边的一间小房间,对他微微一笑道:“同志,这里不错吧?”
那中年人脸庞微红,情不自禁地显出一副紧张的神态来。他进去看了看,里面有一个小桌和一张单人床,便点点头表示满意。
原先这房间是佣人住的,所以这床和桌一直没被撤去。现在,那年轻保姆盯视他片刻道:“还需要帮什么忙吗?”
“不用了。谢谢!”中年人说。
保姆转身出去了。
中年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遐思起来。中年人向年轻的保姆借来扫帚和拖把,把房间打扫干净了,然后向她要了些喝的热水。
随后他又来到客厅。客厅里没人,但经过保姆的打理,客厅变得舒适清洁了。这当儿,老夫妇已上楼回他们的房间去了。
他东看看西瞅瞅,突然,那个保姆又出现在他面前了。
“您在找什么?”她目光炯炯地问。
“我随便看看。”他说。
“您怎么吃饭?”
“我不知道。我带了一点干粮。”
“您住几天就走吗?”保姆说。
“不,我得多住些日子。对了,我是来看房子的。”
“原来您是来看房子的?那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她认真地说。
“那太好了,我可以付饭钱。”
“您不用付饭钱,您只要别乱走乱翻东西就可以了。”她说。
“我知道了。您尊姓大名?”
“我叫梅花。你呢?”
“我叫左安。请多关照。”他微微笑道。
“你想吃点什么吗?”
“不,我吃过了。”
“好吧。我上去了,他们要吃药哩!”
她说着话离开客厅上楼去了。
江林思忖道:这个女人肯定有些来历,可不要小看了她!
黄昏时分,左安正在房间里看小说,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他说。
门开了。梅花站在门前:“吃饭了。要我送过来吗?”
“那太谢谢了!”
梅花转身走了。
这个梅花看上去秀丽清纯,家务活也干得不错,这自然使左安对她产生了好感。
梅花用托盆捧着饭菜进来了。她利索地把饭菜放下道:“吃吧。”
他把十元钱塞在她手中,但她没拿,放下了。
他微微一笑,吃了起来。她离开时,他望着她的背影想,都说这13号内闹鬼,从前死过那么多人,可这女人看上去亭亭玉立,楚楚动人,难道她是这儿的冤魂化的?抑或是个狐狸精?要不她就是个美蒋特务?她竟然对我这个陌生人这么客气,是不是想利用我,或者想发展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不是说他们眼下正招兵买马吗?如果他们真的想发展我,我倒要见机行事哩!他自言自语。
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梅花又进来把碗筷收走了。
他说他自己来,但她已经出去了。
现在,他仔细地聆听门外动静,但整个房子静如死寂。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外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况。
难道我们搞错了,这儿一切正常?那个保姆看上去不像是pp组织的成员。
我还是出去看看,正想着,又想起了敲门声。
他开了门,梅花闪了进来。
“我给你送水来了。”她把热水瓶放桌上,“你看上去很落魄,你是个受迫害的逃难者?”梅花坐下问道。
“是也不是,我只是一个流浪者。”他心不由衷地说。
“流浪者?你被抄家了,无家可归,才准备寄居在这儿?”
“是的,我被抄家了,我的一个朋友帮助了我,让我来这儿看房子,此外,我还听说这儿在闹鬼,我对恐怖的事情总是很感兴趣,所以就来啦!”他说。
“对恐怖的事情感兴趣?”她问。
左安点点头:“是的,我是个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鬼。”
“我很佩服你的信念。你在看什么书?”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问。
“福尔摩斯的侦探小说。”他说。
“您的兴趣倒是蛮不错的哦!”她微微一笑,感叹道。
他不想再回答了,他想请她出去,但见她没走的意思,就转移话题说:“你怎么样?怎么来的这儿?”
“我刚来不久,我来服侍上面两个老人,他们是我的姑父姑妈。”
左安感到这事确实有点蹊跷。这对一聋一哑的夫妇,本身是来这儿看房的,怎么反倒要人来服侍呢?而且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听口音,她好像根本不是本地人,这里边一定有问题——他想。
他不露声色地望着她:“我看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好像不是本地人?为什么要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呢?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们也是被打倒的走资派,也是逃难出来的不成?”她装出一副很天真的样子说。
“这就难说了,我问你,你在哪儿工作?”
“我没有什么工作,我的任务是服侍我的姑父姑妈。他们一个聋一个哑,一点都离不开我。”她笑眯眯地说。
“原来如此!你可要好好地服侍他们才对呀!”
她笑了,深情地望了他一眼。
“没想到你是个流浪汉,你感到寂寞吗?”她喃喃地问。
“有一点。听口音,你好像是福建人?”
“你又问这个问题!实话告诉你,我的亲戚是本地人,我是福建人。你可要当心,我可是个多情善感的良家女子。”她莞尔一笑道。
“什么意思?”
“我看你好像是个没老婆照顾的单身男人。你身上这么脏乱,身边没一个女人照顾你。你既然来到我的身边,我会照顾你的。”
左安浑身一热,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她微微一笑:“我走了,你的脸该洗洗清爽,要不没人会看上你!”
他愣了愣,没想到眼前的女子这样跟他说话,脸色倏地通红了。梅花一走,左安倒吓出一身冷汗来,假如她在饭中下了毒,此时此刻我不是死定了吗?也许她确实不是他们一伙的!如果真这样就好了,我可以争取她过来,作为我的耳目岂不更好?我该试试她。
夜越来越深了,房间里听得见手表清晰的“滴答”声。
左安躺在床上,他一直在想梅花。萍水相逢的她竟然待他这么客气,而且时不时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当他想起这情形时,心就怦怦乱跳。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希望马上能找到答案。
他轻轻地爬起,检查了随身带着的小手电筒,然后来到门前,刚想将门打开,突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他的门前停住了。
他紧紧地握住手电一动不动。
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听声音好像是上了二楼。
他想:这脚步声肯定是梅花!这么晚了,她想干吗?我倒要看个究竟!
左安听了一会儿,见没有了声音,就轻轻地将门打开,闪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漆黑,但通过窗户透进来的一丝亮光,还是能辨别方向。
他来到楼梯口,不由感到穿着鞋子声音会太响,就脱下鞋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
凭着感觉,他来到了梅花的房门前。
他静静地在门前站了半分钟,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又向前走去,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听过去。突然,他听见了女人的咳嗽声,他在这房间的门前停了下来。他知道,也许是哑巴老妇在咳嗽。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想听清里面在讲些什么,但除了几声继续的咳嗽声,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想上三楼看看,但这时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吱”地一声开了。
他慌忙闪进了一扇开着门的房间里,躲在门后,静静地倾听走廊里发出的声音。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关门声。
他见没什么动静,便轻轻地走了过去。
这时,一间屋子里传出了女人的说话声,是两个女人在对话。他来到门前,但里边好像发现了他在外面偷听似的,停止了谈话。
他感到如继续呆在这里可能会暴露,就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他回到了房间,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下午,凌雨琦在离13号不远的景山公园的长椅上等左安。正担心他来不了呢,左安却站在她的面前了。
“等好久了吧?我差一点来不了。”左安坐下说。
“为什么?这么快他们就想对你动手了?”凌雨琦问。
“也未必,我看他们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容易对付。”
“什么意思?”
左安就叙说了前一晚住在13号时发生的一切。
“那个女人对你有意思。他们会不会用美人计来迷惑你?”她说。
“不会的。看今晚,如果他们真的用美人计对付我,我不会上钩的。”
“嘿,你可以将计就计啊!”
“将计就计,什么意思?”
“你故意被她迷惑了,然后打到他们的内部去,最后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凌雨琦同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认真地说。
“我没有开玩笑,为了彻底消灭pp组织,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这要看情形,当然我们是同事关系,可是我在农场常常想到你,我知道你如今也很孤单……”
“这跟那个小女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假戏真做。”他说。
“没想到你是那么固执,其实那没什么,就是跟那个小女人有什么,那也是为了工作,为了破案。”
“我懂了,一切看情况而定吧!”
“真的吗?可是,你为了工作,可以假装对她有好感,这样她就不再会提防你,你就可以从她的口中了解他们的一切。”
“这种事也可以假装的吗?”他言不由衷地说。
“以前,你对白薇的感情,不也是装出来的吗?结果呢,还是你把她杀了。”
左安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这太残忍,我不想再这样做了!”
凌雨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两个人分手时,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你到哪儿去啦?我等了你半天哩!”
左安一回到13号,梅花就问他。
左安笑了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梅花为他拿来了茶。
左安点了支烟吸着,目光却游移不定。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她说。
“你一直在观察我?这是为什么?”他吐了口烟说。
“你别装傻,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她撒娇地说。
“我这个人其实很笨的,感觉也很迟钝。”他说。
“想不到你很会说话,慢慢你会明白的。”她说。
“明白什么?”
“你引起了我的好感,你那么英俊——我希望做你的朋友。”她微微一笑道。
“那好哇!我希望我们成为朋友。”他微微笑道。
“成为朋友?这太好了。”
“是的,成为朋友。既然我们住在一个屋顶下。”他说。
“那你告诉我,你见了我什么感觉?”她笑吟吟地问道。
左安惊呆了,一脸的尴尬。
他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竟然那么大胆,感情上竟然如此直露,由此看来她不是在我们大陆长大的女人!但既然他们商量好了想发展我,我就装傻也未必不可,如果她真跟我好,也许就会把他们pp组织目前活动情况说给我听——这样一想,就由着她谈话的惯性和她调起情来。
他微微一笑道:“你是个好姑娘,很惹人喜欢!”
“怎么惹人喜欢?”
“譬如说,你的眼睛——”左安说这话时脸不由得红了。
“我的眼睛?你说得太浪漫了。”她笑得很甜,突然话题一转,说:“你到这儿来,是上面派你来监视我们的吧?”
左安心中一惊,但马上装出一副迷惘的样子,呆呆地望着她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我的意思?你说实话,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我是来躲避灾难的,我父母受到迫害,我自然受到牵连。很不幸,我现在无家可归,所以来这儿想躲避一阵子!顺便为房管所看看房子,不想遇见了你。我感到别扭的是——”
她双眸一亮:“是什么?”
“男女有别,我们在同一个屋顶下,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管那么多干吗?我们不是为别人而活。”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感到别扭!”他说。
“别说别扭不别扭的,既然你喜欢我的眼睛,就看着我。”
左安看了她一眼。
“我希望你诚实点,你别骗我,我可是认真的!”
“我是个诚实的人,为什么要骗你呢?”他说。
“你看上去倒是很诚实,但其实你心里想什么,别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笑了,说:“可你也不一定就告诉我实话啊!譬如说,你说话的口气,像个小姐,根本不像个干粗活儿的保姆。你虽然讲的是普通话,但带有港台的味道,可你却说你是福建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一愣,笑容顿时消失了:“我是福建人,我们福建人的口音其实跟台湾人也差不多,这13号传说在闹鬼,难道你怀疑我不是人?或者是个台湾派来的美蒋特务?”
“不不,我一点都没这意思,我是说既然你希望我对你诚实,那我也一样,也希望你对我诚实……”
“好吧,我们该互相信任。”说罢,她去了厨房。
他望着她的背影,点了支前门香烟吸了起来。
晚饭后,左安在卫生间洗了洗,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坐下,正准备翻阅桌上福尔摩斯的侦探小说,梅花跟了进来。他放下书,她拿起来翻了翻。
“你是个无神论者。可我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你相信吗?”
“不,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其实我已经说过了。”他说。
“报纸上说,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可见,你们国家的领导人也是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的,要不,为什么要打倒他们呢?牛鬼蛇神不是鬼吗?”
