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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局 草成于北京亚运村寓所 一

草成于北京亚运村寓所 一

津子围从电话里听到吴文翼发颤的声音,知道吴文翼又有自己感到兴奋的事情要急于告诉他。那天窗外正下着雨,法国梧桐树冷清地摇曳在低灰的天空中,对面一向色彩明丽的过街天桥也变得沉稳和凝重。

津子围不喜欢雨天,他似乎觉得雨天使自己沉闷,嗅到的空气也腥兮兮的。在这样的天气接到兴奋得发颤的电话,他有些觉得不自然。

说起来津子围今天该给吴文翼去电话的。问题在于,津子围要为吴文翼联系的广告片始终就处于联系之中,好在大家都习惯了,就为这模糊的影象忙碌着,想一想,就如同一条航行在绿树掩映着的湖泊,弄桨者被一种愿望支撑着,调动浑身或多或少的肌肉,努力向前划着,尽管这种努力的结果是:越努力越朝着迷失的方向。

问题在于津子围,他真实地告诉吴文翼广告片可观的利润目标时,自己原本就是理论化的,他自己习惯于这种理论化,能将这种理论自圆其说,便心安理得了。

就这样,津子围在想散心的时候,有朋友来的时候,特别是外埠的女同学来的时候,他都理直气壮地操起电话:喂!文翼吗?今天有几个朋友去你那里坐一坐,安排点档次,对,要KTV包间。吴文翼乐天派一般前后忙碌着,每一次大概都没有明确的结果,可是,他仍乐天派一般忙碌着,大概吴文翼觉得应该忙碌,如果连忙碌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也可能每一次忙碌都加剧了吴文翼的希望,他或许觉得:这件事情快有结果了。或许他根本就没这么觉得……津子围想了想吴文翼的电话,开始快速在脑子里闪着有关联的事情,这有关联的事情便是找哪一位朋友,吴文翼免不了又要破费一点,谁叫他这么兴奋得声音发颤地给“老围”打电话呢!

津子围想得认真的时候,《环市写真》的节目主持人黄丹丹伸过头来,她用那双长睫毛的眼睛盯着津子围的眼镜,说:“想谁想得那么入神。”

津子围撩了撩眼皮,他极讨厌黄丹丹说话的腔调,那腔调就象练惯京剧的人,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舞台滋味儿。他没好气地说:“想你!”

“我没那么幸运!”黄丹丹一撤嘴,晃着身子向外走去。

津子围看了看黄丹丹的背影,心里象有蛇皮抚过一样,腥嗖嗖的使他心口发堵。

黄丹丹是幸运的,在电视台她是宠儿之一,天赋的容貌和嗓子,加上名牌大学中文系的招牌,她便以压倒之势在电视这新兴的领域里活跃着。应该说,黄丹丹刚调来那会儿,津子围对她还是友善的,直到他知道他的好友吴文翼在大学期间苦苦追了黄丹丹四年,并被黄丹丹涮得连一点男人的自尊都没有的时候,他才带着情绪关注着黄丹丹。

有一次喝酒喝到半醉,他对部主任马德元说:“黄丹丹和房产局的翁局长挺好,跳舞的时候,我模模糊糊看见他俩的脸,这样!”

津子围做了一个手势。

老马说:“我就早看出黄丹丹没往好里浪,你看走路的姿式?”

说这话没几天,黄丹丹就严肃地找他谈话,并威胁要到台长那里说清楚,台长那里说不清楚就到法院起诉,以维护其名誉,如若归类这也算得上侵权案了。

津子围先是心惊,继而平静下来,他眯着眼睛说:“我没说!”

黄丹丹要找人对证,越说越激动。

津子围还是眯着眼睛:“我没说!”

“你这人真恶心!”黄丹丹转身向外走去。

津子围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吸烟,窗外的阳光把他放在光明之中,想着多少年的哥们儿老马,他的气直涌上额头的筋节,他恶狠狠地碾碎手里的烟头,骂了一句:“马主任,我操你妈!”

世间的事常常被归结到因果上来,这因果与先世后世是一个概念,与黑夜白夜又是一个概念。事隔不久,津子围的一个专题片被砍了下来。电视台的专题记者,不是上片子就是被砍下片子,这原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偏偏有人将他采访西安路午夜酒吧的事与谣传市长的指示联系起来,说市长曾暗示公安局,要想创造投资的软环境,就得发展地下经济,为外商提供满意的服务云云。外商倒是有限,更多的服务便发掘内部潜力了。

那天晚上津子围去台里看样片,老马把他叫到走廊里,灯光下,老马的嘴正被鼻子的阴影遮住。

津子围盯着老马的嘴。

“先给颗烟。”老马的嘴搐动一下。

津子围递给他一支烟。

“你知不知你的麻烦?”

