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铁链锁住的黑衣人不断挣扎口中呜咽,栓在身上的绳子发出断裂的声音,铁链咔擦作响。脸上的面罩掉落下来,双眼充满血丝,旁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时从客栈内走出一位老妇人,那黑衣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对着那名老妇人狂嚎。他的声音过大惊动了老妇人,使得她停步朝囚车走来,渐渐她眼眶湿润了,手颤抖着伸向黑衣人:“沭儿啊...”
“你疯了?”站在囚车一旁的青年男子忙抓住老妇人的手。
“你放开我他是我孩子,不会伤害我的!”
妇女过激地挣脱开拉住她的手,泪水掉落下来。黑衣人平静下来,转动了下血红的眼珠微微张口,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出:“娘...”
这一声轻微的叫喊彻底击破妇人的心,失散多年的母子再次相见却是此情此景。周围的人静静看着眼前一幕,没人制止也没人去说他们。
被唤作沭儿的黑衣人名叫林沭,是个文人雅士,那一年赶往京城考秀才后,就一直不曾回来过。有旁人讽言他是个不孝子,考上秀才就忘了本,不想再回这穷乡僻壤之地。
林沭泛白的薄唇溢出鲜血,一张一翕蠕动唇皮,声音轻的像是昆虫扇动翅膀般微弱的不像话。
妇人将脑袋靠近铁栏杆上,想要听清他在说些什么,这场面是温馨的,但陈文笙却突然扔出一根树枝将林沭击晕。
“这位妇人我知你丧子之痛,但这人十恶不赦,手里占满太多鲜血,应当斩杀。但目前我们怀疑林公子是被恶人炼制成傀儡,他若是您的儿子也很有可能也是受害人之一。您看他戳了这么多刀也没见痛意,这是正常人的表现吗?”
陈文笙双手放在后腰处,走到老妇人面前继续说到:“再者您又是怎么认出这人是您孩子的?”
处处都有可疑,为何妇人不怕这人,为何原本暴躁的黑衣人见到妇人会突然安静下来。稍有不慎面前这人很有可能就是这黑衣人的救兵,出其不意间将人救走。
“他脖子上有胎记的,好大一块,不信你看看。”老妇人一下慌了神,两手在身前笔画着,见表达不清后指向林沭白皙的脖颈处。似是要肯定自己的话那夫人又加了一句:“他容貌大变,但那块胎记我不会看错的。”
人群中有道少女声音传出:“是啊陈大人,老李的话不会骗人的。”
“大人若有时间不妨听听这些事情。”老妇人先前走了一步,紧紧握住陈文笙的手。得到后者微微颔首后,这才情绪平稳了些,开始诉说那些岁月之事。
庚子年五月初十,夏国边疆黄姚镇。
那日,天边灰蒙蒙的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屋檐上。李夫人嘱咐林沭多次路上莫要累着莫要饿着,总担心带的物品少了孩子会受委屈。
林沭也是孝心没有嫌弃娘亲的唠叨,含笑点头言是,将自己随身翠玉塞在她手里:“娘,这是沭儿的玉佩,您挂在脖子上倘若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
李夫人站在门处望着一抹青衣油伞渐渐消失在天边,泪花在眸中转动,抬起手中的玉放在唇边,像是余温还留于其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去京城赶考的少儿郎都回来了唯独林沭未归,李夫人在家中徘徊不定一颗心悬吊在半空漂浮。某日出门拜访朋友谈起林沭何时归,她的孩子走来说了句:“林公子没来过京城。”
此言一出,握在手中的陶瓷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破裂之声,里面温热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李夫人忙站起身子赔礼道歉:“那个对不住啊,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先走了...先走了。”