左安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鬼,跟你刚才说的鬼不一样。”他说。
“请原谅,我说错了。你怕鬼吗?”她微笑地望着他。
“当然,我虽然不信这世界上会有鬼,但我还是有点怕,尤其是人装的鬼。”
“据说这房子以前常闹鬼,我没来之前还闹过。其实我也是很怕的,怕鬼来找我,怕我被它们吃了。”
“假如你是个好人,从来没干过亏心事,鬼怎么会来找你?”他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说。
“这就对了,说明你还是相信这世界上是有鬼的。当然,但愿鬼也有点人性,专找坏人算账。”她狡黠地一笑说。
“你真会说话,你晚上一般干什么?”
“跟你一样,看看小说,听听广播。”
“你看什么小说,能让我看看吗?”
“可以,最近我在读《红与黑》。当然,与其看书,还不如你我一起说说话来得有意思。”
“哦,是吗?”他说。
她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客厅。
几分钟后,她又转了回来,她望着他笑道:“你想喝咖啡吗?我这儿有很香很香的咖啡。”
“当然想,我已经好多年没喝咖啡了。”他意味深长地说。
梅花转身走了,左安又翻起了桌上的福尔摩斯。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梅花回来了,她手中托着个盘子,盘子上放着两杯刚煮好的咖啡。咖啡的香味使房间充满了温馨。
她把一杯咖啡放在左安的面前,自己手中端了一杯,啜了一小口放下了。
“喝吧,很香的。”她说。
左安看了看杯中的咖啡,又注视眼前的小女人片刻,笑道:“没想到你真的为我煮了咖啡,谢谢你了!”
“可惜,这儿没有轻音乐。”她坐下道。
“你们那里有?”他微微一笑说。
“你说话总带着刺!”她说。
“恭维我了。其实我并不擅长讲话。”
“没看出来,你好谦虚哟——怎么不喝?”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说。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真香。”
她笑眯眯地望着他:“你好像舍不得喝,怕咖啡里下了毒?”
“不,为什么要毒死我这个逃难的流浪者?”说罢他喝了一口。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他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
突然,梅花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来。
左安一愣,心中暗暗吃惊,不解地望着她:“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今晚我很害怕哟!”她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
“上午我出去买菜,遇见一个邻居,她告诉我说,我们住的13号里常闹鬼,前些日子还有人在这儿失踪哩!”
“真有此事!你别怕,有我在这儿!”左安说。
“那我今晚不走啦?”
“这怎么行?”
“你不喜欢我?”她睁大双眼。
“我们才刚认识啊!”
“那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这人胆子很小的。”
“你昨晚可没这么说啊!”
“可昨天我还不知道这房子闹鬼呀!”她认真地说。
沉默。
左安想,眼前这个小女人多会做戏!她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
“您不愿我呆在这儿也没关系。但我希望你晚上警觉些!”她说。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当然,如果发生什么事,你随时可以叫我。”
她见他咖啡喝得差不多了,就收起杯子离开了。
她对我讲这些话什么意思?希望我警觉些,难道她跟两个老夫妇是清白无辜的,也是受害者?或者也是逃难出来躲避灾祸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反过来倒应该保护他们了!这真真假假的真让人看不清!也许他们几个是白敬斋白派的人,还有另一派黄派的人在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鬼?左安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一点也没睡意。
终于,他脱去外衣躺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整幢房子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深秋的夜真是太长了。
这时他仿佛听见脚步声由客厅走上楼去。他坐起来细听,这奇怪的脚步声却又没了。他迟疑片刻,我就这样躺着,静观外面的动静?这样下去我可要睡着的。我还是起来,到外面去看看。这样一想,他披上外衣起来了。
他带上了手电,轻轻地把门打开了,小心谨慎地来到走廊上。正当他想上楼时,传来一阵令人发指的惨叫声,令人震耳欲聋。
是楼上传来的女人惨叫声,整个楼房几乎都能听见。
难道她被迫害了?他这样一想,不由毛骨悚然。
他下意识地拔出手枪,冲了上去。
楼上的一扇门半开着,里边的灯突然亮了,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并把枪藏好了。现在他来到这房间的门前,只见梅花脸色苍白,双臂交叉地抱住胸部,浑身颤抖地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房门——
他慌忙进了房间,在梅花的身边坐下。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惨叫?那么吓人!”
她直愣愣地望着房门,却一声不吭。
“告诉我,你遇见什么东西了,是不是很可怕?”
“太可怕了!幸好你来。”她喃喃地说。
“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可以讲给我听吗?”
她摇了摇头:“恐怖、阴森,比恶魔还吓人——我形容不出。”
“真有那么可怕吗?”他目光炯炯地问道,“他们装神弄鬼地想吓死你?那是为什么?”
“真的很可怕!它在我的房门前只出现了几秒钟。”她说这话时,嗓音都变了。
他见桌上有热水瓶,就为她倒了点水。
“喝点水,会好一点。”他说。
“谢谢。”她喝了一口,缓了过来。
俩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
他见她现在没事了,就说:“我再出去看看。”
刚想走,却被她叫住了,她说:“你先别离开我。”
“我想去看看两个老人,他们是不是安然无恙?!”
“那我去吧,你在这儿等我。”见他手上拿着手电,“借我用一用。”
她披上外衣走了,见她去了,他随即打量起这房间来。
房间不大,家具简单实用。不仅有梳妆台,还有一只大衣橱,橱门上有镜子,他欲打开橱门,门却是锁上的。
他东看看西瞅瞅,想在她的房间里找出pp组织的蛛丝马迹,但没有。
难道她真的遇见鬼了?她不像在骗我——她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来?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个圈套?想到此,他不由警觉起来,正想出去看看,梅花却返回了。
“他们倒没事。”她喝了口水说。
“他们睡下了?”
她点点头:“他们问我刚才为什么惊叫,我骗了他们,说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我不想把遇见吓人的事说给他们听……”
“也许你真的只是做了噩梦,并非遇见什么恶鬼。”
“你总是怀疑我说的每一句话。”她说。
现在,她回到床上,随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请过来,坐在我身旁。”她无所顾忌地说。
他迟疑片刻,但还是坐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脸红了,好像第一次谈恋爱似的。
“你知道吗,现在你不能离开我,我感到害怕。”说罢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愣,慌忙抽出被她握住的手。
“那怎么行?我和你男女有别——”他惶恐地说。
“你从来没接触过女人?”
“不,我有妻子。”
“骗人!但我还是相信你的话,你的妻子在哪儿?我能见见她吗?”她一本正经地说。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说:“我们不谈这些了好吗?如果你真的害怕,我可以在这儿坐一晚——”
“不,我要你躺在我身边。”她撒娇似的说。
他脸色绯红了,目光飘浮不定,最后他瞥了她一眼,对这局面竟不知如何才好。
“你真是个伪君子。心中其实是想要我的,却又不敢——”
“我是伪君子?从哪一点上说我是伪君子?”他倏地站起,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却装出一副不喜欢我的样子。”她微微笑道。
“你肯定我喜欢你?你错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也不想了解你。”
“又是谎言,其实你是那么想了解我!”
“我走了,不想跟你讨论这些问题。”他避开这话题说。
“你说你也是个受迫害者?你喜欢看侦探恐怖小说,我这儿有。”
“是的,如果有,请借我一本看看。”
“别急,会借给你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害怕——我总觉得有人在追杀我,你难道见死不救?”她一脸深沉地望着他说。
“我不会见死不救,刚才当你惨叫时我就飞奔上来了,我还以为你遇见了什么鬼怪,原来你做了个噩梦。”
“不,我是遇见了可怕的东西,也许我是做了噩梦,在这幢阴森森的大房子里难免不做噩梦。可是,当你来了后,我相信情况会好些。可谁知这闹鬼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越来越严重?什么意思,好像是我让你做了噩梦?”他惊异地问。
“是的,我们本来生活得好好的,可你一来,什么都乱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理解。今晚你不愿意陪我,说明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是那种轻薄之流,其实我是试试你的,你这人很正派,我开始敬重你了。”
“别把我说得那么好。”
“也许我俩能成为朋友,我想慢慢的你会喜欢我的。”
“你别那么自信。”他说。
“我就那么自信。”
他一声不吭,显出要走的样子。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难道我没一点吸引你的地方吗?”她突然又提这问题。
“你总是混淆概念。你因为害怕再遇见恶鬼,所以让我陪你一晚,我可以在你的房间里坐一晚。可你扯到喜欢不喜欢的,但我们毕竟刚认识啊!”他强调说。
“对不起,你误解我了。其实我真的是喜欢你,天气很冷,你在我身旁我感到暖和多了。我虽然害怕,但我一个人还是能度过这恐怖的一夜的,当然我可以开着灯睡,既然你不愿意陪我。”她显得无可奈何地说。
左安感到进退两难了,他默默地注视她片刻,女人真是怪,你越是不想理她,她越是想缠住你。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局面才好。
“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说罢,她当着他的面躺下了。
“那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她猛地坐了起来:“那鬼怪又来我房里吓我呢?!”
“没问题,我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她微微一笑,又躺下了。
他走到窗前坐了下来,目光移向房门。左安在梅花的房间里坐了大约三刻钟,梅花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闲聊,有些话他回答她,有些则沉默不语,梅花感到很失望,渐渐地谈话越来越少。此时此刻左安很清醒,虽然从他的内心深处来说,他是喜欢眼前这个女人的,自从失去南云后,他一直没机会接触女人,他是很想跟一个女人亲热一番的,而且她看上去充满了青春活力,她是那么直爽,那么不做作。可是他眼下有公务缠身,不能乱来,而且他来之前凌雨琦曾向他暗示过什么,如果可以跟这个女人来点爱情,打入他们的内部,从而把他们消灭干净,那其实是将计就计啊!可他没想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他感到有点措手不及,而按他的个性,当他没彻底弄清楚她的背景时,他是不会越雷池一步的。他多么希望眼前躺着的女人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啊——反之,如果当他真的弄清楚她是个特务,或者是个地地道道的鬼魂,他还会跟她亲热吗?他不是不相信鬼神吗?此时此刻他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他仍坐在梅花的房间里,脑海里不住地翻滚着,心中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他默默地望着她,她看上去仿佛睡着了,她的睡姿很美。他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不由站起身靠近了她。
他浑身不由一颤,情不自禁地又后退了一步。
当他确认她睡着后就把灯关了,随后轻轻地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上。
他来到走廊里,打开手电,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当他来到二楼的楼梯口时,突然,一个黑影一闪,熟门熟路地飞奔而去,他一惊,急忙拔出手枪,向前追去。
黑影出了客厅,来到花园中,他跟了出去。但当他追到花园时,黑影突然不见了。
他开始在花园中找了起来,前后左右几乎找遍了园中的每个角落,再没发现这个黑影。
他慌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带来的皮箱,他发现,自己的箱子已被人翻过了。
他大吃一惊,回忆刚才跟梅花在一起的情形,不由得毛骨悚然。难道是他们做好的圈套?趁他上楼而检查他的东西?
