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疾”流行,主力休整。各种土法偏方各显神威。团长杨才万用望远镜一望,几十个战士脱得赤条条的一字排开,原来是治烂裆。瑞金解放,***夜吃红烧肉。
四野渡江后,进行上述两个战役,共歼敌两万余。从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上看,这不能算是大胜利。白崇禧力避正面作战的特点没被四野首长充分认识,采取诱歼和近距离包围的部署自然达不到预期目的。从另外一方面看,解放两三省大片地域,又是一次大胜。
四野渡江后,进行了一个来月的连续行军作战,酷暑、多雨,加上道路崎岖泥泞,部队体力消耗很大。
渡江前,对防潮防虫认识不够,每个人只配发五尺纱布,加上水土不服引起的各种疾病,非战斗减员非常严重。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部队正在小路向前穿插,忽然就有人一头栽进水稻田里,后面人去救,已来不及。
蚊虫的叮咬,又加剧了睡眠不足,好不容易有点睡觉时间,又要拿出大量时间驱赶蚊虫。后来就实行了轮流睡觉制,前后半夜各一班,一人负责为另一人驱赶蚊子。
据7月份三十个步兵师调查统计,病员竟达十一万,占整个兵员的四分之一,个别师有病的超过了二分之一。43军一个团,身体健康的,仅占百分之二十五。另外马匹消瘦、患病也造成严重的非战斗减员。
四野几年来都战斗在平原地区,装备很笨重,到了山地水田,这些装备完全成了累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自7月30日,四野主力开始休整治病。
13兵团之38、39、47、49四个军,进至宜都、公安、沙市、常德、桃源、益阳、安化一线。
12兵团之40、41、45、46四个军进至平江、金井、醴陵、萍乡、岳阳、湘阴线。
15兵团指挥之43、44、48三个军,进至宜春、万载、新喻、南昌、上高线。
14兵团部奉命到北京组建空军。
二野4兵团13、14、15、18四个军进至吉安、秦和、安福、遂川、永新、茶陵线。
对长沙之敌形成钳型战略钳制后,主力开始休整治病,裁减装备。
邓子恢在武汉野司给后勤下了一道命令,限8月1日前查出主要病因。
7月28日,报告出来了。主要病因是:部队成员大部分在北方长大,到南方后,指战员不能很快掌握当地的自然环境特点,进而不能适应江南的生活习惯,多数人吃不惯大米;在炎热的中午行军发生大量人员中暑;受蚊子叮咬后,普遍患虐疾;夜晚贪凉露宿,喝冷水,吃不干净的水果食物,患痢疾;后勤工作跟不上,导致营养不良。这些情况发生后,由于缺乏南方生活经验,管理、教育跟不上,导致疾病蔓延。
野司迅速开展了一场兵强马壮运动,把这场运动提高到了战役的角度来认识。
除各部队医疗单位负责统一治疗外,各种土法偏方也纷纷显示了力量。
当时部队烂裆十分普遍,几乎达百分之七十,这在医疗单位调查时,大都隐瞒了。在广大战士看来,这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疾病。后来,大部分都用土方法治好了。
说起这种土方法,还有一段趣事。
8月初的一天,集结在洞庭湖畔的12兵团下属某团团长杨才万骑马带着警卫员到所属三营去查看病员治疗情况。此时正是下午四五点钟,太阳依旧毒毒地挂在半空。走到一个小土坡上,团长发现左前方湖边的情况有点异样。他一拉马缰绳,手搭凉篷朝那边张望一下,看不十分真切,只觉得像是几十个士兵在那里做些什么。
“小丁,你看看他们在干吗?”
叫小丁的警卫员举起团长战时才自己用的望远镜朝那边望去。望了好一阵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他们在洗澡?有什么好笑的。狗日的。”
小丁把马头朝这边一拨,把望远镜递给杨才万道:“团长,你自己看吧。”
杨才万接过望远镜朝那边一看,自己也笑了起来。
几十个战士脱得赤条条的,一字排开,躺在湖边的草地上,每人用一片荷叶盖在脸上,步枪放在身体的右侧,衣服放在左侧,都一动不动。腰部到大腿部很白,几十片白就缀成一条弧形的白练。开始时,杨才万没朝战士的下身看,后来觉着那里的颜色不对,细看,那个玩艺都被一堆青青的东西掩藏着。这一排士兵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站着十几个端枪的战士。再往远处看,就是几户人家。
杨才万心里腾地生出一股怒火。部队在这里集结十来天,就出现了战士和驻地姑娘七七八八扯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觉得这里的姑娘也日怪得很,见了男人不像北方女子那样低头,而是拿眼睛滴溜溜转你,把你转得浑身不知是个啥滋味儿。这里的女子确实也耐看,连他这个当团长的,有时候也想多瞅她们几眼。可越是耐看,杨才万心里越后怕。正在打仗,很多战士还都没碰过女人,这么住下去,免不了要出点什么事情了。
防都防不住,这些家伙倒好,把衣服剥光了在这里摆一排,让人家女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东北人,人高马大,早惹人眼馋了,再把身上的肉露出来,这不是勾引人家良家妇女吗?
杨才万越想越气,对警卫员道:“妈拉巴子,狗日的们贼不是东西,天天有仗打,这才不会出事,走,过去看看。”
两匹马走过去,战士们没人动。树林里的战士一看是自己人,也都没搭理。躺着的几十个都揭开荷叶看一眼,又盖上继续躺着。
小丁下马掀起一个荷叶,骂道:“狗日的团长来了你还不起来。”
哪知这战士满不在乎地夺过荷叶道:“我们连长叫晒一个小时,你说团长,是哪个团长,我们只听连长的。”
小丁生气了,“你们胆子太大了,你睁开眼看看。”
这时候只听后面一声喊,“都起来,立正!”
几十个人也忘了自己赤身裸体,立正站在原地。
“团长,我没看见是你……”
“赵小黑呀赵小黑,”杨才万背着手围着他转一圈,“妈拉巴子,你在搞什么名堂?”
“报告团长,我正带领三排治病。”赵小黑立正道。
几十个人一看真是团长,都慌不迭地穿衣服。杨才万上任没多久,只在团里见过连以上干部,他也没怪罪部属不认识他。
“治什么病?”