“什么麻烦?”

“你还不知道?”

“说吧!”

“你的片子砍了。”马主任眼睛滚圆。

津子围也叼上一颗,露着风说:“大惊小怪,愿意砍就砍,全砍才好呢,反正我又没闲着。……”

“不是,有人说……”老马四下瞅了瞅。

津子围也跟着四下瞅了瞅,四处没人,只有老马身后的垃圾箱,散发着油墨和快餐面汤的混合气味儿。

“没人。”津子围说。

“有人说……”老马又压低了声音:“说你拍片的角度别有用心,客观上对那些不好的谣言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胡扯!”津子围大声说。

马主任习惯性地一激灵,圆眼里带着怨气。“……小声点儿。这还不说,台里有人反映,你去那些地方采访,抱着个人的猎奇心理和个人的品味,还……还有人反映你得了……说你这一段儿总往医院跑,打青霉素,腿都有点软了。”

“放屁!”津子围耐不住性子了。

老马吓得连忙借口去卫生间,好象十分后悔向津子围通报这些情况。

津子围想来想去,觉得这些事怕与黄丹丹有瓜葛,他便留意黄丹丹的行踪与举动。

偏偏凑巧,那天中午,津子围没有饭局,他去热水房取加温的盒饭,走到门口,见黄丹丹的头在门玻璃内。他的警惕性油然而生,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黄丹丹并没在意身后有位蹑手蹑脚的“绅士”,拿起自己的饭盒,便一眼看到有一个耳大的“围”字的白钢饭盒。她迅速打开那个带字的饭盒盖儿,用力在自己的嗓子里清痰儿,清了清没清出来,于是,用一口十分丰富的唾沫代替痰,全唾到那只白钢饭盒里,然后,迅速合上了盖儿。

这当口儿,新分台里的大学生眼镜儿敲着饭盒走过来,才没使津子围恍恍忽忽跌倒……津子围还望着黄丹丹走后留下的门,想着想着,一个怪念头在脑子里流星一般攸然划过,他为自己有了这个新奇的念头振奋了一下,一边向口袋里摸烟,一边操起电话。

“喂,文翼吗?我是老围,今天要和我谈什么事?……没别的意思,我是看你的事重要到什么程度,因为我这边还有重要的事,就看哪个应该放下,总有轻重缓急吗!……最最重要?那好吧。哎,今晚我还要带一个朋友去,……去了你就知道,你准感谢我!……好,晚上见!”

放下电话,津子围就笑容可掬地去敲黄丹丹的门。

“没关呐!”黄丹丹的声音传出来。

津子围就站在门口儿,双腿骑在门坎上,可进可退。

“能不能请你参加今晚的聚会?”

“你请我?”黄丹丹眯起了眼睛。

“当然。想来想去,咱台里就你还够腕儿”

“真不敢相信你还会说这么动听的话。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尽管今晚我有顶重要的事儿。”

“没关系。”津子围倚在门框上,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说起来也是,人世间的误解迷惑了眼睛,也迷惑了心灵,愿理解降临到我们兄弟之间吧!”

黄丹丹望着津子围仰起的头,那副布道的神态和腔调与平时的感觉十分不同。

“本来,今天我也有十分重要的事,但最最重要的是对朋友的帮助,并且,你是我这位朋友的最强有力的帮手!”

黄丹丹被津子围的友好态度感染了,冷笑着说:“别把玩笑开得那么逼真!”

津子围一正表情,显得更加诚恳,“我习惯开玩笑吗?我是真心请你的。”

黄丹丹终于软了下来,闪了闪睫毛:“……都有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你准感谢我!”

黄丹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时露出些笑容,“这样吧,我试着把今晚的任务推掉,我知道不管是谁都有个面子问题,何况你是‘第一次请我’!”

津子围走出来的时候,尽管心情沉重,却也觉得从总体上赢了,自己今天成了谦谦君子,不计前嫌;转过头想想,黄丹丹表现得也大气,不与他斤斤计较,最关键的是他把她请了出来。他甚至后悔自己请黄丹丹的动机之不纯,人真怕接触。“毕竟有层次吗?”他在心里安慰。

走一走,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安慰,想女人得想她难闻的腋臭味儿和悭吝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