他又到外面花园看了看,一片宁静,刚才的黑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他感到有些冷,便返回房间。
是谁来过我的房间呢?是白敬斋派来的人?也许他们发现了我?如果这样,事情就不好办了,我还是继续装傻,前两天我好像太露了。也许他们发现了我什么,我的手枪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看见,要让他们相信我是个普通人,而不是有关部门派来监视他们的。对,能相信我多长时间就相信多长时间。看情形梅花对我的感情也许是真的,她仿佛已经相信了我?我可要当心,再也不能大意了。
他躺下了。
但他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也许他们也有点怕我的,要不然,见到我怎么就一溜烟儿地逃了?他想。
天已大亮,因为夜里没睡好,左安凌晨时分刚睡着,所以此刻他还没醒来。
梅花在门外敲了敲门,听里边没动静,也就离开了。
梅花一走,左安却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便迅速起来。他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洗脸刷牙刚毕,梅花就出现在他面前。
四目相遇,左安心中怦怦直跳,不好意思地向她笑笑。
“有泡饭,自己弄着吃吧!”梅花说。
“谢谢。昨晚睡得还好吗?”他说。
“还好。你是个怪人,是一个铁石心肠没一点人味的怪人!”她一字一顿地说。
他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评价自己。
“有何证据?”他找到了泡饭,拿碗打了一碗,夹了些酱菜在碗里吃着,见梅花望着自己:“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我昨晚一夜没睡好,那黑影在我的脑子里转了一晚,挥之不去,不仅冻了一晚,而且还害怕了一晚……”她伤感地说。
“对不起,我今天就去商店里给你买一个热水袋来。”
“你真为我考虑?但我不需要热水袋,我需要的是……”
“你知道,自从你被鬼吓得半死,我也一样,昨晚我也没怎么睡好。”
“你也相信有鬼了吗?”
他点点头:“所以我把房门关得紧紧的。”
他差不多吃好了早饭。
“你昨晚没睡好,现在去躺一会儿吧,那两位老人我来照顾如何?”他望着她故意说。
“不不,他们不喜欢陌生人进他们的房间。”说罢她出了厨房。
他扒下最后一口饭,也来到客厅。
他见她没在客厅,本想去找她,却又感到不妥,就来到花园里,拿起一把扫帚,打扫起地上的落叶。
这对老夫妇一定有问题,也许见了我怕得要死?或许他们认出了我?要不他们怎么不敢到客厅里来呢?难道他们是pp组织的残余,是小头目?他们这次来的任务是什么?我今天得想办法到他们的房间里去一下,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左安边扫着落叶边想。
梅花在客厅里看他扫了一会儿,随后她出了房间来到花园,交叉着手臂微笑地望着他。
他见她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停下向她一笑,继续扫了起来。
“你好像很能干粗活。”她说。
“我本来就是个干粗活的普通人。”
“像又不像。你知道不知道,你看上去像个警官?!”
左安心中一惊,却马上镇静下来,说:“你的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喔,其实我什么也不是。”
她扑哧一笑,靠近他说:“你倒是很会说话哟,我问你,昨晚你看到了什么?”
他心中又一惊,难道昨晚我看到的那个黑影,让她知道了?难道这个黑影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他思考了几秒钟,说:“我好像什么也没看到,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吓人的噩梦。”
她双眉一皱:“你也做了个吓人的噩梦,怎么样的噩梦?”
接下来他编了一个吓人的梦,说得有声有色,像是真的一样,她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今晚我要喝点酒,酒能壮胆。对了,也许你昨晚遇见的不是鬼也是做的梦?如果真有鬼,那两个老人怎么就一直没遇见过呢,难道他们跟鬼神相处得很好?”
“别胡扯了,人怎么能跟鬼相处呢?”她咯咯笑道。
“我说你昨晚没睡好,去睡一会儿吧,午饭我来烧。”他关切地说。
“不,我可以下午睡的。”她又看他扫了一会儿,说:“我进去了,你也快点进来,外面冷。”
她转身进去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市公安局侦缉处路明办公室,路明和凌雨琦等正在一起研究工作。
“左安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消息?”路明吸了口烟说。
“他准备打入pp组织的内部,需要花点时间。”凌雨琦说。
“上面催得很急,希望能早点结案。”
“我会跟他联络的。”
“你们怎么联络?他住的地方又没电话。”
“他到外面来打。如果遇上险情,他直接打到处里。”
“你可以去他那儿看看,也许他需要你的帮助,当然,别暴露……”
凌雨琦想了想,答应了。
下午,左安突然发现,梅花已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便拿起热水瓶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对老夫妇住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但里边没动静。他感到奇怪,又敲了几下,仍没动静。
他想推门进去,门是锁上的,推不开。
他放下热水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万能钥匙,想把门打开,但突然听见三楼有人走动的声音,便连忙藏好钥匙,拎起热水瓶,轻手轻脚地走了下去。
可三楼的声音又没了。
左安回到客厅坐下。难道那对老夫妇住到三楼去了?我是不是该上三楼去看看?可昨晚我不是想好了,装成个傻瓜蛋来取得他们的信任?我跟梅花的谈话一点都不聪明,她怎么会怀疑我是个警官?也许他们已经对我的行动有所察觉?真让她识破了天机就糟了——他感到很矛盾,又希望马上了解他们这一伙人的来龙去脉,迅速把案子破了,又怕走漏风声由此坏了大事。
他想起了凌雨琦,想起了凌雨琦的每一句话,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将装傻装到底,以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把他们的情况查得水落石出,最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他又回忆起昨晚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想到曾说起过要为梅花买一个热水袋的,便站起身出门去了。
晚上,左安吃过晚饭,帮梅花洗了碗筷,收拾好了,就从自己的房间里找出了那只口琴,来到花园的长椅上吹了起来。
琴声凄婉苍凉。
他吹口琴是在下农场劳动时跟部里的一个老干部学会的,那时那老干部跟他在同一个寝室里,每到晚上,那老干部没事就吹口琴,如泣如诉,很有韵味。他觉得好听就跟他学了起来,后来吹口琴的水平竟然超过了那个教他的老干部。
如今他什么歌都能吹了,也习惯晚饭后吹一会儿,所以这次来执行任务也把这玩意儿带上了。
现在他吹的曲子是《草原之夜》。
“多浪漫的夜晚,看来你像是个搞艺术的!”梅花走过来说。
一曲完了,他才答道:“我喜欢艺术,我曾想当一名音乐教师。”
“这想法很不错,你吹的是一曲恋歌。我很喜欢。”她说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喜欢就好。”
“你能再吹些别的吗?”她笑吟吟地说。
他又吹了一曲,吹的是印尼民歌《星星索》。
当他吹到第二段落的独唱时,她轻轻地唱了起来,歌声十分悠扬。
呜喂——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
船儿呀随着微风荡漾,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当我还没来到你的面前,
你千万要把我记在心间,
要等待着我呀要耐心等待着我呀!
情郎,我的心像那黎明的温暖太阳,
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歌声停止了。四目相视,他们的脸都绯红了。
“你唱得真好。”他说。
“这首歌我们那里的人都会唱。”
“你们那里的人?什么意思?”
“你太敏感了!”她注视着他说。
“我的感觉不会错,但我不会说的。”
“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女人的感觉是挺灵的。”她目光炯炯地说。
“这是外国民歌两百首里边的歌,现在我们这儿不能唱。”他岔开话题。
“是吗?是由于‘文革’的关系吗?”
“也许。但我相信以后一定能唱的。”
“我一点都不懂你的意思。当然,凭我的直觉,你是个多情善感的人。”
“哦,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她微微一笑,伸手从他手中拿过口琴,吹了一下,随后玩弄着它。
“喜欢艺术的人一般都是多情善感的。”她喃喃地说。
“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我好像不是这样的人。”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你的内心世界火一般的热。”
他笑了起来,从她的手中夺过口琴,望了她一眼:“你真的很有想象力,其实我表里如一。”
“不见得吧?你的琴声说明了一切。”
他愣了愣,意识到她说的有点道理,不由讪讪地说:“好了,咱不谈这些了。下午我出去了一次,给你买回了一个热水袋。”
她霍地站起:“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她跟左安来到他的房间,他把放在床上的热水袋给她,她捧着热水袋说:“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你不是说怕冷吗?”
“是的,昨晚我冻了一夜。”她温柔地望着他。
“所以,我怕你今晚再受冻……”
“与其怕我受冻,还不如睡在一起。真的,晚上我一个人真的难以成眠……”
“我知道——请给我时间。”他避开她的目光说。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可你不相信我,还怀疑我是台湾特务——对不对?你这种想法太奇怪了,其实我是良家女子。”
“我没怀疑你是特务,你让我考虑一下,不过我是希望多花点时间互相多了解一点——”
正说着,突然二楼传来了摇铃声(两老夫妇叫她就摇铃),她向他笑了笑,离开了他的房间,去了二楼。
他见她上了楼就来到客厅坐下,警觉地观察着二楼动静。
很长时间没有动静,他有些耐不住了,想上去看看,却想起了下午的决定,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下,辗转反侧,满脑子的梅花。他希望自己竭力不去想她,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夜深了,左安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看上去似睡非睡。
走廊里,梅花捧着刚煮好的咖啡来到他的房门前,她敲了敲门。
左安惊醒了:“谁?”
“是我。”她说。
左安起来开了门,心情复杂地望着她。
她微微笑道:“睡不着,煮了些咖啡,一块儿喝。”
她把咖啡放桌上,然后坐下望着他。
“谢谢。这咖啡真香。”他说。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她见他喝了,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俩人默默对视。
“真的睡不着?”他问道。
“是的,咖啡好喝吗?”
“好喝。这么快就回报我?”他又喝了一口。
“不,就想跟你谈谈。”她含情脉脉地说。
“谈什么呢?明天不行吗?”
“明天不行。”
为什么?
“这是隐私,我不能告诉你。”
怎么,你要离开这儿了?
“也许是。我问你,像我这样的女人,你愿意跟她结婚吗?”
结婚?可我一点都不了解……他霍地站起说。
“我们相处三天了,这三天时间好快啊,我感到我们相互已经了解了。”她含糊其辞地说。
三天就能了解一个人?然后跟这个人结婚?他惊奇不已,皱皱眉说,“未免太快了吧?”
“是的,我以为我们一见钟情,可以结婚。”她含笑地说。
我们一见钟情,可以结婚?可我怎么没感觉?
“会有感觉的,你所做的一切就是说明,当你吹口琴的那一刻,当你把热水袋给我的那一刻,当你用深情的双眼看着我的那一刻——你对女人是那么体贴,那么真诚,那么一心一意——我真没想到,你是个细心的男人……”她说着,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他耸耸肩,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喝了口咖啡,终于说:“你的想象力真丰富。”眼睛却不敢看她。
此时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初恋时代,他没想到眼前的女人思维方式是这样的,以往他确实没有遇见过这样直爽的女人,她说话毫无顾忌,一点都不含蓄,不像我们东方人的习俗,她受的什么教育?此时此刻他打量着她,不由感慨万分。他把杯中的咖啡喝完了,随后目光移向她,说:“谢谢你的咖啡。”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她盯视他说。
“你真要我回答?”他说。
“对,我要你回答,要不,我会睡不着的。”她显出一副诚恳的样子来。
“好吧,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他斩钉截铁地说。
“这不是真话,你口是心非!但我理解你为什么这样说。”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个男人啊!”
“你倒是很了解男人的哦。”他微微一笑道。
“我可以把你带到福建去,我们在那儿结婚……”
“福建?你又骗我了!你认为我会跟你去?”他摇摇头。
“我没骗你。我想你会跟我走的,我有自信……”她说。
“一切都太快了,你让我措手不及。”他争辩道。
“我已经豁出去了,你难道不能牺牲一些?”她狡黠地一笑。
“我不理解你的话。”
“随便你是什么人,我都要你,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是非之地,什么意思?”