“没事没事,老李您也别太担心可能您孩子是在京城复读呢也有可能的是吧。”
“是啊,林公子或许还在京城呢。”站在一旁的青年也点点头说道。
她朋友安慰的话语只让李夫人更加感到不安,回到家中夜不成寐饭不食矣,盯着手中那枚玉佩久久不能释怀,衣带渐宽日夜消瘦瞬间苍老了十来岁。
后来李夫人张贴告示寻找林沭,有人看见后跟她说在小巷子里见到过这人,准备上交到上面朝廷官的蓝色包袱还特意给李夫人看。她颤抖地打开包袱,里面是那日给林沭准备的衣食还放在一起。
“李夫人,林公子这是遇害了节哀吧。”那人拍拍李夫人的肩,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她自己的孩子,今日在这居然能碰到,即使他已经面目全非神志不清,但李夫人还是一言就认了出来。
想让陈文笙留此人在这,却得到了众人反对,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公子。
轿子内筱玲糊迷不醒地吐出鲜血沾得两人衣裳全脏了,宇文玦将她拥进怀中,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似是考虑路程遥远又颠簸,筱玲现在就回京城身子吃得消不。
同样身上有伤的侍卫孤零零地躺在轿内一边,两眼眨巴好奇地望向坐着相拥的两人不敢言。
“李夫人你前面话中也说了林公子已经遇害,如今的林公子恐怕只有一副空皮囊。这人我们真的要带走,请谅解。”江琉月从马背上跳下来,拍拍双手继续说:“若没事我们就先走了,轿子内也有伤户不好久留。”
陈文笙见江琉月过来帮忙解围,一把将她拉到身侧。俯身凑到她耳垂旁低声嘀咕了几句,见她没有拒绝之意又感情好的往背上拍打了两下。
李夫人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转身面对囚车看向里面晕厥的人许久之后,才步履蹒跚往客栈内走去,神情的落寞一览无遗。陈文笙不放心地转身招呼了下数十位侍卫,让他们载车一路上照顾好宇文玦和筱玲二人。又转头安慰众人,说了些客套话:凶手已经擒拿镇子安全了。
觉得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才回头看已远去的车马,陈文笙不放心地垫脚伸头,江琉月笑着打趣:“你若是担心就跟着他们一块回京城呗。”
见面前这人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就往人烟稀少之地走去,此刻心烦意乱的,想找个好地儿发泄一下。从衣袖里拿出面具遮住容颜,将有些凌乱的青丝高高束起。挂在腰间的翡翠与佩剑撞出声响,压低嗓音故作玄虚:“那不行,我觉此事与你师傅也有关系。”
江琉月跟在其后感觉对方紧抓自己的双手,生怕她逃了似的,爽朗地大笑了几下。
呵...这家伙考虑的真周全,与此人为敌日后难免会有把柄落到对方手里,倒不如试着结交。若成那皆大欢喜,若不成为敌也无妨,她还有个可靠的师傅做后山。
这样想着,自己的步子加快少许回握她的手,腾空一跳将对方拉到高处觉得这儿景色美哉,就坐了下来,将脸凑近热气吐出:“那么文笙小姐是不是也要怀疑我呢?”
眸子里看见突然放大的脸,陈文笙下意识就想给对方一巴掌。好在手伸到一半忍住了,用力一拳打向那人的肩膀,站直身子看向远方宽阔的平原,肆无忌惮任风吹拂。
肩头传来阵阵疼痛怀疑此处被她打的脱臼,江流月捂住右肩极度幽怨地看向对方:“好你个陈文笙下手这么狠,你未来夫君可要受苦了。”
见此人纹丝不动眺望远方留给自己的是个背影,也没听到反驳之言,以为是自己语气过重,咬着唇不放心地开口:“怎么...生气了?”
