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心中慌乱，一路疾行，听得风声劲急，长发不住飞舞。逃了一阵，回首发觉无人追赶，脚步自然放缓了下来。又见高墙，他急于查看萧湘的情况，便胡乱在墙边挖了个浅坑，将鞭子和长剑一并埋了。

掩盖好土坑，他双脚一蹬，跃入了囚牢之中，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他顿感胃中一阵不适，几欲呕吐。

白路环视四周，只觉并无押狱来过的迹象，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斜眼一看，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微微颤抖不停。

“你——你——”萧湘哽咽，嗓子一紧，说不出话来。

白路快走几步，蹲下身子，问道：“押狱没有来过吧？”

“我醒来不见你，以为他们把你带走了。”萧湘说着，清冷的姿容下，眼泪还是簌簌地滑了下来。白路慌了神，平生最见不得萧湘哭的他赶忙安慰起来。

这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犹记得萧湘入清玄门那年，他也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是那时他为人轻浮，初见面的时候很是不讨喜。

每逢到冬天农闲的日子，清玄门偶尔无需练剑，白路常在溪边打草鞋或是编竹筐，有时从针线篮中拿出一本旧书，当然不是用来陶冶情操的，而是用来夹鞋样。

“六师兄！”一个宽皮橘从空中丢了过来。白路一扬手，稳稳将其囊括手心，几下拨开外皮，掰开一半又向空中一掷，橘子瓣准确无误地掉落到了他口中。

“挺甜的，多谢！”白路向来者挥手致谢。

“刚买来就碰到你了，我去给大师兄送点去。”师弟给白路挑了几个大的，后打算告辞而去。

“那我还真有口福。”白路边吃着橘子边问道，“不给师父吗？”

“你忘了吗？师父去杭州府游历了，说是要去求一味药引子，少则一月，多则一季。”师弟笑嘻嘻道。

白路停下来，惊愕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啊，他还亲自嘱托大师兄好好照顾我们呢，你不是也在场吗？”

白路记得师父取释昨日的确找过他们几人，只不过当时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取释身后的野兔身上，师父说了什么，全然不知。

“杭州好啊，有西湖。”白路灵光一闪，“要不咱们也收拾收拾……”

“别！我还不想挨罚，毕竟大师兄还在。”师弟连忙摇头。

白路怂恿道：“大师兄脾气好着呢，咱们求他，他肯定不会跟师父说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师弟猛地一拍额头，道，“我忆起来了，明日好像要新来一个女弟子，听说叫萧湘，是个湘西人，大师兄要我们好生照顾她。”

“那我们何时才能去杭州府？”

“至少要等师妹安顿下来罢。”

白路一听便泄了气。

第二日，果然有一位少女背着几件行李前来拜访。大师兄喻逍微笑着将她迎了进来，白路在喻逍身后踮着脚想一睹其真容，却见少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中似江中倒映的点点破碎的星光。

临近晌午，庖屋内舂谷作饭，采葵作羹。白路并不擅长烹饪，闲来无事，也会到庖屋看看。一位女弟子刚好提着一串红辣椒回来，浸入盐水中，煮了满满一大盆。

白路望着红似血的辣椒水，道：“绮琴，大师兄不吃辣椒。”

他身后传来一个沙哑而温和的声音，道：“你们不必迁就我，若是想吃，以后便吃，我少吃便可。萧湘师妹是湖南人，倘若整日清汤寡水，怕是你们都会吃不消。”

白路微蹙眉头，担忧道：“大师兄，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喻逍噙笑道：“无妨，遥安，快到正午了，去唤他们吃饭吧。”

白路应了一声，半跑半跳地出了庖屋，冲着天空高喊道：“开饭了！今天大师兄开恩，有油水了！多谢萧湘师妹！”

周围相继跑出来几位弟子，听闻此言，接连冲着空中高声道：“多谢萧湘师妹！”

通知完这处，白路便前往下一处。敲完这扇门户，紧接着就是下一扇。正如他的名字，白路像一只小鹿一样左跑右跑，取释曾告诉过他，“白路”意为“大道”，他不以为然，认为该是“白鹿”才对。

白路伸出手指，心中默默盘算，乍一看好像人都来齐了，后一想，自己竟忘了萧湘师妹，暗道不该。他走去萧湘的房间，轻敲门窗，等了片刻，却不见人应答。他心中含糊，在房间外绕了两圈，才在后院寻见她。

萧湘手持木剑，自上方斜劈而下，木剑与树枝相互撞击，发出“咻咻”之声。她又执木剑连刺，横削三剑，这棵树才象征性地飘落下来几片叶子。

“剑可不是这样使的。”白路走出来，对萧湘笑道。

萧湘收剑站住，一张脸上白里透红，张了张口，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的剑不能这么用！”白路断定是萧湘没听清。

萧湘抿了抿嘴，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白路急了，提高了点声音：“你究竟在说什么？”他的头脑中飞速旋转，可依旧没听懂萧湘的意思。

萧湘一扭头，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不再说话，像是赌气一般。

白路自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萧湘的湘西口音太重，思来想去都不是自己的错罢，她却摆这副样子是要给谁看？他向来心直口快，不满从不压在心底，于是厉声道：“开饭了，要吃就吃，不吃也罢。”一口气吐完为快，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