“你别装傻,其实你心中什么都明白。”
“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难道你真的是个流浪者,是个令人讨厌的伪君子?”她注视着他说。
“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我是个普通的老百姓,除了喜欢恐怖、侦探小说,喜欢探探险,其他什么都不懂……”
“你胡说,你到这儿来其实是有任务的,对吗?”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什么任务?”左安感觉有点头重脚轻,但眼下他已感到这个梅花也许是pp组织的成员了。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谈不下去了。
左安见梅花没走的意思,就转移话题,跟她扯起了北京的古迹,她却心不在焉,看上去在考虑其他问题。
俩人又扯了一会儿别的,左安的头感到越来越重了,像喝醉了酒一样,迷迷糊糊地躺下了。
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梅花在他喝的咖啡里放了蒙汗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梅花站在他的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检查他的东西,但她在他包里口袋里身上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翻出来。
他怎么会没带手枪呢?她想。
她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她把他的口琴拿在手上,弯下身,深深地吻了他一下。难道他真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浪者?他对我们的事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她想。
“假如我发现你身上有枪,我就会把你杀了!”她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她把他包里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刚想走,二楼响起了摇铃声。
她慌忙去了二楼。
夜越来越深,花园深处,有个戴鸭舌帽的壮汉正在挖一个长方形的坑,已差不多要挖好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左安一直没醒来,但他房间的灯还亮着。
门开了,壮汉进来背起他就走。
他把左安背到花园中准备好的坑边,然后把左安放在了坑里。
左安仍没醒来。
壮汉举起铁铲把挖出来的土重新铲进坑里。
左安的身上堆满了泥土。
“住手!”正这时,梅花出现了,她叫道。
他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她。
“他是我的未婚夫,请把他放回原处去。”
他看了她一眼,一动不动。
“请快点,天就要亮了。”她拔出手枪命令道。
他浑身一颤,只好服从了。
梅花看着他把左安背回了房间。
直到第二天清晨,左安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脑袋有点沉,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上有些泥沙,不由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床上都是泥沙,昨晚刮风了,我没关上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左安迅速地检查了他藏在屋梁上的手枪,见枪还在,就放心了。
他把全身的衣服都脱下了,把土拍掉了些,然后又躺下,竭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想起来了,他喝了梅花的咖啡,并跟她谈了一会儿话,后来竟然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了。难道他们曾把我扔到泥地里想冻死吗?后来有人救了我?是梅花救了我?不,既然她在咖啡里做了手脚,为什么还要救我?这是不可能的。在她面前我还是应该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能装多久就装多久。当然,我要更小心才是,千万别让她发现我真实的身份。
他起来后,来到卫生间洗脸刷牙,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整幢房子静如死寂。
他想找一点吃的东西,有些昨晚剩下的小米粥,却是冷的,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难道他们还在睡觉?我该上去看一看。但找个什么理由呢?对了,我说我去菜市场买菜,问他们想吃什么。
他来到二楼梅花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里边没动静。
他站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声音。
他迟疑片刻,然后推门进去,房间里没她的人影。他感到很吃惊,慌忙来到走廊里,朝那对老夫妇的房间走去。
他站在他们的房门口,略微迟疑了片刻,然后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声音。他想推门进去,门却是锁上的。他想起上次他也是敲门时,三楼突然有人走动的情况,便不再敲门,准备直接上三楼。
他小心翼翼地在三楼的楼梯口站了一会儿,随后屏息静气地走了上去。
由于窗小,三楼走廊的光线比较暗。他在一扇门前停下了,感觉到里边有人,他想敲门却又马上忍住了。如果我敲门肯定会暴露,怎么办?他在门口犹豫片刻,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望着窗外的花园看了一会儿,这是一个阴天,天色灰蒙蒙的。突然,他发现花园的假山后有人影一闪,心中便一格登,不由转身下楼。
他拿着一本书来到花园中,慢慢地向假山走去。
他站在小树丛中,发现假山后有人在说话,讲话声音太轻,似乎是一男一女。他听不清楚,便蹲了下来,猛然发现有一小块地被重新动过,他心里不由又格登了一下。
他感到这样傻乎乎地蹲着会被他们发现,便索性站起,对着一棵小树小解起来。
假山后的谈话声消失了。
他小解毕,便向假山走去。
楼上的房间里,有人在注意他,他已经感觉到了,但他故意不往上看,坐在石凳上看起书来。
现在,假山后已没一个人影。
他愣住了。刚才还在这里说话的,怎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呢?真是活见鬼了,难道这假山中有秘密?他们会躲到哪儿去呢?他想。
他假装看了一会儿书,随后在花园中溜了一圈,然后回到客厅,仍不见梅花的人影。
他神色紧张地坐了下来,点了支烟吸着。
他突然想起今天该是跟凌雨琦见面的日子了。他看看手表,觉得时间还早,就想抓紧时间去澡堂洗个澡。
此时此刻,他感到进退两难,到底是装傻下去,还是拿出手枪,把老夫妇的房间砸开。假如他们是好人呢?这玩笑不是开得太大了?
他感到肚子咕咕乱叫。我还是跟凌雨琦见了面再说。这样一想,他才平静下来。
他来到街上,走进一家面馆。
下午,景山公园里的一避雨亭内,左安跟凌雨琦正说着什么,他们俩靠得很近。
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有一个人影正注视着他们,开始时他们并没注意后面有人,不一会儿被凌雨琦发现了。但她不露声色,悄然对左安说,你可要当心,有人跟踪你了。左安点点头,俩人靠得更近了,像是在谈恋爱的样子。
“你今天把尾巴带来了,你自己不知道?你要更当心了,他们随时会杀了你。”凌雨琦轻声说。
“我知道。可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坏人,这13号的事确实有点神秘,我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他说。
“神秘?莫非夜深人静时有鬼怪出现?”
“据了解,这儿以前死过许多人,冤魂不散,午夜时分凄凉惨叫,有点吓人。”
“和你住在一起的也许是个女鬼,她见我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会吃醋?”
“随她怎么样,我管不了那么多。”
“你让他们不放心了,他们的活动受了影响。”她说。
“我总感到他们不像是美蒋特务。”他说。
“他们伪装的不错,连你也被迷惑了。”
“你是指那个女人?”
“是的,也许她想杀了你。”
“不,她绝对不会杀我。”
“为什么?”
“她希望我跟他结婚。”
“原来如此!那你的打算呢?”
“准备跟她结婚。”他说。
她怔住了,用迷惑的眼光望着他:“这是真的吗?”
“你相信了?”他微微一笑。
“不。我想你不会那么傻。”
“是的,在我没弄清楚她在搞什么名堂之前,我不应该操之过急,但我也不该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她也许是认真的,这真让人头疼。”他感叹地说。
“作为你的女朋友,我每天晚上来陪你一会儿,万一有情况,也好有个照应。”她瞥了一眼树后的人影说。
“还没到那么严重的时候。也许他们在考察我。”他说。
她故意握住他的手,他俩靠得更近了,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她真的要吃醋了。我们是不是要换个地方?”他说。
“不,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能随意换地方,否则会引起她的怀疑。”
“那就这样,让我们静静地坐着,难道她就傻站着看我们?”
她点点头:“等她走了再说。”
此时此刻,凌雨琦的心怦怦乱跳,左安感觉到了,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她浑身一颤,脸色绯红了。
这时,树后的人影一闪,离去了。
那个人影走了好长时间,他们才回过神来。
他们分开了,相视而笑。
“这几天,我很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他笑道。
“你最好每天给我打个电话。”
“没问题。”
“作为你的女朋友,我这几天就来看你一次,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女朋友,我不来,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我处于两难之中。好吧,就听你的吧。”
俩人走出了避雨亭。分手时已经是黄昏了。
左安回到13号,天色已经擦黑儿,见客厅里没人影,上上下下没一点声音,就感到有点纳闷,难道他们全走了?他想。
他因为在外面吃过东西,也不觉得饿,就坐下点了支烟抽着。
他来到厨房,找到热水瓶,见里边还有点剩水,就倒了些回到客厅。
他正在抽烟喝茶,回味着下午跟凌雨琦在一起的情形,梅花慢慢地从二楼下来了。今天她装扮得非常漂亮迷人,嘴唇涂得红红的。当左安痴痴地望着她时,她向他微微一笑道:“回来啦?”
他情不自禁地站起身道:“回来了。”
“晚饭还没吃吧?”
“谢谢,吃过了。”他说。
“这么晚回来,到哪儿去了呢?”她在他的对面坐下道。
“去会一个朋友了。”他说。
“女的还是男的?”
“这是个人的隐私,不问也罢。”他侧过脸去说。
“对不起,我这个人就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
沉默。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吸着。
“上午我陪我姑妈去医院了。现在他们在楼上,你不是想看看他们吗?”她见他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
“可以啊!上午我找过你,但没见你的影子,原来你陪他们去看病了。他们怎么样,好点了吗?”
“配了些药,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她漫不经心地说。
“哦,是吗?下次我陪他们去……”
“那太好了。今晚怎么样,我还是想听你的琴声。”她望着他微微笑道。
“愿意效劳。”
他离开客厅,进了自己的房间,拿起口琴返身出来。
“是不是再来点咖啡?”
他心中一惊,说:“不用麻烦,喝茶就可以了。”
她没想到他会拒绝,但还是补充一句:“真的不想喝?”
她瞥了他一眼,这时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好吧,其实我很想喝你煮的咖啡。”
“请等着。”她离开了客厅,去了厨房。
难道她想在今天煮的咖啡中做手脚?我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一口把它喝下去?后果呢?假如她只放了毒——想到这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了。
“咖啡在煮,请吹吧,我在听呢!”她说。
他向她笑了笑,吹了一曲。
咖啡的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她去了厨房。
他站起身,轻轻地跟了过去,他想如果她在咖啡中做手脚,他就能发现。他在厨房门前停下了,知道她发现了自己,就索性跟了进去,说:“真香,我帮你拿。”
“用不着。”她见他不走,“不过要小心,男人做事总是粗手笨脚的。”
她把咖啡倒在了咖啡杯中:“这儿比较简陋,没有专门煮咖啡的壶,要不也没这么复杂了!”
他把口琴放进口袋,从她手中接过咖啡,出了厨房。他把咖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坐下等她。
她来到客厅,在他身旁坐下,他们对视片刻,他避开她的目光,拿出口琴又吹了起来。
“真的不错,你有艺术家的气质,但你的感情不够专一,看上去道貌岸然,可骨子里是个伪君子。”她说。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他。“我不懂你的意思。”他停下吹奏说。
“其实你什么都懂。你今天下午究竟跟谁在一起?”
“你真要我说出来?”
“为什么不?”
“我怕伤害一个人。”
“谁?”她瞪大双眼问。
“你。”他望着她说。
她笑了,啜了口咖啡道:“我很高兴,说明你心中还有我。”
“好吧,我告诉你。下午我是跟一个女朋友约会去了,我们正在恋爱,她是我的未婚妻。”他显得无奈地说。
“你为什么不早说?其实我已经把你当未婚夫了!可你竟然这样!不过你还算老实。告诉我,我和她比起来,哪个你更喜欢?”
他想了想,感到这问题很难回答。
沉默片刻,他说:“你让我为难。”
“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你现在既然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的心放在我身上,别再想她,你同意吗?”
他摇摇头:“那我做不到。因为我对你还不了解!”
“慢慢你会了解的。你到底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请给我时间。”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没能耐在两个女人面前周旋。”
“那好,我可以等你。”她站起身笑道,“你吹吧,节奏快一点的,让我为你跳个舞!”
他吹了起来,她随着他欢快的旋律跳了起来。
她的舞姿优美动人,像一条水蛇一样上下抖动着。
他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舞姿。真是太奇妙了,他想。
跳了大约五分钟,她停住舞步,坐下喝了口咖啡,说:“怎么样,还可以吗?”
“真美,我好多年没见到这么美的舞蹈了!”