“烂裆。”
“你这是个啥治法?”杨才万有点兴趣了。
“我也说不清。”赵小黑喊道:“董小杰,你给团长说说。”
一个文弱的新兵从连长身后站出来,怯怯地对杨才万道:“报……报告团长,这是一种土方法,用荷叶和车前草捣碎,涂在上面,再到太阳底下晒一个半小时,然后再用水洗干净,治上两回就好了。”
“真的那么管用?”
“报告团长,”赵小黑道:“已经治好一个班了,我是在推广这种经验。”
“要是在三天内你们全连都治好了,就拿到全团推广。”杨才万作完决定道:“你们以后治病要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让老百姓看见影响不好,明白吗?”
“是。”赵小黑答应道。
杨才万上马后,低头问董小杰,“你读过书吧?”
“报告团长,读过。”
“那就跟我当通信员吧。”说完,他策马而去。
用各种土办法治病的事情还有很多。
裁减迫击炮和六〇炮时,遇到的情感阻力还不是很大。把四千六百余辆大车和一万四千余匹骡马从四野的战斗序列中裁掉,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些马匹跟着部队转战几千里,立了不朽的战功且不去说,这些年里,这些军马和驾驭它们的干部、战士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当这些军马和大车被送到后方的时候,洒泪分别是最平常的表达方式。几乎每个师都有爱马如命的自告奋勇到后方养马。
有的战士没有如愿,被分配到了新编的人力运输连。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
一个战士坐在大车上随着车队向后方转移,他的表情自豪而幸福。另一个战士满脸沮丧,和马头并排走着,不时地用手摸摸枣红马的脊背。
“你赶慢一点,它跟着我已有三年了。”
“我知道,为了它提你当排长你都不干。”
“我实在舍不得它呀。”步行的擦一把眼泪。
“我知道,有一回它还救过你的命,是在打长春那一仗吧?”赶车的说。
“不是的,是打锦州,它救了我,可它叫弹片划伤了好几处。”步行的道,“没想到这就用不着它了,一想起来我这心就发酸、发疼。”
“你上来坐会儿吧。”赶车的说。
“不啦,我不能走远了,别全连都集合了就差我一个人。我管的几辆车,三年来从没有迟到过一回,每次都在前头。”步行的说。
“我知道,我也喜欢马,在家时我就给财主侍弄它们。到了队伍上我要求几次都不让我到马车队。这一回,要不是又拉痢疾又打摆子,瘦得不成人形,还来不了这里是不是?这叫塞翁失马,咋知不是福!”赶车的道。
“枣花儿有身孕了。”步行的道。
“看出来了,有仨月了吧。”赶车的道。
“你是个行家,好眼力,仨月零四天呢。”步行的道,“你要多照顾它,它喜欢吃豌豆。”
“我知道了。”赶车的道。
“要炒一下,每天晚上喂一把。”步行的道。
“你上来再赶一会儿吧。”赶车的道。
于是,步行的也成了赶车的,两个人并排坐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都是关于马的话题。
“我得回去了。”又多了一个步行的。“你停一下。”
“驭——”
大车停了下来,步行的把头贴在马头上,眼泪扑嗒嗒流了下来。枣红马用嘴在老主人脸上蹭了蹭。
“你快赶走吧,再不走我要违反纪律了。”
“驾——”
步行的站住了,马车飞奔而去。过了很久,大路上空的尘土都落下了。留下一个个黑点搠在路旁。看不见马车的时候,这一个个黑点慢慢朝营地走。走着走着,就排成了一队,一路小跑朝营地射了过去。
四野主力休整期间,各兵团都派出先遣部队掩护主力休整,扩大解放区。13兵团先遣师向宝庆、新化前进;12兵团先遣师向衡阳、郝县以南前进;15兵团先遣军向赣州前进;二野四兵团先遣师向粤北前进。东路48军从7月26日开始,经过一个月的战斗,解放了江西所有敌战区。
7月29日,142师由上高出发,经吉安等地直插赣江西岸的塘江。从此,赣西南战役打响。同日,143、144师,直插赣州。
14日,144师克赣州。
17日,143师克信丰。
20日,143师克安远。
21日,143师克虔南。
144师,22日占会昌,23日占瑞金,29日占宁都。
此战役历时三十四天,解放十四座县城,歼敌万人,是四野渡江后第一个成功的战役。从此,四野开始走向节节胜利。
8月23日,***在北京又要求吃红烧肉,这个时候已是夜里十点,侍卫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高兴,问他,***答道:
“瑞金解放了,我这个主席才算货真价实,15年了,我做的只是个亡国之君,你说这红烧肉该不该吃?”
