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恬在花园中慢慢捂住了胸口。
疼，很疼。
疼的她泪流满面。
一切都明了了。她记忆里的桓王殿下，是个谦谦君子，不失风度的同时又令人感到亲切；当年京都少女中，喜欢桓王殿下的人不少，莫秋荷更是其中之一。她不相信桓王谋反，兰恬也不信。
苏金的遗书是真的，盛卫经过大半年的排查和三年暗访确定的人都在名单里。
但是兰恬想知道细节，她想知道长野苏家还有没有人生还。既然能逃出一个苏金来，自然也能逃出别人来。
大夫人曾说那日及笄礼刺杀兰恬的人是方正的政敌，但现在兰恬知道，那不是什么政敌，那是死敌，是苏金刺杀的方正。也许方正害怕长野苏家的事情败露，将他灭口的。
瑟瑟给兰恬戴了一支翠华步摇:“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万花宫那边已准备妥当了。”
今日是要探望华妃，兰恬给皇后打过招呼的。皇后似乎对兰恬很是忌惮，跃岚曾暗示过她姜蘅敲诈了洛西张氏一笔钱，想来这才是皇后忌惮的原因。
清绝那日匆匆来又匆匆去的，也没有告诉兰恬最近在忙什么。
兰恬摇了摇头，抛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跟着宁嬷嬷到了万花宫的门口。
不过短短一月，万花宫便破败不堪，深秋枯黄的树叶竟落了满地也没人清扫。宁嬷嬷还要跟着兰恬进去，被兰恬止住，只带了瑟瑟一人进去。
宁嬷嬷说:“华妃娘娘近日很是安静，还主动抄写佛经，日夜为大夏前线将士祈福。”
兰恬微微一笑:“娘娘心里向善，自然是我等楷模，兰恬回去以后，也会为前线将士和娘娘祈福。”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了然，宁嬷嬷退了下去。
漆木的红门被兰恬推开，瑟瑟在后面关上了门。
万花宫里果然有檀香的味道，门口的宫婢通报后，厅堂传来华妃的声音:“进来。”
她踏进厅堂，华妃着一身白衣端坐，案前有几卷佛经。
兰恬嗤笑:“心不静，抄佛经又有何用？”
“本宫为前线将士祈福，心自然是静的。倒是姜夫人你，游走于京都宴会，想必很是热闹罢。”
兰恬微微眯了眯眼:“华妃娘娘身处深宫而知而知天下事，不愧为四妃之首。”
“本宫不仅是四妃之首，”华妃抬眼，骄傲道“本宫还是沧北方氏的嫡长女！”
兰恬伸手绕着瑞金炉绕了一圈:“沧北方氏，可能让你从万花宫走出去？”
“自然能！”
“那么，是走向比万花宫更尊贵的芳华殿。”兰恬抬眸看着华妃，神色睥睨“还是黄泉路？”
“方兰恬！”
华妃厉声起身，大袖狠狠的扫落了水墨和佛卷，一把揪住兰恬的袖子，对着她平淡无奇的眸子冷笑:“你以为你这样就是赢了吗？你以为你这样就算赢了吗！”
兰恬平静的看着华妃，她神色狰狞狠绝，兰恬甚至能看到她的眉色。
“让本宫禁足，假借陛下之手置本宫于死地，可你别忘了，就算看似毫无胜算，本宫也是沧北方氏的嫡女！”
兰恬突然出声:“你觉得我为何费尽心思让你在万花宫禁足？”
华妃一愣。
兰恬抬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将她的手松开。华妃愣愣的看着她，兰恬整了整衣衫，此时华妃才发现厅堂中只有她们两人。
“大姐，听说过长野苏家吧。”
华妃警惕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长野苏家安定二十年灭族，那时你还是刚刚抬进东宫的侍妾。”
华妃厉声道:“放肆！”
兰恬毫不在意:“我及笄礼上的刺客姓苏，名为苏金，华妃娘娘识得吗”
“刺客本宫怎会认得！他姓苏又与我......”
“苏金刺杀的人是父亲，不是我。幸存的苏家人不少，都是要复仇的，而我，恰好收了一笔钱。”
“那又怎样！”华妃喘着粗气抓紧了华服“什么长野苏家，什么苏远岫！他们早就死了，如今沧北方氏才是京都第一世家，本宫才是第一世家嫡女！”
她走向厅堂门口，指着门外那一方蓝天向兰恬吼:“就算他们复仇也不该来找我！谋逆的是桓王，火烧苏府的是萧呈，大婚当日迷倒......”她突然停住了，喃喃说“大婚当日......”
兰恬看着她:“大婚当日将苏远岫迷到的人不是你？”
华妃扑到了地上，神色难辨。
兰恬说的没错，她确是抬进东宫的侍妾。当年陛下还是太子，她趁陛下酒醉，爬上了东宫的床，成了陛下的女人。虽然是丑闻，但进了东宫，往后就成了皇帝的女人，是她从小的梦想。
只有进了东宫，她就再也不是跟在苏远岫或莫秋荷身后的小跟班了。能除掉苏远岫或让她不清不白的嫁给萧呈，她也高兴。
苏远岫大婚当日，是方正授意她给苏远岫喷迷药的，余下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但也是这件事，让她成功从一个卑贱的侍妾成了侧妃。
兰恬诈她，偏偏很幸运，她是对的。
“真是奇怪。”兰恬淡淡道“华妃娘娘知晓了方家这么多龌龊，还能活得如此任性蠢笨，我真是不明白，父亲为何今日才要杀你。”
华妃懵了:“你说什么？”
“沧北方氏有四个女儿，实在是太多了。”兰恬踏出厅堂的门，侧首诡异一笑:“不仅苏家旧人容不下你。方府，也容不下一个毫无用处还被禁足的女儿。”
华妃向她爬了几步:“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父亲说了，只要我在宫中不惹事，只要我安安分分的做我的华妃......”
“你不安分啊，方月恬。”
兰恬唤了华妃的名字，低低的笑:“不用多久，方府和苏家的人，就会让你去见苏远岫和长野苏家几百口人的。”
她莲步轻移，笑着踏出了万花宫。
华妃在冰冷的地上愣了好久，毛骨悚然。她摸了摸自己的金步摇，颤抖的听到万花宫的漆木红门重重的关上。
好似她的所有，也全部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