她笑而不答。
“你能歌善舞,真像个天使。谁见了都会迷上你的。”他感叹道。
“可你却无动于衷。”她苦笑道。
“我不是无动于衷,我是怕伤害另一个女人。”
“你们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住在一起?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为什么不敢来看你?或者她有丈夫,所以你们只能担惊受怕的?”她一连串地追问他道。
他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他感到一时难以自圆其说,便一言不发地吹起口琴来。
“你们有多长时间了?”她说。
“也没多长时间。”他停下吹奏道。
“那你别再去见她了好吗?”
“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他说。
“你慢慢会知道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她深情地望着他说。
“你让我受宠若惊。我有点被你迷住了。”他微微笑道。
“真的吗?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去哪儿?”他问。
“这你不要问。你能听从我的指令吗?”
“我对你们的事一点都不明白,我怎么听从你的指令呢?”
“你现在不用明白,慢慢你就会知道的。”
“好吧。”他若有所思地说。
“你知道这里有时闹鬼吗?”
“那晚的事你还心有余悸?这幢住宅是有点古怪。”他摇摇了头说。
“这幢房子的鬼是会吃人的,你可要当心。万一我被鬼抓住,你会救我吗?”
他点点头:“你会被鬼抓走?这真是太奇怪了!难道你不是一个好人吗?我听人说鬼是专抓坏人的。”
“什么好人坏人的,这是孩子说的话嘛!”
“这鬼一般什么时候出现?”他故意瞪大眼睛说。
“我不知道,这鬼说出现就出现,不分日夜。”
“我一点都不懂你的意思。我认为这鬼么,白天是不会出现的。”
“可现在是晚上啊!你害怕吗?”她显出一副紧张的样子说。
“我是个男人,不会怕这怕那的。”
“你真会说话。可晚上万一我需要你,你能上来陪我吗?”她望着他,试探地问道。
“这,只要有危险,我会马上上来的。”他说。
“我不满意你这样回答我的问题。”
他一声不吭。
“以后你出去,要告诉我一声,要不,我会吃醋的。”她继续说。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咖啡,音乐,浪漫的情调渐渐消散了。
俩人又谈了一会儿别的,便各自回了房间。又是一个恐怖的夜晚。
因为跟梅花谈到了鬼,又怕她突然来叫他,左安就和衣躺着。他想,这一晚或许有情况,刚才跟她谈起了鬼不鬼的,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他想起了白天花园里的情况,难道这假山中有机关?或者这13号真有鬼?连pp组织的人员都害怕?难道这里的情况远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嗨,我是个无神论者,我怎么会相信这儿真有鬼呢!
但是,刚才见她对我说起鬼的时候,她的脸色是多么苍白,难道那晚发生的情况是真的?她真的遇见了所谓的鬼怪?
可今天下午,她跟踪了我,我竟然一点也没觉察背后有人!幸好我没去局里,要不就被她发觉了。是的,可以看出她不像昨天那么不放心我了,至少她现在已经有点相信我了。但她还在考验我,如果真的相信我了,是不是会把他们活动情况的全都告诉我,或者让我一起参加他们的活动?
正想着,只听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他听出来了,这是梅花的脚步声。他以为她来他房间了,但他估计错了,她去了花园。
他屏息静气地注意外面的动静:月色朦胧中的破败花园内,只见园中的大门吱地一声开了,走进来几个陌生人,陌生人跟着梅花进了客厅。他心中不由一阵紧张,想出去看看,但理智使他止住了脚步。
那几个陌生人跟着她来到客厅,坐了片刻,又转身去了楼上。
他从屋梁上拿下手枪,轻手轻脚地来到走廊。
他们是些什么人?难道是刚从台湾派来的特务?还是白薇那张名单上的,或者是新发展起来的特务?今晚我一定要弄个明白。他想。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楼去,他见那对老夫妇的房间里泄出亮光来,便慢慢向它靠近。他来到了门前,竭力想听见里边的谈话。
他隐隐约约地听见这几句:
男人的声音:“东西在谁的手中?”
女人的声音:“就藏在下面。那个姓叶的什么时候能来?”
男人的声音:“快了,他说他要看到真货才行。”
女人的声音:“那没问题,绝对是真的……”
男人的声音:“下面那个怪人怎么样?”
女人的声音:“我们用美人计把他争取过来,为我们出力……”
男人的声音:“绝对要可靠!”
梅花的声音:“好像没问题。但还需要继续考察……”
女人的声音:“你去看看他在不在。”
“好吧。”梅花答道。
梅花虽然对左安使用了美人计,勾引他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她内心深处是喜欢他的,更希望跟他假戏真做,最后真正成为她的丈夫。当他们让她去看左安时,她求之不得。现在她开了房门,向左安房间走去。
左安模模糊糊听清了一半,但最后一句全听清了。他还没等她开门,便飞快地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些奇怪的陌生人,他们会是谁呢?他躺下想。
响起了敲门声,左安故意拖了好长时间才去开门。
他假装揉了揉眼睛:“这么晚了还没睡?”
“想你呀!”梅花口气温柔地说。
“我太荣幸了,竟然让你睡不着。”他说。
“你睡着了?”她问。
“是的,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去的前妻……”他胡扯道。
“你前妻?她怎么了?”
“她对我说,要小心谨慎,别让人算计你。”
她笑道:“谁会算计你?难道是我吗?”
他笑而不答。
“你是交了桃花运了,她这是嫉妒啊!”
“真的吗?女人都嫉妒吗?”
“是的,我就很嫉妒。我现在就不希望你跟你的那个相好来往!”她说。
“这也太武断了吧?假如她来看我,你会怎么样?”
“我就把她杀了……”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我就把你杀了!”
“你有这胆量吗?”
“我是个男人,路见不平,就应该拔刀相助。你不应该想到杀人!”
“你倒是很会说话的哟,当然,我是不会无辜杀了她的,但如果以后你对不起我,你会后悔的。”
“是的,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疏远她,好吗?”
“好了,你早点睡吧,我走了。”
左安送她出门,说:“有事叫我。”
“我会的,”她回眸一笑,“当心半夜鬼敲门!”
“我就等他来拼个你死我活。”
她笑着走了。
梅花一走,左安就躺下了,但他根本就睡不着。他希望能见见这两个陌生人,他们是哪儿来的,今晚是不是住在这儿,明天又到哪儿去,他们在房间里讨论的所谓东西指的是什么?
他重又起来,来到窗口。他灵机一动,爬出窗子来到了花园。花园中一片漆黑。
前面二楼的窗还亮着。他沿着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突然,啪地一声,他踢到了一只酒瓶,楼上的灯瞬间熄灭了。
顿时鸦雀无声。
左安沉默片刻,从原路又悄悄返回房间。
我不能打草惊蛇,要不就前功尽弃了。他悄然躺下想。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来到他门前站了片刻,却又离开了。
是梅花?他想。
脚步声又近了,有人敲了敲门。
他起身开门,站在门口的正是梅花。
“刚才你出去过吗?”她进了房间,问他道。
“我一直在房间里。”他装出一副睡眼矇眬的样子说。
“真的没出去过?”
“你不相信我?”
“不是的,我刚才听到花园里好像有声音……”
“那我去看看?”
“用不着,这么晚了,会有谁到我们这儿来呢!”
“难道真的有鬼在花园里闹?鬼是有形无声的。”
“不对,鬼是有形有声的,有的会惨叫,有的会发出恐怖的怪声。”
“我怎么没听到花园里有怪声?”
“也许你睡着了,如今这宅子住了这么多人,鬼被吓跑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怕鬼?”
“经你这么一说,我的胆子也大些了。”
“那我也放心了。你别再害怕,有事尽管叫我就是。”他诚恳地说。
她注视他片刻,见他没睡的意思,就说:“我把你吵醒了,不想睡了吧?”
他点点头:“今晚你跟我谈了一晚上的鬼,我怎么睡得着?”
“那我们再聊聊天吧。我在你这儿你感到烦不烦?”
“有点烦,但我很喜欢。”他说。
“你真的喜欢我跟你在一起?”
“是的。”
“好吧,那今晚我就陪你。”说罢她在他的床边坐下了。
左安没想到她这么直率,这么无所顾忌!他感到有点措手不及,不由尴尬地说:“等我跟我的女朋友做一了断再这样……”
她大笑起来,说:“你真老实,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男人!”
左安故意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吧,我走了。我不勉强你!但你要快点跟你的相好做一了断!”她说着话竟爽快地离开了。
左安暗暗一笑,把门关上,随后就躺下了。
凌雨琦自跟左安分手后,没回父母家,在外面胡乱吃了点东西,便来到自己的住处,稍稍洗了洗就躺下了。
她根本就睡不着,她在想白天的事,在担心左安。
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危险?梅花党的这批特务是很狡猾的,下午那个影子肯定是梅花,难道她怀疑他是有关部门派遣的?幸好他没去局里,要不就暴露了!也许,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听左安的口气,她像是离不开他了,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今晚会不会呆在一起?我明天是不是该去看看?那女的会认出我?我就以他朋友的身份去看他。她想。
她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好。
翌日晨,左安早早地起来了,整幢房子鸦雀无声,他拿起扫帚来到花园中,慢慢地向假山那儿扫去,他感觉到假山那里肯定有问题。
他来到了假山这儿,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却没能发现异样的情况,又装模作样地扫了一会儿。
突然,梅花站在他的背后叫道:“左安同志,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说:“我丢了一支钢笔,昨天我也到这儿扫过地,我想可能是在这儿丢的。”
“不用找了,你要钢笔我可以给你。”她说。
“无功受禄,我怎么好意思?”他放下扫帚说。
“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你呢,是不是又遇上鬼了?”
“是的,我做了个噩梦,真的遇上鬼了!你看我的脸,被鬼抓破了。”她一脸紧张地说。
左安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真的有一条血痕,不由惊呆了。
“怎么,真遇上鬼了?”他问。
“我不知道我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我醒来照镜子时,就发现我已被鬼抓破了!”她神经兮兮地说。
“你在梦里见到了什么?”
“我不能说,这太恐怖了!”
“你告诉我,今晚我可以守在你的房门前保护你。”
她想了想说:“全身穿着黑色的衣服,灰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高高的颧骨,青面獠牙——看上去好恐怖哟!”
“是他把你的脸抓破了?”
“我想是的。”
“你没被吓死?”他紧张地问道。
“就差一点点。”
“那今晚我要会会这个恶鬼!”他微微笑道。
“好吧,那我们晚上再说。”说罢她转身离开了。
左安默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难道真像她说的,她遇见鬼了?她怎么描述得这么详细,或者是随意编出来吓我的?编得这么像,她肯定是在骗我。可那脸上的血痕怎么解释,难道梦中遇见的鬼也会吓人?
他陷入了沉思。凌雨琦因几天没跟左安联络上,这天下午又是跟他约定见面的日子,可左安失约了没来。她急了,担心他会出事,便化装成一个朴实的女工来到粮钱胡同13号看他。
她敲了敲门,花园里没一点动静。
难道他们都不在?会到哪儿去了呢?她沿着13号的外墙走了一圈,感到这13号大得惊人。
原来,这粮钱胡同13号自民国初年的凶杀案后,一直没人敢进入,后来有一美国商人进入,不久因受不了里面的阴森气氛而撤离,后又换了几家主人。最后一家因主人与蒋匪有染,解放前夕逃往国外去了。作为文物,本来这房子有人看管,但到了“文革”时,一切都乱套了,因传说这房子闹鬼,所以一时竟没人敢住在里边。可眼下有了梅花党的行踪,还不时有人在房子里失踪,这是不是与鬼怪有关,尚难确定。由此这13号的疑点越来越大,目前的情况是,如何拨开13号里的迷雾?