红军长征时,***任中央苏维埃主席,以后这个职务一直没有被免去。
●白崇禧逼走唐生智,程潜成了光杆司令。三颗定心丸,陈明仁难断师生之谊,三难***。程潜终举义旗。白崇禧气歪了鼻子。
湘赣战役结束后,12、13兵团派136、147师向宝庆、衡阳以南出击,长沙陈明仁兵团惟一南逃的退路被切断了。这样,敌1兵团之71军、14军、100军和湖南保安部队三个旅已处在解放大军的弧形包围中。
白崇禧南撤衡阳前,逼走了唐生智,把程潜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长沙一带兵权交给了白崇禧认为反共最坚决的陈明仁手里。白崇禧这一决定与诸葛亮的一贯作风可沾不上边,显得太一厢情愿了。他只看到了陈明仁反共的历史,而没有考虑陈的反蒋企图。或许白崇禧考虑到了,只是觉得自己也反蒋,可以合作。
1903年出生的陈明仁,为人刚直,一生充满传奇色彩。1924年,21岁的陈明仁进程潜办的讲武学校,后转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投奔***门下,渴望以建立军功出人头地。1925年毕业后,逐步从排长、连长晋升到军长、兵团司令。他的仕途并不像***得意门生胡宗南等人那样一帆风顺。
从他与蒋的交往史上看,蒋对他基本上是属于不喜欢的。1942年,已是71军军长的陈明仁,率部参加中美英联军对日军的滇西反攻,曾在敌强我弱情况下一举攻克日军顽强固守的战略要地回龙山,赢得美国同行的高度赞誉。***这才给了他一回笑脸。
1941年可不是这种关系。在此之前,陈明仁一直乘的顺风船,直做到了师长也没遇什么麻烦,因此他就养成了刚愎自用的性格,对***也不愿点头哈腰摇尾巴。这一年,***路过他的部队,忽发奇想要召见一下全体官兵训训话。谁知蒋一见陈的部队和陈本人都穿破棉袄列队,蒋发了一通火,说陈明仁的这种做法有损军威。陈明仁当即顶撞说部队已经穷到家了能有什么办法。蒋见自己的学生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自己,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不久,就将陈明仁明升暗降为71军副军长。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同样刚愎自用的***,是不会把陈明仁当成心腹的。不过正在用人之际,还是在第二年把陈明仁升成第71军军长。
1946年1月,陈明仁率71军从上海出发去东北抢地盘,他自认为这一次去肯定能用战功换一些政治资本。日本人他都不怕,还能怕共产党。谁知和解放军一交手,就被歼灭两个师,一个师长也阵亡了,他就率残部退守四平。
四平是东北的战略要地,两方都不肯退让,仗打得十分惨烈,双方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在这种情况下,陈明仁竟在四平守了四十天。等国民党援军一到,林、罗只好撤退。
这一下,***对他刮目相看了,授他一枚青天白日勋章。他到沈阳做报告,竟有十万人夹道欢迎。陈明仁觉得作为军人,这种荣誉已经登峰造极了。
谁知好景不长,对他素无好感的陈诚容不得他的成名,抓住他用美援面粉修工事这件事大做文章,辽北省主席当时被陈明仁软禁四平,这时也告陈明仁纵容部队抢粮食。陈诚回到南京,添油加醋向***告了陈明仁一状,又强调了陈明仁的野心,建议蒋把陈撤职查办。
***听进去了,就撤了陈明仁军长的职,调他到总统府当了一个中将参议。
这次打击,对陈明仁是致命的。他对蒋产生了绝望。自己跟随蒋多年,出生入死,可勋章上蒋的体温还没散尽,撤职命令又来了,陈诚、胡宗南这种窝囊废一手遮天,这江山还有几天光景?
1947年夏,***见陈明仁闲着没事,就令他率慰问团去西安慰问胡宗南的部队。陈明仁每到一地,必讲自己四平之功和现在的下场。言外之意很明显:像我陈明仁九死一生守了四平,最终还是这种结局,你们替蒋卖命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回到南京,他已想到自救了。可一时半晌又找不到出路。
等了几个月,战局发生了变化,陈明仁一下子又成了一块香饽饽,原因很简单,他是一员难得的战将。胡宗南要他去指挥一个兵团,派人送来了路费;刘峙、杜聿明亲自登门屈驾恭迎陈明仁去任兵团司令;白崇禧也相邀陈明仁去武汉就任警备司令。
陈明仁这时要成熟多了,再跟着蒋,事后是卸磨杀驴。胡宗南、刘峙都是蒋的亲信,在那里干,只是一条枪,只不过枪管粗一些罢了。白崇禧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跟着他干恐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不去一个地方,手中没有兵,也难有出路。白崇禧的庙不大,菩萨也不多,再一点,白与蒋有矛盾,左右逢源、隔岸观火的可能就存在。白崇禧要他去打仗,这就有资本与他讨价还价。几经周折,陈明仁1948年10月,以华中“剿总”副司令、武汉警备司令、29军军长的身份到了武汉。没过多久,他又当了第1兵团司令。
到长沙时,他手下已有七八万之众了。
白崇禧对陈明仁有多大一颗反蒋之心是不大清楚的。他让陈明仁回湖南,是费了一番苦心后的决定。他认为桂系主力在湖北孤悬已不利,只有和湖南、广西连成一片,才有可能做到进退自如。可湖南的黄杰、李默庵等人又是蒋的嫡系,不定哪一天蒋又和他翻脸,不让他退广西,让他和共产党硬拼,那可真是不好玩了。因此,程潜要求陈明仁回湖南,白崇禧就满口答应了。
程潜呢,作为国民党的元老,地位是不低的,可手中无钱又无权,一不好到香港做富裕的寓公,二不好以这种样子去见共产党。如果见面礼太薄,就抵不了国民党元老这块牌子带给共产党的厌恶。他素知陈明仁有反蒋之心,如果能合伙做成此事,见面礼就不薄了,陈明仁手下加自己手下,有十万之众,说动一半,有五万人也说得过去了。
***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觉得自己对陈明仁有欠公允,可究竟是一家人,自己作为家长,错打了儿子,可一旦这个家有外敌入侵时,父子还是要一致对外的。陈明仁在共产党方面有四平血债,他不会很快投奔仇人。这样,用他来堵白崇禧的退路就很合适。白崇禧、李宗仁逼他下野,如果不让他们桂系在共产党那里消消肿,这委员长的职位要不了多久也得拱手让出了。因此,白崇禧的报告一打上来,***立刻就同意了。
陈明仁呢,他自然也想回湖南,在白崇禧身边,自己一切行动都不自由,那个还看不清的道路也无法进一步去寻找。现在再搞和谈,手里有军队,再有自己的地盘,什么都有了保障。
于是,就皆大欢喜了。
谁知几个月来,形势急转直下,长江没有守住,武汉也放弃了,长沙又处在解放军的钳击之下。
这个时候,陈明仁知道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打,几万拼凑起来的军队,怎么能挡住***、陈赓百万大军?退,不说退路已被切断,就是退了出去,日子就好过吗,杜聿明那么能打,最终自己也做了俘虏。傅**走了这条路,什么都保全了,张轸走了这条路,也是什么都保全了。要说欠共产党的血债,谁没欠?再说四平之战,又是共产党打自己。
陈明仁几经摇摆,终于下定了决心。7月底,他准备在通电上签字了。
不过呢,得借此机会要一点日后生存的资本。我陈明仁现在的处境比不得傅**,也比不得张轸。傅**当时是被百万大军围在北平,不走这条路,就得与北平一起毁掉。张轸当时在白崇禧的钳制下,稍有动作就会被白吃掉,自然不好张口。到共产党那边,如不能保留与现在相当的职位,差不多就算是一件赔本的买卖。
半个月前,***亲笔复电程潜,电文陈明仁也看了。毛说只要能站在人民一边反蒋、反桂、反美,一切均能谅解。陈明仁已经吃了一颗定心丸。但他在一些公开场合,还是唱了一些反共的调子,弄得程潜和解放军这边如隔雾看花了。
***深知陈明仁内心是怕追究四平街的问题,就和湖南的程松龄谈了陈明仁,***说:“当时陈明仁是坐在他们的船上,各划各的船,都想划赢,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十分谅解,只要站过来,我们还要重用他,他是一位很能打仗的猛将嘛。”
陈明仁听说后,心里又吃了第二颗定心丸。但他深知这种事情不用事实证明,基本上等于零。再一点,***那边也在极尽拉拢之能事,把程潜明升暗降,叫他去广州就任,程潜的部队和所留湖南省主席一缺也给了陈明仁。这可都是一些砝码呀!