“没,你方才那句话让我想起了心慕之人。”
时隔已久回眸细思,仍觉心头空落落,对于某些字词首先想到的人都是千羽尘,殊不知那人还会想起她来否。
见原本好端端的气氛突然变得略有凄凉,扪心自问难道真有能耐把天聊死?江琉月揉揉肩膀撑起身子陪她看了会景色之后。
想起某件重要之事拍腿惊呼:“哎呀!糟了,快些回去趁我师傅现在不在。去他居住的后山走走,里面有一处是禁地听说有宝贝,以前误闯过还被骂了个半死。”
当时江琉月尚且年幼,被宁泽奕带回山谷,迷雾缭绕迷了眼,抬眸撇去,一旁瞧见树荫下花枝旁,一个石桌一把椅,暖暖余晖斜照于此,三两只山兔悠闲自得趴在草丛嬉戏。
宁泽奕看见她像个好奇宝宝东张西望,笑眯着眼摸摸她的头:“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宁静的生活,闲暇的时光转眼即逝,那原本放在书柜上的本子被微风翻动了页,空气中浮动着香味,不知是来自花和叶,还是来自诗与茶。
每日晨起梳理一番,推门左拐就见宁泽奕坐在树荫那石凳子上,手拿经书翻越,兔子靠坐在他足边打盹的美景。过着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的日子,正是人间天堂。
闲来无事的师徒二人,在山中练功挥剑,几年下来她武功也勉强能忽悠外行人世。
宁泽奕让她下山游历天下开阔眼界,后者摇头言不愿,问其因,答不愿再入乱世,这回答到惹后者会心一笑:“红尘虽乱初心,但同样也能提高心境,闯荡江湖诸多未知险境可曾想过。”
江琉月心不在焉听着师傅的言说,从袖口拿出那块紫绒面具戴在右脸,缓缓走下山。毛拂过面颊,打了个寒颤,走到半山腰的脚停住了。
目光在那幽深的道路徘徊了良久,忽略了树立在一旁的石牌:禁忌之地。迈开步伐一步两步朝里头走去,拔出剑身,紧紧捏住剑柄放于胸前,若有不测好在第一时间挥过去。
踏入禁地的第一步,莫名的烦躁忧虑顷刻全无。天空洒下小雪,四周围白雪皑皑,与外界春意盎然全然不同。这是一个新的小世界,握紧的双手渐渐放松,单手握见垂在大腿一侧。
事到如今再去想那神秘之地,只叫人寒毛直竖,那里过分的冷,两种温度差绝对不符实际。
在里面逗留时间长了些,眼皮就开始打架,寒意直戳心窝忍不住想小咪眯一会。
昏昏欲睡间江琉月模糊地看见师傅恼怒的面容,害怕地向后一缩。被人一把抱起,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触碰师傅。
陈文笙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行走呗反正顺路,你带路。”江琉月缓过神,尴笑着说了三个字:在东面。
什么在东面?后又想了想她们是一路向西远离百姓在走,不知不觉间现在已是夏国最西面。而宁泽奕住所在东边,这...距离有点过于遥远了。
陈文笙僵硬地转动脖颈:“你有马吗?”
“你觉得呢...”
两人在风中凌乱,看向天边乌云密布仿佛要压下来似的,发现手里头也没油伞和斗笠。现在这天不适合赶路,这么多浓墨黑色怕不是要下个天昏地暗,只好先找个客栈先避避雨再说。
其实回过头细看这黄姚镇有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时过境迁人依旧,物是人非事事休,往日的喧闹悄然尽逝,这镇上当然也不止这一对李夫人和林公子,只是他们有苦难言。
另一边马车内六目相对,筱玲睁开双眼就见心上人正抱着自己,手里还拿着血迹斑斑的手帕擦拭她的唇角,视线瞥到一旁倒吸口凉气,发现车内不止两人,还有个小侍卫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们看。
抬起手捏住宇文玦的衣袖,往他身上又靠了靠,腹部一疼眉头微蹙,不经意间嘴角又流出一丝鲜血。
感觉怀中人动了下问道:“醒了?”
见那白红色手帕欲要凑来擦拭,筱玲忙用手推开:“别擦了,这好脏。”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沙漠许久不喝水的旅人,声音沙哑的厉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少说些话,都是自己的血有什么好嫌弃的,哦对了当时怎么受伤的?”见人醒了,总算松了口气,拿着手帕有些粗鲁地擦拭,不理会她的叫喊。
“当时好像有黑雾缠绕在身侧,就感觉头晕恶心。”筱玲张开泛白的唇,努力回想当时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