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

“稍息！”

李明浩不断重复做着相同的动作，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在浪费生命。更无法理解的是，如此简单易会的动作，竟然有一些战友迟迟无法做好。

“立正！”命令再次袭来，身体条件反射做出规定的动作。千百次的重复让身体形成了后天性条件反射，根据指令做出动作，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

“李明浩！”班长邵彬从远处跑来站在李明浩的对面，两只眼睛瞪得贼圆，似乎想要吞掉眼前之人。

“到！”李明浩大声的回答道。

“配合！你要我说多少遍！”邵彬怒气冲冲的吼道，“每次都是你最快！团体意识！”

面对迎面而来的唾沫星子，李明浩有些茫然，无法理解班长为什么生气。那些人没有自己做得好，难道还要自己跟他们一样？

“生气？还是有意见！说出来！”邵彬向前一步，面朝面两人眼睛相距不足十公分。

“报告班长！不敢！”李明浩立正大声的回答，双眼向上完全无视邵彬射来的眼神。

“不敢？”邵彬后退了一步，又猛然向前一步，几乎是贴着李明浩的身体，大声吼道。“我！让！你！回！答！了！吗！新！兵！”

李明浩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应该清新的空气，却因为班长吐沫四溅而变了味。四周袭来的眼神让自己感觉到如针扎一般，却有无法躲避。更难受的是，原本想要反驳，可刹那间还是按下这个念头。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结果都是一样。

“滚那边去！五十个前扑！”邵彬的手直接指向一旁的水泥地。

李明浩看了一眼那片水泥地，心中微微感叹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哪里。这块地方在班长不断惩罚下，几乎成为自己的专属之地。也难怪，新兵连才两周时间，大家还在走队列练体能，前扑这种比较高级的训练方式，老兵不会教也没有机会接触。谁让自己前几天晚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给战友们表演前扑、后倒，又恰好被路过的班长看到。接下来，这项原本炫酷的技能彻底成为班长惩罚自己的手段。最无法想通的是，每一次邵彬下达处罚命令后，总会安排休息。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自己一次次自虐的时候，全班都在休息。

“我看班长就是对明浩有意见。”胡强瞄了一眼远处正在抽烟的邵彬，小声说道。

“得，这话还是少说。”雷伟眯着眼睛看着李明浩，“不过，班长确实看他不顺眼。”

“要是我，宁可撂摊子不干了！”崔红军摆弄着脚下的草，“这种日子没法过。”

“一边去，吹牛不打草稿。你有那个本事当逃兵吗？”胡强推开身边的崔红军。

“大不了回家种田。”崔红军没好气的说道。“这完全就是自虐。”

“都少说两句，晚上休息的时候，咱们给明浩说说。”雷伟看到邵彬抽完烟往回走，急忙示意两个人闭嘴。“大家都帮忙想想办法。”

“三十！”远处的李明浩根本不知道战友在议论自己，而是专心做着惩罚。

说是做着惩罚，不如说是玩，因为身体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训练。半年前那个姓王的为了把自己骗到部队，编了一箩筐的谎话。什么在部队能够学到各种知识；什么部队到处都是高科技装备，可以扩展知识。可当自己签了那张卖身契，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先是把自己弄到一个半封闭的训练营，每天都是各种体能训练。训练强度之高倒是其次，奇怪的是训练营的人还很怪，无论自己问什么，都没有人告诉。一些地方甚至还禁止自己进入，美名其曰军事重地。对于那些军事重地，自己偷偷跑进去看过两眼，除了荒草就是山，连个鸟都没有。

五十个前扑很快在胡思乱想中做完，幸运的是邵彬不知道去哪里了，副班长张亮直接让自己归队，少了习以为常的刁难。不知为何，没有了这份刁难，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

新兵的生活往往显得枯燥乏味，每天除了体能训练，就是重复各种动作，以及将那个棉花被子变成一个豆腐块。来部队之前，总觉得这里头藏着猫腻。想想，明明是棉花，里边充满了弹性，捏下去肯定会反弹。可偏偏要求把这玩意弄得横平竖直，像一个个豆腐块。若是里边没有任何猫腻，未免也太神奇了。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