7月27日,陈明仁派代表去见中共方面的谈判代表李明灏,交待一定要把这个当年破格录取自己进讲武学校的教育长请到长沙来一叙。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想从李明灏那里再探一下中共方面的口风。
28日晚,陈明仁摆上丰盛的家宴迎接贵宾,夫妻二人轮番敬酒,搞得气氛很融洽。
几杯酒下肚,李明灏觉得该入正题了。他清清嗓子道:“解放军到平江后,已停止前进了,中共对程将军和老弟你的行动很赞赏,下一步就等你登高一呼,使桑梓人民早见光明,不知你老弟还有什么难处。”
陈明仁道:“湖南是再经不起战火了,白崇禧令我炸掉长沙,我不能做这千古罪人。”他挟了一道菜,决定直接摸一摸虚实,“颂公倡议和平之举,乃大势所趋,民心所向,敝人纵然对共产党有百身难赎之罪,也愿意以桑梓人民利益为重,再不逞匹夫之勇了,即使今后削职为民,也在所不辞。”
陈明仁的用意很明白,看你如何处置我的后半生。
李明灏知道症结所在,在北平、武汉,几级中共的领导都阐明了这一点,他道:“从反共反人民上说,你认为你比傅**将军有过之?”
陈明仁笑而不答。
李明灏接道:“傅**现在是***的上宾,前有师表,你还记着四平街干什么?”
陈明仁不失时机又敬了李明灏一杯,李一饮而尽,继续说:“我这次是***派来的,可以代表他说话,你起义后,官阶衔级我看不会低于你现在,具体还有什么问题,***说了,都是同乡,好商量嘛。至于削职为民,只能是笑谈。”
陈明仁吃了这第三颗定心丸,知道也该表个态了,他拍着胸脯道:“颂公已回长沙,起义大事,近日付诸实现。”
李明灏提醒道:“手下将领情况怎么样?是否应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陈明仁心想自己振臂一呼还不够,嘴上却说:“老师所虑极是,近日我召他们开会,训话,晓以大义,必要时,我会采取强硬措施的。”
李明灏入长沙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广州、衡阳。
29日晚,李宗仁去拜见***,说了对长沙局势的忧虑。
“程潜此人,白崇禧在长沙就该把他押起来,他有异志久矣……”***本想数一数程潜的罪状,一想近年的大罪主谋还是李宗仁,就改口道:“用武力弹压有无可能?”
李宗仁道:“恐怕鞭长莫及,弄不好,叫***的部队缠上,可就被动了。”
***道:“陈明仁不至于这么快地背叛我,可以想点其他办法,说起这事,我……”他停下不说了。
李宗仁道:“几个月前的任命还没正式下达,再一点,他的部队装备也太差,是不是拔去一些。”
***道:“看来只能这么办了,必要时派人去说一下,我再给他写封信。”
7月30日,广州政府正式免除程潜所兼各职,任命程潜为广州考试院长,任命陈明仁兼湖南省主席,任命陈明仁任新成立的湖南绥靖总司令。同日,白崇禧给陈明仁去了密电:“程潜率武装人员潜返长沙,图谋不轨,着即解除护卫武装,实行兵谏,迫使程去广州任考试院长。”同日下午,联勤总部空运到长沙重机枪四十挺、银元三十万和不少的银元券。
7月31日,***、李宗仁、白崇禧见长沙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已觉不妙。***只好走最后一着棋了。他指示由行政院长阎锡山出面,派陈明仁黄埔同学、国防部次长黄杰、政工局长邓文仪带着***的亲笔信和重金到长沙游说陈明仁死守长沙。
8月1日,陈明仁通知各军、师长下午召开军事会议。11点40分,副官报告说黄杰、邓文仪已下了飞机。陈明仁眉头皱了皱,只说了句:“知道了。”
黄、邓二人见机场戒备森严,无要人来接,即感情况异常。省府大厦也只有荷枪实弹的卫兵,气氛显得阴森恐怖。陈明仁只在楼梯口迎接了他们。
入座后,黄杰开门见山道:“中央已任命程潜任考试院长,弟此次来有一项任务就是迎请程院长就职。”
陈明仁装糊涂道:“颂公早已到邵阳去了,现在又行踪不明,我也正在找他呀。”
黄、邓一看话不投机,就想利用陈明仁一生重义气、讲交情的性格来达到目的了。
黄杰呷口茶水道:“仁兄向来是蒋总统的得意门生,这些年总裁待仁兄不算薄呀,如今校长落到这等地步,别人怎么样不去管他,我等黄埔学生,决不应落井下石,自陷不义。”
陈明仁把身子朝后一仰,想起这些年的往事,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对***,他不能说没有感情,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尽管他没有动摇,可一想起昨天收到的机枪和银元,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涌过一丝难受。黄杰见他不语,就把***的亲笔信递了过去。
陈明仁默默地拆开,见上写着:
“弟一生革命史,自当珍惜,为中正所深信也……对卖身投靠分子应羞与为伍,必要时不惜大义灭亲,将之明正典刑,然后退守湘西,吾即来四川为尔后盾,余由冰雪(黄杰字)面告。”