这里边肯定有机关,我一定得进去看看!怎么进去呢?她思索着。
也许我敲得太轻了,他们没听见?对了,我再去敲一下,这次敲得重一点。
她返身来到大门前,继续敲门。
门终于开启了,开门的是梅花,她瞥了一眼凌雨琦:“找谁?”
“左安。”凌雨琦说。
“你是谁?”
“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叫林兰。”
“里边请。”梅花微微一笑道。
“他在吗?”
“他出去了。”
凌雨琦跟着她经过花园,来到客厅坐下。
俩人默默对视,凌雨琦低下了头。
“您在哪单位工作?”梅花问道。
“我在一家针织厂工作。”
“今天休息?”
凌雨琦点点头。
“你们谈了多长时间了?”
“这是隐私。”
“你们怎么不结婚?”
“我们还没有合适的住房,我住在宿舍。”
梅花点点头,看上去似乎相信她的话了。
“为什么不搬到这儿来,跟左安一同住?互相也好有个照应。”梅花笑吟吟地装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说。
“听说这13号闹鬼,再说我们还没登记结婚呢!”
梅花笑了起来。
“笑什么?”凌雨琦故意问。
“没结婚就不能住在一起吗?”梅花问。
“是的,没结婚怎么能住在一起?”
梅花又笑了,她说:“你真是老实。好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爱上了左安,他也爱我,我们已经同居了,你回去吧,以后再也别来找他了!”
凌雨琦愣住了。没想到左安真的跟这个漂亮的女人会恋上,怪不得他这几天没来找我,难道他会跟她结婚?他长期没有女人照顾,眼下跟这女人住一起很有可能爱上她了!也许是她在骗我?我倒要好好问问她。这样一想,就说:“我不信,前几天我们还见过面,他答应我,说明年劳动节跟我结婚……”
“一切都晚了,他已经属于我啦!”梅花冷笑道。
“我不信,我要当面问问他。”凌雨琦一脸委屈地说。
“你也别伤心,再找一个吧,好男人多的是。”她认真地说。
“不,我们是有感情的,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地待我呢?我想不通。”她故意这样说。
梅花见她这样难缠,就有些不耐烦,说:“你回去吧,其实他也不想见到你了,就是见了面也没怎么可说的。”
“我一定要见到他,要不我是不会走的。”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梅花让步了。
“那你等着吧,他会回来的。不过,我警告你,他见了你,自然会说要跟你分手的事,希望你别太固执,要不我会吃醋的!”梅花虚张声势地说。
“你真没风度,为了个男人而吃醋!多可怜?”
“我是没风度,可你为了男人值得上门来跟我吵架吗?”梅花反唇相讥。
“我这是来吵架的吗?”凌雨琦说。
梅花不再理她,默默地上了楼,凌雨琦默默地坐在客厅里等左安。
但左安迟迟不回来。
他会到哪儿去呢?如果出去买东西,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来了!也许他被他们关了起来?也许他被他们杀害了,故意说他出去买东西了?想到这儿,她不由紧张起来。
她见房间里静静的,便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她出了客厅的大门来到花园。花园里杂草丛生,满目荒凉。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突然,她发现地上有血迹,心中一惊,弯下身又仔细看了看。难道这几天又有谁被他们杀害了?是不是左安?她浑身一颤,不由感到透骨的寒冷。
她回到客厅坐下。
左安仍没回来。
难道他真的被杀害了,或者关在什么地方?想到这儿,她有点急了,坐立不安起来。这时梅花从楼上下来了。
“怎么他还没回来?他会到哪儿去呢?”梅花急不可耐地问。
“我不知道呀,你不是说他出去买东西了吗?”
“是呀。要不他是不是去你的宿舍找你去了?对了,我昨晚是听他提起过,他是想找你最后谈一次的。”
“最后谈一次?什么意思?”
“他想跟你分手啊!”
“也许他真的去我宿舍了?”
“你可以回去看看,弄不好他在你那儿等你呢!”
梅花的口气,是在赶她走了。
凌雨琦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先回去看看,如果见不到他,我会再来的。”
凌雨琦站起身走了,梅花把她送出了大门。
凌雨琦一走,梅花就来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见左安仍躺在她的床上没醒来,就笑容满面地望着他。原来,午饭时分左安跟梅花喝了一点酒,当左安说下午要出去办点事,不能多喝时,她偷偷地在他的酒中下了点药,他喝完后就醉得人事不知了。梅花把他扶到了自己的床上躺下,自己也躺在了他的身旁。刚闭上眼睛,突然听到了凌雨琦的敲门声。
现在,她见左安一时还醒不来,也就去了她的姑妈的房间。
凌雨琦从粮钱胡同的13号出来,心中颇不平静,心想左安是不是忘记了约会?或者有事晚到了?如果有事晚到的话,见我不在,是不是赶到我让他暂住的房间?这样一想,她就迅速地赶了回去,一到家,见房间里冷清清的,看上去并没人来过,就知道估计错了,却也无可奈何。这下她倒是真的担心起左安来了,惟恐他遭到不测。她打算晚上再去那儿。
黄昏时分,左安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他见自己躺在梅花的床上不由一愣,但他马上爬起来,竭力回忆中午发生的事。他想起来了,中午跟梅花喝了一会儿酒,他想出去跟凌雨琦见面的,不知为什么就醉了,这下可糟了,没能见上凌雨琦,这可怎么办?
他愣了片刻,随后推开房门出了房间,下楼来到客厅,见一老妇正默默地坐在客厅里,不由一怔。但他走了过去,向她点了点头。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他不由一惊,这眼神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向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他坐下,站起身慢慢地离开客厅,上楼去了。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她是谁?这么神秘!看上去她好像没那么大岁数,可为什么要装成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呢?也许是害怕见到熟悉的人把她认出来?他想。
梅花从厨房里出来了,她见客厅里坐着的不是老妇,而是左安,就有点奇怪。
“你起来啦,我姑妈呢?”
“她上去了。”
“哦,你怎么样,酒醒了吧?”
“真怪,我喝的不多,怎么就醉了呢?”
“这是你不大喝酒的缘故,今天起我们天天喝酒——以后就不醉了。”
“不,我不再喝了,我一喝头就疼。”
“那少喝点,天冷喝一点可以驱寒。”她笑吟吟地说。
“好吧,就喝一小杯。”
“晚饭马上好,我去去就来。”她去了厨房。
左安回到自己房里躺下,他有点心绪不宁。
我今天失约了,凌雨琦是不是会担心我落入虎口?晚上是不是会来这儿?
他看看手表,觉得时间尚早,于是一跃而起。对了,我出去打个电话给她。
他来到花园,刚准备出去,梅花叫住了他。
“去哪儿,该吃晚饭啦!”她说。
“哦,我吃不下,想出去走走。”
“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她问道。
“也没什么事,走一圈就回来。”他说。
“吃好晚饭再出去吧,菜要凉了。”她说。
左安见她如此说,就不再坚持,心中感到也只能这样了,要不她怀疑起他来就难办了。
晚饭后,左安还是惦记着凌雨琦,在客厅里稍坐片刻就想出去,却又被梅花叫住了。
“真的想出去?”她说。
“出去散散步。”他望着她说。
“在花园里散散步不好吗?”
“这花园太小哩!”
“这花园还小?那我陪你一起去。”
左安一愣,马上答道:“那好吧,我们一块儿去散步。”
“可天这么冷……”她说。
“那你就别去了,我去去就回。”
“你今晚一定要出去吗?”她嘴一撅说。
“是的,我想出去散散心。”
“是不是去见你的女朋友?”她问道。
沉默。
“你就别再去见她了,好吗?”她反对道。
他没想到她会猜测他的内心世界,而且还想控制他的行动,他有点恼火,但脸上仍挂着笑容道:“我想见她最后一面,要不我心里不踏实的。”
“这么晚了,明天去不行吗?”她说。
“明天她就上班了。”他说。
“今天你们本来约好的吗?”
“是的,本来我们约在下午见面的,可我喝醉了,我让她白等了。”
“你是不是想到她宿舍去?你们今天一定要见面吗?”她一脸的不快。
左安感到很难堪,跟眼前这个女人打交道,怎么处处落下风呢?而且我现在陷入两个女人的感情纠葛之中,这真有点累人,眼前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难缠呢?也许她真的爱上我了?我还是别管这么多了,一切看情况而定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样一想,就说:“是的,我想见她,要不我是睡不着的。”
“好吧,你去吧。你就住到她的宿舍里去,你也别再回来了。我们的关系结束了。”她气呼呼地说。
左安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说,怔了片刻,说:“那好吧,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左安转身就走,出了客厅来到花园,正要开门。
“站住!”梅花在他身后叫道,“难道你就这样走了吗?”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睛望着她的双足。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
“没有的事,因为我很在乎你,所以才急着去找她,把我和你的一切都告诉她。”左安一字一顿地说。
“你真这样想?”她受宠若惊地问。
“是的。”
“你答应跟她分手,不再理她了?”
“我试试看。也许她会答应我的。”
“如果她不同意呢?”
“那我就慢慢地劝她。”他信心十足地说。
“那还不如我来劝她。实话告诉你,今天下午她来过,我已经明确告诉她我们俩已经相爱了……”
“怎么,她来过?你怎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死死的,我叫不醒你。”
他来回地踱着方步,激动得不知如何才好。
“你也别出去了,她已经知道你跟我的事了,你再也不用去见她了。”
他仍呆呆地站着,显得很失落的样子。
“回去吧,外面冷。”她说。
左安跟着她进了客厅,当他一坐下时,就感到很后悔。他意识到自己几乎被这个女人控制住了。他知道,如果现在再提出要出去就怪了。他有点想不通的是自己怎么会身不由己地听从眼前这个小女人指挥呢?而此时此刻的梅花见他仍闷闷不乐的,以为他还在想他的女朋友,更感到不是滋味了。
“你好像还在想她。”她说。
“是的,刚才你说她来找过我了,你对她说什么了?”
“我明确了我俩的关系,希望她不再来纠缠你。”
“这话不用你来告诉她!”他大声说。
她一惊,心想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会恼火,便皱皱眉说:“你好像对她的感情很深嘛,如果这样,我只有退出了……”
他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也许她在试我?他想。
“你别这么说,我实在是不想伤害她。毕竟我和她是有感情的。”
“你倒是很记旧情的,你好像并不喜欢我?”她失望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注视着她,“应该说,我很喜欢你。但是,你要给我时间,我要处理好我跟我女朋友的关系。至少我不该伤害她。”
“我理解你了,明天你尽管去处理好了。但今晚你不要心不在焉,”她莞尔一笑道,“你去把口琴拿出来,我去煮咖啡,好吗?”
他点点头,站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凌雨琦翻墙进了13号的花园。凌雨琦为什么会来?她确确实实是担心左安遭到不测。她慢慢地靠近客厅的墙,随后小心翼翼地走向窗户,窗户紧紧地关着,从窗帘缝隙中透出微弱的亮光来。
从窗户的缝隙中,她窥望到客厅里面的动静。
现在,她看到了左安,见左安坐下,并拿起口琴试了试音色,不由放心了。她朝他做了个手势,但左安没注意她。
她默默地看着左安,希望左安能看到自己,但一直未能如愿。
客厅里又弥漫起咖啡的香味,梅花把咖啡端了出来,俩人相视而笑。
梅花坐下了,说:“怎么不吹呢?”
左安吹了一曲。
“在这儿,我只有听你吹口琴解闷了。”
“这样的生活你不习惯?”