叠不出来可以，那柔软的被子会伴随着风直接飞到水缸内。棉花沾满了水，就自然而然变的硬起来，随手一捏就能成型。只可惜苦了新兵们，每天晚上都要盖着湿被子。更可怕的是，若是被子干了，里边的棉花会二次膨胀，导致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其实，在自己看来，睡湿被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去叠内务就行。可想法总是美好的，现实往往很残酷。当班长发现这些小伎俩后，直接把被子拿到了炊事班，将潮湿的被子弄干然后继续折磨自己。

只是不知为何，看似枯燥的生活却过的很快。或许是因为重复外加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让大家根本无暇去思考下一步要干什么，在完成指令的同时等待下一个指令的出现，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下午的训练很快结束，奇怪的是班长依旧到晚上学习时间，依旧没有回来。

“你知道咱们班长去哪里了？”胡强搬着小马扎从另一边挪过来，压着声音问道。

纵然是在宿舍，也不允许随意说话。若不是宿舍内灯火通明，四十来个人影晃动着。面对如此的安静，任谁都不相信这里边会有人。对于部队这种变态的规定，李明浩根本无法理解。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明浩翻看着《内务条令》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

“你这人倒也奇怪，班长这么折磨你，你都没什么想法？”胡强眉头微微一皱。

在他看来，部队那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完全是践踏人权的行为。只有反抗，才能争取到自由。可若是反抗，就必须有带头人，这个人必须有号召力。目前为止，李明浩是最佳人选。

李明浩撇了一眼胡强，瞬间就看穿他心中的伎俩，原本腾起的怒气骤然消散许多。忽然觉得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猛然间多了一丝色彩。原以为部队内都是一群傻大兵，没想到还有这种人存在。现在看来，任何一块地方都无法逃过社会的腐蚀。

“混两年就回去了。”李明浩微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看不惯。”胡强“嘿嘿”一笑，随口说了一句，便转身直接离开。

李明浩嘴角微微上扬，胡强的意图显而易见，想进一步激化自己跟邵彬之间的矛盾。转身离开，想必是已经看出自己发现了什么，看来这小子不是一般的精。仔细想想，邵彬跟其他班长确实有些不一样，每次所提出的要求，总要比其他班高上一截。若仅仅是比拼到没什么，可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因为其他班根本对这种挑战视而不见。

“其实……”雷伟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说话有些犹犹豫豫。

雷伟是农村兵，虽说现在当兵不在分配工作，也不再分什么城市兵和农村兵。可中国数千年积攒下来的习惯，让人不自觉的会产生等级观念。纵然是在这个民主和等级观念空前弱化的年代，仍无法摆脱三六九等的分类。只是现在人换了一种说法，那就是什么样的人，跟什么样的人一起玩。经济和知识决定了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也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虽说现在大部分农村已经没有当年那种破穷落魄的样子，可也并非所有农村人都能跟城市人相提并论。两个看似生活相近家庭，却因为房价中间隔着一层鸿沟。雷伟来自豫西，哪里一直以来都是国家版图上贫穷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一些体罚而已。”李明浩没等雷伟说出来，做出洒脱的样子。

不是不反击，也不是能够忍受，而是没有找到机会。想要堂堂正正的击败对手，就必须拥有更强的实力说话。不过，反击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

八一饭店

邵彬正在跟老王交谈着。这里说是饭店，不如说是餐厅。只有一个大厅和两个包间。狭小的包间随便坐上几个人，都会显得拥挤不堪。好在这里从未遇到过那样的事情，首先军人每个月津贴少的可怜，其次这里饭菜确实不怎么好吃。

选择这里，那是因为别无选择。除了这家饭店之外，在这个方圆五十公里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找不到第二家。部队家属来探亲，若是没有军车接送，根本找不到地方。

“明浩怎么样？”老王眯着眼睛问道。

“不怎么样。”邵彬不假思索的回答，又似乎知道老王来自哪里。“不符合要求。”

“怎么可能？”老王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太聪明，又很有毅力。”邵彬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似完美的人，必然有缺陷。”

“你还在记恨我。”老王突然转移话题，因为这番话，正是当年自己对他的评价。

“没有，我很清楚我的缺点。”邵彬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这样的报复没意思。”

老王点点头，邵彬说的这句话，自己完全相信。这两年的演习上，只要有机会，他总会想办法跟自己的人较量一番。虽然因为多方面的差距，每一次都是惨败而归。但能清楚的感受到，邵彬所带的兵越来越难对付。去年的对抗中，终于打破己方零伤亡。

“你手下有几个兵很好。”老王将面前的酒推给邵彬。“还有几个月，我希望……”

“你会见到他们的。”邵彬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