这封信不知为什么,在陈明仁心中翻起的都是蒋的过失。“为中正所深信”此言大谬,莫说深信,就是一个“信”字,我陈明仁也不会叫陈诚三寸不烂之舌搞得那般落魄。如今你已日薄西山,还讲什么做我的后盾。既然说“羞与卖身者为伍”,自然又是不信,帮你渡过难关,恐怕我连中将高参的闲职也得不到了。可是,我毕竟追随他老人家多年,怎好把他的说客也扣下呢?这不是要贻笑后人吗?何况黄、邓二兄与我私谊不错,如今各走各的路,也不能让人家下不了台吧?想了这些后,他才说:
“这次回湖南,已觉个人前途无足轻重,长沙不能毁,要我抛弃长沙父老,纵有高官厚禄,实难从命。两位仁兄吃顿便饭吧。”
吃完饭,黄、邓二人还在纠缠。到了两点多,军官们都到齐了,都等候陈司令宣布重要决定,可仍不见陈明仁出来。派人去请示陈明仁,陈明仁道:“广州方面有客人,大家再等一等。”
又过了半小时,代参谋长黄克虎怕广州方面客人呆久了,夜长梦多,就想出了吓走两位钦差的计策。因为会场上较高级的将领已在议论陈明仁的态度了。他叫过副参谋长耳语一阵。副参谋长去了陈明仁处报告道:
“共军先头部队已推进到黄花市以西,游击队出没在机场附近,似对机场有破坏意图。”
黄杰、邓文仪一听,忙站起来。黄杰道:“子良兄,机场出现敌情,我们告辞吧。”
陈明仁又把客人送到楼梯口,说几句客套话又回到自己的屋子。
共产党给他吃了三颗定心丸,陈明仁还是不大放心。早上他明确向中共方面提出“希望保留兵团司令职位,俾其努力杀敌立功”的要求。解放军方面还没回话,又经两个说客谈了几小时,他的心情乱极了。到了会议室,他说了谁也没想到的含糊不清的话:“诸位,目前军事形势极为紧张,不愿打内战,完全是全省三千万军民的共同愿望。我作为省主席,宁置个人安危而不顾,决不违背人民的心愿。我一定使长沙市听不到枪声。”
到会的人都感到难以捉摸,搞不清陈明仁是准备战,还是准备和,还是准备撤。如果撤走,长沙不也听不到枪声吗?
8月2日,中共中央军委正式复电:“可以答应陈明仁保留兵团司令名义。”只是这一天,电文内容没有传到陈明仁耳朵里。这一日,1兵团代参谋长根据省工委指示,在没有和陈明仁商量的情况下,扣押了长沙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处长,军统大特务毛健钧。陈明仁知道后,当时显得很不高兴,但也没表示出什么意见。
当天晚上,陈明仁找到程潜说:“颂公,我们不是投降,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我不干。我们和北平不一样,共军远在千里,我们就在做这个工作了。这是合作,合得成就合,合不成就算。”
程潜道:“是合作,傅宜生是走头无路才走了这一步,我们不一样,我得给毛润之发个电报。”
8月3日,程潜就机构设置问题致电***、朱德及第四野战军领导机关,提议设立中国国民党湖南人民军政委员会和中国国民党湖南人民解放军司令部。
武汉四野司令部收到此报,由一名年纪较长的参谋送到几位首长处。参谋不由自主说道:“陈明仁得寸进尺,保留兵团司令还不满足吗?真是的。”
***漠然地看他一眼,没做任何批评。邓子恢指着电报道:“国民党人民解放军司令部,程老先生怎么就琢磨出这样个称呼,不知中央如何答复。”
***仍一言不发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看一线部队还要做好战斗准备。”这句话说是命令又不是命令,原因又不说,很费琢磨。
8月5日,***电告程潜:“对先生所提设立先生领导,暂名国民党湖南临时军政委员会及陈明仁将军的中国国民党湖南人民解放军司令部两项临时机构均属必要,即可实行。”
在8月5日解放军进城前,陈明仁一直处在十分矛盾的状态下。如果这时候中共方面没有满足他的愿望,长沙起义就不可能实现。
8月3日晚,参加起义的有关人员齐集在麻园岭陈明仁的家,对通电作最后决定,以便由陈签署宣布。
陈的亲信一致认为:陈明仁是***的学生,只能以清君侧的口吻骂蒋的左右,而不宜直接骂蒋。在争论时,不断有白崇禧的电话从衡阳打来。陈的妻子专职接电话,开始说陈没回家,接着说陈去洗澡了。午夜12点,白崇禧又打来电话:“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陈妻谢芳如无法回答,吓得跑下楼来,问该怎么办。政工处长吴相说道:“很好办,叫通讯排把电话线截断算了。”
陈明仁道:“别出这种点子,你上去告诉他,我去城外查看防务了。”
这时,中共方面谈判代表李明灏进了屋,寒喧了几句,李明灏对陈明仁道:“子良,听说抓住了毛健钧,这个大特务血债累累,如何处理他非同小可,还是交给中共处理吧。”
这话正捅在陈明仁的痛处上。陈明仁想起下午的一件事来。肖作霖和98军军长一起来省政府时,他正为中共对自己提出的条件迟迟不答生气。他对肖作霖道:“你回来得正好,等会儿我们详谈一下。”他转身又对蒋当翊道:“现在的情况你是很清楚了,你打算怎么样?”
蒋军长答道:“服从你的命令,跟你走。”
陈明仁厉声道:“我要是投降,你也跟?”
蒋看了一眼陈明仁,犹豫一阵道:“这就不大好说,就是我愿意,恐怕部下也不会愿意,这一点请司令官三思。”
陈明仁冷笑一声,“你放心,投降我是不会干的,宁死我也不干,要投降谁也不会干。”
肖作霖道:“我们寻求的是局部和平,怎么能是投降呢?不是正在谈判吗?”