“太单调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事——我早就回去了!”她莞尔一笑道。
“他们是谁?”
“这是隐私。”
“是不是回福建?”
“请不要再问了。当然,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的。”
“好吧,我再也不问了。”他说着又吹了起来。
她见他不再想刚才的事,便跟着他吹的曲子哼了起来。
突然,她抱紧了他,喃喃地说:“今晚我有点害怕,别离开我……”她浑身颤抖起来,神经兮兮地说。
他停下吹奏:“害怕什么?”
她摇摇头,撒娇地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害怕。”
“一到晚上就害怕,怕什么,怕鬼吗?”他说。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感到太孤单了!”
这时,二楼响起了摇铃声,她猛然一颤,说:“我上去一下。”
“你好像很怕你姑母?”他微笑地说。
“你别胡说。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知道。”说罢她上了楼。
这时,左安突然听见有人在敲客厅的窗户,他发现了凌雨琦。
左安迅即过去把窗户打开。
“你怎么来了?”左安说。
“我不放心你。下午我来过,她说你出去了,我们照面了,我化装成一个针织厂的女工,是你的未婚妻,我等了一会儿,但她把我赶走了!”
“我正在跟她周旋,你感到怎么样?”他说。
“她好像对你蛮有意思的。”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是很当心的。”
“刚才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很亲密的哟!”凌雨琦说。
“晚饭前,我本来想出去给你打个电话的,可我被她缠住了!我还看不出,是不是被她发现了……”
“不会的,反正你要当心,你每天要给我电话,我也会来看你的。对了,刚才我发现有几个男人从花园的后门进来,没从正门走,他们从这所房子的后门进去了,而你跟她沉浸在甜蜜温馨的恋爱中,所以没发现。”
这时,楼梯口响起了脚步声。“多保重,我走了。”说完,凌雨琦把窗户带上了。
“我会搞清楚来的是些什么人的。”
凌雨琦走了,左安回过身来看着楼梯。
梅花下来了,四目对视,左安说:“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没事,有客人来了,要我为他们泡茶送水,真烦。”
“有客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沉浸在音乐中,怎么会在乎旁边发生的事?他们是从后门进来的。”
“为什么要从后门进来?”
“不该问的你就别问。跟我来。”
左安跟着她去了厨房。
“你帮我烧点水。我一会儿就下来。”
她说着话,拿着热水瓶和茶杯又上了楼。
左安在茶壶中灌满了水,然后点燃了煤气放在炉子上烧水。
然后他回到了客厅,点燃了一支前门烟。
这些人常常夜晚来,清晨走,究竟来的是些什么人?难道他们正在进一步发展所谓的pp组织?眼下这年月,国家正处在非常时期,经他们一游说,很容易参加他们的特务组织啊——他们肯定到这儿来拿活动经费或领取任务,以进一步扩展他们的实力,以大搞破坏活动——我该想个办法,上楼去看看,但我必须装出我是梅花未婚夫的样子来,他们才不会怀疑我。
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认为送开水上去是合情合理的,便来到厨房,但水还没开,他把火调得大了点。
不料,梅花回到了厨房。
“他们想喝咖啡!不知谁闻到咖啡的香味了!”她不耐烦地说。
“我来煮吧,煮好了我送上去,你也累了。”他殷勤地说。
“你煮不来的!”她说。
这时水开了。他关掉煤气,把空的热水瓶灌满了。
她重新煮起了咖啡。
左安要把热水瓶送上去,却被她拦住了。
“你别走,在这儿陪我。”她阻止道。
左安只得站住,在她身旁擦了擦手,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他知道,再这样跟她缠下去,今晚他又没什么作为了。但此时此刻他好像又有点想通了,要想了解这儿的一切,只有博得她的信任,跟她真的像一对恋人那样生活在这儿,她才会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他也才能最后弄清楚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要博得她的信任,只有对她装出一副亲密的样子来。而梅花又是个很敏感的女人,如果装得不像或者被她发现了什么,就有可能打草惊蛇适得其反了。想到这儿,他突然灵机一动,说:“待会儿是不是我把咖啡送上去?”
“用不着的。”
“我是很希望能帮你做些什么,以减轻你的负担,可是不知为什么,你总是提防我,不让我跟你姑妈和你家的客人接近。”
“这你就见外了。好吧,待会儿我告诉姑妈,请你也上去坐坐。看她是否会喜欢你。”
“这太让我高兴了。”
“不过我姑妈是个哑巴,只会做手势不会讲话。我姑父是个聋子,也只会做做手势,你去坐在那儿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这些客人也是哑巴聋子?”
“不。这些客人是来看我姑妈的,他们坐一会儿就走。”
她把煮好的咖啡和杯子放在托盘上,然后上楼而去。
他跟着她,她说:“你就在客厅里呆着,我一会儿就下来。”
他心中微微一怔,默默地坐下了。这些人来看一个哑巴老妇和一个聋子老头,真是太蹊跷了,也许他们是装出来的哑巴和聋子?
左安在客厅里坐了约半个小时,梅花送那几个客人下楼了,他们也不跟他打招呼,穿过走廊,出客厅直接去了花园。
梅花把他们送到大门口才返回。
“让你久等了。”她坐下道。
“你们的客人可真多。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全国各地。”她感到说漏了嘴,马上改口道:“都是些亲戚,他们帮我姑父找一样特效药治病。也别管它了,怎么样,到我房间里去?”
“特效药治病?什么特效药,我能帮什么忙吗?”
“我也说不清楚。刚才他们说,特效药好像找到了,现在要找到那种配药的药水……”
“什么药水?”左安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说。
“你真是的,什么都想知道!”她不耐烦地说。
“是的,我想帮你忙啊!”
“其实,有些事我也搞不清楚。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就想静静地跟你躺在一起……”她笑吟吟地说。
他想了想道:“好吧,但愿我在你身边你不再做噩梦。”
“现在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怎么害怕了。”
“哦,真的吗?”他说。
“是的,人气旺了还怕什么鬼?”她双眸炯炯有神地说。
俩人相视而笑。
他们上楼来到她的房间。他把灯打开了,但她马上把它关上了。
他们默默对视,他看不清她的脸,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口。
她吻了吻他的脸,随后他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我会让你满意的。”她轻声说。
这时俩人脱了外套已经来到了床上。
他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喃喃地说:“你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在半明半暗中,她温柔地望着他:“你一点都不主动。我们那儿的男人可不像你这样……”
真是非同一般的女人,在我们这里是不会有这样的女人的——他想。
“我其实还不十分了解你,如果你能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心中就很踏实了。”
“你什么意思?”她瞪大双眸说。
“我总觉得你们是从台湾来的,而不是从什么福建来的。”
她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对她的一切那么感兴趣,不由警惕起来。
“你了解这些干吗?”她生硬地说。
他没想到她的温情消失得这么快,这是个敏感的问题,其实不问她,也已经十分明了了。他感到自己很傻,在这种场合下怎么可以问这样的问题呢?这不是明白地告诉她他是公安局的侦查员吗?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的口气好像是个侦探嘛!”
“千万别误会,我只是个业余侦探,对这里的一切比较感兴趣,其实我是想积累点素材,以后可以写本侦探小说。”
“这想法很不错,不过,你要当心,什么事都不能做得太过分,要不你会倒霉的!”
“谢谢你的提醒。”
他说这话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夜更深了。月光泻了进来,他们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房门外,有个人影在偷听他们俩的谈话。
可是他们绝对没想到此时此刻有人在偷听。
“这个冬天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怎么过。”她动情地说。
“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过几天我要回去一次。”
“回哪儿?为什么要回去?跟你姑妈一起走吗?”他急切地问。
“不,是我一个人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呢?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回去处理?”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从他们安排的。”
“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那我要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他们是谁?”
她又警惕起来:“你老是追问我,你像个警察,也许你真是个警察。”
“你离开这儿,我会想你的。”
“我想也是。当然,最好希望他们答应让你陪我去。”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摇铃声,梅花披上外衣跃下床,迅速地开门出去了。
房间里,左安靠在床上,警惕地聆听外面的动静。
半个小时过去了,整个房间没一点声音。左安紧张了,他披上外套来到门前听了听,没有动静。想这梅花也出去好长时间了,怎么不见她回来呢?
突然,他听到一声恐怖的惨叫声,是一个女人的惨叫,随后又有人倒地的声音。他吓了一跳,慌忙出去查看,走廊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惨叫的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呢?他想。
他飞步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屋梁上取了自己的手枪,随后小心谨慎地走上楼去。
难道梅花被不速之客杀害了?或者她真的遇见鬼了?这样一想,左安不由毛骨悚然。
还是她姑妈把她杀了?也许他们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可我跟她也没谈什么啊,而且说得那么轻,怎么会听得见?这些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来到楼上的走廊里,但走廊中没什么可疑之处。他在那对老夫妇门前停住了,敲了敲门,好长时间没动静。他用力推门,但门推不开,再用力敲,还是没回音。他用力撞了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地上有一摊鲜血。他震惊不已,这是谁的血呢?此时此刻,他们又去了哪儿呢?
也许他们都被人杀死了?外来的力量?或者是另外一派pp组织的人干的?
一切扑朔迷离——太让人费解了!
左安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但没有梅花的踪影,也无这对老夫妇的影子。
他上了三楼,三楼的房间也都空关着,也没见人影,那惨叫声又是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呢?
是谁在叫呢?是不是梅花?可又不像是她的声音。想到她,左安急忙又回到二楼老夫妇的房间。
还是空无一人。
他望着地上那摊血迹愣了会儿。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这13号住宅真的闹鬼不成?
他返身出了房间,直奔楼下的客厅,他东看看,西瞧瞧,梅花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闪现……
他出了客厅,又来到厨房。厨房内仍有咖啡的余香。
但是,他们人呢?难道这儿真的有鬼?!他想。
他来到客厅,坐了下来,点了支烟吸着。
整个房间静如死寂。
如果凌雨琦在就好了。他回到房间,找出手电。
他打开客厅的门来到花园里,拧亮手电小心翼翼向前搜索过去。
他来到假山附近。猛然间,又有一声女人的惨叫。
这叫声来自二楼。
他浑身一颤,慌忙奔向这所老宅。
他拔出枪,一步一步走上楼去。难道民国初年的鬼魂又复活了?他想。
楼上的灯全熄了,他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感到毛骨悚然。
是谁关的灯?难道真的有鬼吗?
他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寻过去,每到一个房间,他想开开灯,但都不亮,显然总电源被切断了。
当他来到梅花的房门前时,朦胧中猛地发现一个披头散发满脸狰狞的女人贴在墙上瞪着他,可慢悠悠地又露出了一丝奸笑。他心中一慌,喝道:“是什么人?敢在这儿装神弄鬼!”
那女的一动不动,样子越来越恐怖。
他慢慢地靠近她,这时突然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间吹了进来。
这时,他眼睛里吹进了一颗沙子,感到有点看不太清楚,便揉了揉双眼。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这恐怖的形象却消失了。
他惊诧不已,急急地在房间里找了一圈。
他高声叫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请出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没有回音。
他开灯,灯仍然暗着。
左安又高喊:“刚才是你惨叫吗?有什么委屈,请告诉我!”
仍没有回声。
左安摇了摇头,“莫非真的遇见鬼了?”他自言自语。
他又重新搜索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新的情况。
折腾了半夜,毫无所获。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下,却发现自己的被子竟不见了。
他惊诧不已,便坐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感到透骨地寒冷。
他跃下床来,直奔楼上梅花的房间,他想把她的被子先借来用一用,但让他奇怪的是,她的被子也不见了!
他又急忙到老夫妇的房间,床上也没他们的被子!