陈明仁摆摆手道:“什么谈判不谈判,反正都一样。我只问你,省政府怎么办?军队怎么办?政府要缴印、部队要缴械,不是投降又是什么?我只求对得起颂公,对得起朋友,只好把这个摊子交给你们,我马上乘飞机到香港去。”
肖作霖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陈明仁接着道:“你去找李仲坚(李明灏字)一起去问颂公,看他怎么办,我等你们的答复,越快越好。”
肖作霖明白陈明仁是因为中共迟迟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才发这么大的火。如果这时陈一翻脸,长沙的局面将不可收拾。
肖作霖一见李明灏、程星龄和唐星,顾不得拐弯了,直捷了当道:“你们是怎么和子良谈的,想不到他要翻脸了,这可怎么办?”
三人听后面面相觑,李感到情况危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肖作霖道:“我看中共如不能保持子良的省主席和兵团司令,这事就完了,可这种要求中共能达到吗?”
李景灏一听,一拍大腿道:“这好办,这好办,中共方面来了电报,昨天下午到的,我大意了,没送去,子良的省府主席和兵团司令都可照旧不动,只用把部队拉出长沙开到岳麓山方向,让解放军入城就好了。”
陈明仁心想,李景灏可以把上面下的电示压一天,可见中共对他这事的重视程度,一切恐都是权宜之计。李景灏虽是自己的师长,可现在只是中共的谈判代表,事还没谈成就指挥自己抓这个抓那个,又是口口声声血债血债的。李景灏还不是共产党,就是这样,要是共产党来了,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陈明仁越想越觉得心寒,脸色变得铁青,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毛健钧所做所为,都是执行我的命令,一切我都负责,今天清算他,明天就要清算我,这件事老子不干了,老子的军队还没开出长沙,连放个人都作不了主?通电稿子撕掉算了。限明天上午8点,一定要把毛健钧开释,用飞机送走。不然的话,我就从城内一路杀出去。”
这一番话把在坐的人都吓傻了,亲信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李景灏赶紧道:“是我急忙中说错了话,是唐生明说要把毛健钧交出去,不是中共的意思,唐生明和毛健钧有仇。”
陈明仁道:“我不信。”
李明灏指天发誓道:“要是这件事不是唐生明说的,我家祖宗三代都做贼。”
亲信汪世楷道:“总司令,打个电话给唐生明,约他打麻将,一问就知道了。”
陈明仁笑了。
李明灏道:“毛健钧你让他到哪儿就到哪儿吧,别说一个毛健钧,十个八个放了都行。”
第二天早上,陈明仁方面谈判代表带着草签的协议来叫陈明仁审阅签字。陈明仁一脸不高兴道:“你们去找李明灏去!”
原来,《湖南日报》8月4日头版登了一条消息说:“湖南十万军队放下武装,向傅**看齐。”陈明仁一看,觉得受了侮辱和愚弄。湖南怎么能和北平相提并论?他当即提出几条针对协定的意见,主要有:战略要地岳麓山暂不能交出;长沙以西的宁乡、湘乡等地最好给他作部队整训用;省政府保留半月到一个月,由陈以辞职方式交出,中共省委暂不宣布,部队整编后不能进行清算和斗争。
8月4日中午,解放军代表团除第一条未予同意外,其余全部满足陈明仁所提要求。8月4日下午,程潜、陈明仁等三十余名国民党军政要员通电宣布正式脱离广州政府。
至此,长沙和平解放,程潜、陈明仁所部一个兵团部、三个军宣布起义。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了结,当天就有巨变。
●众叛亲离,***老泪纵横。白崇禧长沙策反,义军大半叛逃。肖克建议:“陈明仁已无法控制局面,必须全线追击。”***坦然道:“走就走吧,早晚还是要被抓住。”
8月4日夜,白崇禧彻夜未眠。前半夜,他处在极度的愤懑和悲伤之中,恨不得捉了陈明仁生啖其肉。他自认为待陈明仁不薄,在陈危难落魄之时伸出手拉陈东山再起,又深信不疑地将湖南军政大权交给陈,陈本不该走这条路。没想到陈子良忘恩负义,陷他于绝地。
下午,他向广州的***、李宗仁通报了湖南的情况,***在电话里颇有责备之意。
***这天的晚饭都没有吃,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传令谁也不准进来。广州是他的一块宝地,1924年他靠黄埔军校起家,四年工夫就以北阀军总司令的职位奠定了自己的根基。二十几年来,黄埔学生的表现,他基本上表示满意。若说遗憾事,也都是十多年前发生的,第一件是蒋先云不肯与他合作,第二件是陈赓不肯背叛共产党,这两个黄埔一期的优秀生,他本十分喜爱,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自己,***悲伤了好一阵儿。但那时,他的事业如日中天,悲伤之后多少还产生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心绪,尚可寻到一种心理平衡。再说,黄埔人才如云,也就只好由他们去了。至于这个***,他不好作任何评价,在黄埔四期,***当时并没引起他的特别兴趣,他在共产党那边成长到现在,那是***的福分,可反省的事情不多。
自己手下的学生,基本上都做到了对自己忠心耿耿。大半年前,杜聿明在淮海战场被俘,他曾痛心疾首,掉过一次眼泪。陈明仁的背叛,他始料不及。虽然近月来,他隐隐生出了这种担忧,但他没想到陈明仁会决心走这一条路。陈明仁为他冒死守过四平街,为此他亲自为陈授了青天白日勋章,他也认为待陈不薄。
可如今,这样一个学生也背叛了自己。究竟哪个地方出了毛病呢?曾文正的文集无法告诉他,耶稣也无法告诉他。回想起这些年的往事,他十分伤感起来,几滴老泪不由地又滚下来了。
他擦了擦眼泪后,站起来在屋内走了几个来回。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也不是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关键是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
他不相信陈明仁在走这条路时就没有产生一次犹豫和彷徨。陈明仁毕竟是在他的一手提拔下才成为一员战将的。他自信对陈明仁的为人有所洞悉,这个人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还讲那么一点义气。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顾忌师生之谊,三天前就不会留黄杰他们吃饭,很可能会把他俩也扣押起来。从通电中,***也感觉到了陈明仁内心的矛盾。
这正是可做文章的地方。陈明仁几天前还在犹豫,证明这件事他做的并不十分周密。1兵团组建时间只有半年,陈明仁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它搞得铁板一块。如果趁陈、程立足未稳,用一用反间之计,扭转这种局面的可能并不是不存在。
他要通白崇禧的电话软硬兼施地说:“你们3兵团应有所作为了,陈子良要走,我就不信成刚他们就听他的,要创造一些条件,接应他们一下,再想法制造一些混乱。中南地区全靠你了,我老了,这局面还真需要你们支撑。”
白崇禧接到***的电话,开始冷静了。他心里隐隐生出对***的三分钦佩和一丝忌妒。桂系和蒋斗了几十年,基本上没占什么上风,***靠什么,除了手下人才济济外,这种能屈能伸、处惊不乱的气度也是重要的一个因素。
如今这种局面,和蒋已是唇亡齿寒了,再斗下去,恐更早地走入绝境。这时候如果自己仍做缩头乌龟,自己的“小诸葛”外号恐怕也要变成“长腿将军”了。因长沙前一段在谋反,***的部队离长沙尚远,那附近不过只有一些先头部队。再一点,通电一发表,那里更是要放松压迫。这确实是一个良机。如果叛军内部能有些配合,事就好办得多。能从长沙接应出一些部队,自己的力量不是又更强了一些吗?
子夜时分,他在长沙潜伏的特工发来密电:邵阳似有兵变,有激烈枪声传出。
白崇禧接到电报后,兴奋起来。他叫过副官道:“电告广州,明、后两天派大量飞机轰炸长沙,并印制传单散发,以扰乱叛军之心;令3兵团连夜向宝庆、衡阳开进,准备接应长沙叛军。”
8月5日,大批轰炸机飞临长沙进行狂轰滥炸,解放军入城时带给长沙人的喜悦旋即被一种恐惧淹没了。起义各部,有的正向指定地点开进,一看这种情况,就又产生了等待观望的情绪。
三个军部和各师又开始和衡阳联络了。
6日,轰炸继续进行,各种传单铺天盖地撒向起义部队所在地,起义各部一片混乱。
7日,起义部队的叛逃已不是个别现象。71军军部率87师、88师,14军军部率62师、63师,100军军部率19师大部,197师一个团,先后背义南逃。
这一天,陈明仁发了十几次脾气,最后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了。下属的叛逃,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他开始明白自己今后不能再这样无端地自信了。他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他后半生不可磨灭的阴影,自己提了那么多苛刻的条件,最终结果怎么会是这样?这些部队一逃走,自己的本钱和张轸也相差无几了。他强打精神去部队控制局面,到了傍晚,部队已叛逃大半。
7日,武汉四野司令部。
***、邓子恢、***、肖克等人也在研究起义的部队叛逃情况。
在研究过程中,报告起义部队逃走的电报不断地送了进来。
肖克道:“陈明仁已无法控制局面,必须全线出击,追赶逃敌。”
***道:“陈明仁优柔寡断,终留大患。长沙方面也要密切注意,防止逃跑敌人突然反扑。”
***问肖克道:“昨天的部队都出发了吧?”
肖克道:“都出发了,估计今晚这两个师可以帮助陈明仁控制住局面。我以为可借此机会再向南推进一段。49师应迅速向宁乡、湘乡前进,147师要向新化、宝庆追击,长沙138师两个团待起义部队稳定后,应向湘乡、湘潭追击,46军主力应进逼衡阳。四兵团之18军应全部出动,向茶陵、安仁等地前进。”
***看了看地图,道:“很好,时间仓促,电令各部,务于明日开始行动。该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计划了,白崇禧真的就不想打一个大仗?”
邓子恢道:“应该把这里的部署马上报到中央军委,不知***该有多担心哩。”
同时,香山双清别墅,***住室。
***拿着一叠电报,问***:“主席,你刚才出去了?”
***道:“我们不要当李自成,我们不当李自成,开国大典的事,一定要重视。”
***笑道:“我们不是李自成。”
***道:“这事我们还要好好研究研究,什么都要考虑仔细。人都说,李自成不该一进城就看上了陈圆圆,才逼得吴三桂开了山海关,我不这么看。陈圆圆是有名的美女,多才多艺,崇祯动过心,吴三桂把她当宝贝,就不兴李自成多看两眼?这都是酸腐文人的看法,要不得。这种文人说法,常常扰乱视听,可恶得很。这么来看,秦始皇当年还杀对了。焚书坑儒,喊了两千多年,杀多少呢?不过杀了四百六嘛。”***掏出一支烟点上了。
周恩来听***这样谈古,有点吃惊,他没表示什么,继续听着。
***吐出一大团烟雾,风把它扯得一缕一缕,继续说道:“主要是因为他们不革命了,以为攻进了京城,逼死了皇帝,一切都完事大吉了。只有不断革命,才能保证不当那个李自成。楚霸王也是一样,汉王先进了咸阳,他就自暴自弃,不革命了,所以,他只好别了虞姬,自刎乌江。”
***道:“你不是早号召不要学他吗?”
***笑道:“不可沽名学霸王,恩来,又有什么喜事?”
***道:“不大好,陈明仁所部,有一大半叛逃。”
***听了叹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可能走到哪儿,早晚还是要被抓住的。”
●136师刚脱险境,146师又陷重围。一个师对一个军,伤亡惨重,四野南下最惨烈的一仗。钟伟痛苦地说:“再电146,如不撤出,军法处之。”
8月8日,四野及二野4兵团开始追击叛逃之敌,并顺势向南推进。
8日,137师在渌水北岸激战半小时,渡水南去。
8日夜,136师进至黄土岭地区。先头部队与敌接触后,并没意识到是大部敌人,只当是零星小股敌人。因部队强行军一整天,加上天又开始下雨,就指示一个团去进行战术性包围,其余主力开始安营过夜。
谁知这一地区的敌人是敌90军138师一个整团。
到后半夜,雨越下越大。敌团长下令突围。两个小时后,该团轻松地撕开一个缺口,大摇大摆而去。
天一亮,我正待发起攻击,发现我南侧阵地有敌我二十几具尸体,剩下的就是满地乱糟糟的,快要辨不出痕迹的大片脚印。
团长气得取了帽子直揪自己的头发,找一个躺在担架上的轻伤号问:“昨晚过去了多少敌人?”