难道他们想把我冻死,或者想把我赶走?他们反对我跟梅花接触?!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下。今晚是不能睡了,好吧,想把我冻一夜,是考验我吧?那我就冻一夜。
可他们到哪儿去了呢?
也许这房子有地下室?地下室可能很大,直通花园的假山?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地下室里?
那么,这地下室的入口处又在哪儿呢?
他来到客厅,从底楼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他想找到地下室的入口处。他仔仔细细地不放过每一个可疑之点,但结果令他失望。
他又来到花园,几乎找遍了每个角落,最后来到假山。
他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进了山洞,山洞不深,约六米的样子,经过几个弯曲,直通假山上的小亭。这山洞他进去过几次,一直没发现过什么。
突然一对蝙蝠飞了出来,他不由一颤,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此时此刻,他感到有点害怕,也有点恐怖。多少年来,同pp组织的匪徒们打交道,经历的险情不算少,但从来没有像今晚这般奇怪而让人震惊恐怖的。他们在暗处,而我在明处,他们随时可以一枪把我打死,但既然他们发现我有可疑之处,为什么不杀我?还跟我周旋什么呢?!
他在这假山的山洞里没发现什么,感到有些无奈,也有些迷惑,难道前几天他遇见的全是鬼怪?
他出了山洞,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感到又冷又饿,便去了厨房,想弄点吃的,可厨房里一点东西都没有。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翻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他来到客厅,颓然坐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腰中的手枪,还在,才舒了一口气。
发生的这一切竟是这么荒诞离奇!这么突然怪异!他回想刚才发生的情景:地板上的鲜血,女人的惨叫,墙上恐怖女人的影子,梅花的突然消失,老夫妇的不知去向——难道前半夜跟梅花在床上卿卿我我的全是在梦里?
但他不信自己是在做梦。
可一切又发生得那么神秘!
左安是个无神论者,但今晚遇见的怪事着实让他迷惘不解。
当然,他相信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他只要坚持呆在这儿,耐心观察,早晚会有进一步收获的。
可爱的梅花会死吗?地板上的鲜血是她的吗?此时此刻,他几乎有点想她了——当他想她时,感到很累,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左安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上午才被冻醒。毫无疑问,他感冒了,还有点热度。
他起来后,去了药店,还去了菜市场,买了三天的食品。当他走过这条通往13号的粮钱胡同时,胡同里的邻居们对他指指点点,似乎都把他当怪人看待。左安也不理他们,径直进了13号。
一会儿,他又来到街上,给凌雨琦挂了电话,但凌雨琦不在家。他又挂电话到局里她的办公室,也没人接电话。他又去了房管所,想请人把13号里的灯接亮了,但因为是星期天,房管所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其他人都在家里休息,他只得作罢,又到杂货店里买了些蜡烛。
他买了一床被子回到13号,当他把被子放进自己的房间里时,他感到有点头晕目眩,全身发烫,他知道自己在发热,便马上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把阿匹西林吞了下去。
他躺下了。昏昏沉沉地睡到晚上才醒来。他感到头重脚轻,浑身没一点力气,但还是硬撑着爬了起来,去厨房搞了些吃的,还烧了点开水。
随后他回到房间,又躺下了。
一种神秘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房间,不知是胆怯还是害怕,他把手枪放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整个13号静如死寂。
他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朦胧中,左安仿佛听见有人叫他,而且声音越来越温柔。他感到飘飘然了,随着叫声的接近,他坐了起来。
他猛然发现门口站着梅花,正向他微笑呢!
他慌忙爬了起来,向她招了招手请她进去,但她摇摇头,示意他跟她走。
他答应了,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跟她走去。
他跟着她上了二楼,二楼的走廊没一丝光亮。他跟着她的身影在一扇房门前停下了。
她把门推开,他跟她进了房间,房间很大。
他猛地发现这房间里竟放着一具具死尸,而且死相十分恐怖!
他目瞪口呆,想拔出腰中的手枪,但枪不在身上。
她领着他看躺在尸架上的一具具死尸。
左安发现其中有一具尸体是她的姑妈,当他望着她时,突然,她的脸渐渐地变了,满脸皱纹的面孔变得年轻了,他不由浑身一颤,吓得惊叫起来。
他喊梅花的名字,但她已不知去向。
在这极度恐怖之时,死尸中竟然有一个坐了起来——是个中年男子,面目狰狞,脸色灰黑,突然睁开眼睛想跟他说什么。他心里一慌,吓得转身就走。他来到漆黑的走廊里,猛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他的身体直往下沉,好像跌入了深渊,不由大叫一声……
他的噩梦惊醒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回忆刚才那个恐怖的梦,不由震惊万分。
他坐了起来,点上蜡烛,随后吸起烟来。他感到脑袋有些发涨,浑身发烫,知道自己还有热度,便又吃了些药,喝了一大杯开水。
这是在做梦吗?难道真有一间放满死尸的房间?是不是按照刚才的梦境去找一找?他这样想着就爬了起来,披上外套,来到走廊里。
他感到头重脚轻,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现在是在梦中还是刚才是在梦中?他问自己。他已经分不清此时此刻是不是在做梦了!当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梅花的名字,走廊里竟然有回声。
我不是在梦里,他自言自语。
他想退回房间,但责任感还是使他坚持向前走去,他上了二楼。
他猛地发现黑暗中有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吓得大叫一声。
他见这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背朝他。他后退一步,全身不由颤抖起来,多年来,他从来没像今夜这样害怕过。
“你是谁?请转过身来!”他嗓音微颤地说。
“你怎么没被吓死?你的胆子也够大的。”她背对着他说。
他听出来,这是梅花的嗓音,就说:“你好像是梅花?昨晚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夜。”
“你去了哪儿?我也找了你整整一夜。”女人说。
“真的吗?我不信。我感到疑惑的是你的姑妈姑父,他们去了哪儿?他们的房间我去过,还发现地上有一摊鲜血,难道他们被你杀害了吗?”
“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你到底是不是专案组派来的?是不是来这儿调查什么案子?”
“不,我只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我对这儿发生的一切感到好奇。再有,我喜欢读恐怖侦探小说,想写本侦探恐怖小说。此外,我开始在乎你了……”
“在乎我?我好像没什么感觉。其实你对我的感情是虚伪的,好像为了什么险恶的目的吧?”她反唇相讥。
“你误解了,到客厅里去吧,咱俩再好好谈谈。”
“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死……”她说到这儿停下了。
突然,她倏地转过身来。
让他震惊的是,他面对的是一具骷髅。
他大叫一声,向后仰身倒了下去……
他浑身虚汗,原来又是一个恐怖的噩梦。
他坐了起来,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拿起杯子,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他仍感到昏昏沉沉的。我现在是不是在梦里?不,我刚才喝了水,这是实实在在的。这之前呢?他回忆刚才的梦,有点记起来了,他梦见了梅花。
他记起了跟她在梦中的情形,虽然有些模糊,但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
房间里的蜡烛快燃尽了,他又点燃了一支。
他望着闪烁微弱光亮的蜡烛发起愣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他回忆昨晚的梦境,竟模模糊糊有点想不起来了。
下午,左安的高烧仍然不退,但他还是坚持着爬了起来,出去跟凌雨琦通了电话。凌雨琦劝他马上去医院,可左安说,没搞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是不会离开这儿一步的。凌雨琦说一有空就去看他,希望他万分当心,不要大意。他搁下电话,马上回到13号。
他胡乱吃了点东西,坐在客厅里等凌雨琦,但仍觉得浑身无力,他吃了药后只好躺在了沙发上。
凌雨琦迟迟没来,他睡着了。
突然,一阵敲门声,把他吵醒了。他想也许是凌雨琦来了,便慌忙起来,急步走向花园来到大门前,把门打开。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站在门前的竟然是梅花,而不是凌雨琦。
他问道:“你是人是鬼?”
梅花冲他一笑:“你把我当鬼了?”她跨进门来,“我回来啦,你见了我好像不高兴?”
俩人进了客厅,左安要为她倒茶,她说自己来,就熟门熟路地去了厨房。
梅花去了厨房好长时间,左安显得紧张起来,他想去厨房看看梅花,便站起身慢慢地来到厨房,但厨房里没见她的人影,他吓了一跳。她去哪儿了呢?怎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呢?她神秘兮兮的,难道她真是个鬼?
正这样想着,这时听见客厅里有人在叫他。他摇摇晃晃地来到客厅,见梅花已坐在客厅里等他了。
四目对视。左安坐下道:“你神出鬼没的,差点把我吓死。”
“你好像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被人冻了一夜,吃了药,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身体是最要紧的。”
“昨晚你去了哪儿,怎么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
“你真的以为我离开了吗?”
“我找了你整整一夜,没见你的影子,你躲到哪儿去了?”
“我被鬼抓去受审哩,现在他把我放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就来看你了。”
被这儿的冤鬼抓去?天底下真有这种怪异之事?左安惊骇不已,回忆昨夜的梦境,看都不敢看她。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左安说:“真高兴你还会想到我。”
“怎么会不想到你呢?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她面带微笑地说。
她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这景象使他回想起梦中见到的她。他不由毛骨悚然,霍地站了起来,随时准备逃离。
“你的姑妈姑父呢,怎么也不见了?”他问道。
“我姑妈的老毛病又犯了,我送她去了医院,姑父陪着他。”
“我不放心你,所以回来看你。你不感到寂寞?”她转过身来说。
“是的,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想的全是你。”
“这话当真?”她的双眸流露出柔情。
“是的,当我找不到你时,我真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那个女工啦?”她说。
“是的,我已经想好准备跟她分手了。不过,这之前她也许会来看我一次。”
“你跟她联系过了?”
他意识到说漏了嘴,但马上否认道:“不,我是猜测。”
她坐了下来,微笑地望着他。
“你这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差点死了。”她黯然道。
他皱了皱眉,装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望着她:“有这么严重?”
“是的,你想喝咖啡吗?”
他点点头:“想。”
“我也想。我还想听你吹口琴呢!”
“乐意为你效劳。”他凝神地望着她说。
“谢谢,我马上去煮咖啡。”她站起身,朝厨房走去,突然她回眸一笑,补充道:“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你好像对这儿发生的一切竟然无动于衷,一点都不在乎。”
“这儿发生的一切?是的,我知道这儿是有些怪,昨晚我还做了噩梦,确实感到很害怕,但当我一想起你,我就感到没什么可怕的了。”
“真的吗?你说的一切,不会是骗我吧?”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刚才不是说,为了我,你差点死了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我也可以为你分忧啊!”
“为我分忧?这太浪漫了。怎么说呢?其实,他们反对我跟你好。”
“有人反对我跟你的事?”
“是的,但我坚持,他们也只好随便我了。”她说。
“原来如此!”
“请不要放在心上,你记住,女人是最痴情的,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最低的,所以他们不放心我。”
“男人也一样。他们是谁?”
“别问得太多,你知道就好。”她嫣然一笑道。
她去了厨房,他强忍着虚弱的身体也跟着她去了厨房。
“我这人就喜欢问个所以然。”他追问道:“是不是你的姑妈姑父反对你跟我接触?”
“不谈这些了好不好?”她有点不耐烦了。
“我在这儿,是不是有危险?”他注视她的眼睛问。
“不,只要我在,你是没有危险的。”她说这话时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倒了点咖啡放进煮咖啡的专用布袋,随后放进专用水壶里,加水后,即开了煤气,渐渐地咖啡在壶里散发出阵阵香味。
“跟你在一起,很快乐。”
“我们回客厅里去吧,咖啡要烧一会儿的。”她说。
他们又回到客厅。
“你待会儿还去医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