战士道:“很多,可能有一个营,恐怕有一个团,只一会儿工夫,我们就挡不住了,我爬着要回去报信儿,爬了几步就疼昏了。等我醒来,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了。”
一个营长道:“怪不得我只听到一阵枪声,本来我想派人过来看看,一想肯定被我们收拾了,也就没过来。”
“你是个混蛋!”团长骂道:“这都是你轻敌所致,还不快追,有一个团也不怕,那都是些逃兵。通信员,你去报告,说发现叛军一个团,我们先追下去了,让他们后面跟进。”说完,他带着全团人马跑步向南,一边跑,一边说:“传我的命令,报不了这个仇,中午别吃饭。”
一小时后,136师主力跟进向南,在大雨中急行军。
这个团长和136师判断这是股叛军有点一厢情愿了。部队地图缺乏,加之天气不好,不大能辨出方向,叛军逃跑又无确实路线,他们已偏离了原来的线路,步入白崇禧桂系主力的防区。而对方,正有一个军的兵力,按白崇禧的命令,以旅次行军方式前来接迎叛军。只是他们对前面情况不明,行军速度极慢,两三天了,也才开进到这一地区。
逃走的一个团,过了一个山包后,已没留下什么踪迹可循了。团长叫人搜索了半天,发现一些脚印朝东南去了,就又给后面主力留了话率部朝东南追去。
10日夜,该团和敌14军先头部队在笙塘铺附近遭遇。团长一看雪耻的机会到了,忙把三个营分成左中右三路,左右迂回包围,中路抵抗以吸引敌人。布置完毕,又给师里发了报。
仗打到3点多,团长觉得不对劲,怎么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二三营报告说都遇敌人强有力的反击,有点顶不住。
显然,在这个时候,对方兵力不止一个团了。
团长忙向师里报告了这种情况,又把三个营朝一起收缩。就这样还是顶不住。他只好下令全团后撤控制两个制高点。
6点多钟,136师全部开到这一带展开了兵力。
8点多钟,敌人开始发动第一轮猛烈的还击。136师首长从敌人的进攻形式上已经感到这次遇到的敌人与往日的不同。这时,全师兵力只分散在方圆几里的弹丸之地,如果对方从两翼包抄了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师长取下望远镜,命令道:“速报军部,我遇至少一个师敌人的狙击,情况危急,请速派兵增援。一团、二团正面狙击,三团后撤两里负责警戒。”
9时,邓子恢和肖克收到了这一情况。两人在地图上找到了136师的位置,显出了忧虑之色。
邓子恢道:“这可是个麻烦事,只好做出要抓住它一个军吃掉的样子,让他上当了。”
肖克道:“要4兵团18军迅速插其背后,右面49军作出东移佯动,摆出决战架势,令136师死守,这样恐怕才能解围。”
邓子恢道:“要是他们不撤呢?”
肖克沉吟一下道:“如果不撤,佯攻部队就包抄过来,就看136师能坚持多久了。”
邓子恢道:“这是轻敌所致,应该引以为诫,是不是去叫醒林总?”
肖克道:“来不及了,再迟恐要生变。”
136师这时只能自救。这时他们已打退敌人六次冲锋了。师首长在半山腰的临时指挥所里守着电台,没一个人说话。不一时,兵团和军里的电报都来了,命令:在一地势于我有利处死守、不要南进,如实在等不到援军和敌方变化,即可设法向东南安仁方向突围。
几个师首长的脸色并没转晴,过了一会儿,右侧二团报告,敌火力减弱,是否顺势打过去。
师长道:“坚守阵地,敌人在用诱敌深入之计。”他转身对几位师首长道:“如果敌人从两侧迂回过来,恐怕只能向东南死拼了。侦察连应该派人朝这个方向查看一下。”
同一个时间,国民党48军临时指挥所。
军长张文鸿冷笑几声对副官道:“这回他们跑不了了。传我的命令,左右两侧138、176师再向北猛插三十里,然后收网,正面175师准备全线出击,争取三日内吃掉共军这一部。基本定于明日中午发起攻击。”
3个小时后,张文鸿接到白崇禧、张淦命令:“立即后撤,共军正从两翼包围你们。”
张文鸿惊得出了一头冷汗,心里道:“共军来得好快。”
后来,18军的行动和49军的佯攻引起了白崇禧的密切注意。他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要吃掉***这一部,没有多少把握。叛军已经被接应回一部,再这么拼老本,有点太冒险了。***渡过这个难关,还是把他们桂系当大敌的,把本钱赔光了,一切都完。
这样,由于敌方复杂的内部斗争,我方及时的部署调整,136师逃过了一次大劫。
14日,136师占领攸县,18日占安仁。
15日,18军54师进占茶陵,18日与136师会师安仁。
向两湘追击的49军145师,8月8日在宁乡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歼灭敌90军暂一师大部,俘敌两千余名。其中抓住了一个副师长。这是四野渡江之后,俘虏的第一个师以上军官。11日,该师进至湘乡。
8月12日,49军军长钟伟拟定了以145、146师向永丰、界岭及宝庆地区追击前进的方案报到兵团司令程子华处。
程子华看了后,未作立即答复。12兵团136师轻敌冒进,这是个教训。钟伟这个人的脾气他很了解。钟伟当师长时,听说要提他当纵队副司令,他跑来找程子华,说要提就提成纵队司令,要不然自己还当师长吧。此人很能打仗,塔山之战立过汗马功劳。他提出的方案可需慎重对待,他当即把这个方案加了自己的意见后上报野司。
野司首长见136师之围被解,刚刚松了一口气。四位首长正在谈追击是否该结束的问题。
参谋长肖克道:“据军委来电,白崇禧的主力第7军已进至永丰,界岭以南。”
***插话道:“听说这个军很能打仗。”
肖克接道:“算是白崇禧主力中的主力,看样子,7军有向我反击的企图,叛军已经跑得很远了,计算日程,已经追不上了。”
邓子恢道:“我看追击可以停止,如果过于突出,恐怕要吃亏。”
***没直接谈这个问题,走到地图上朝永丰一指道:“这里离青树坪不远了,青树坪是个要地,白崇禧不会不知道。钟伟恐怕也瞄准这里了,我看可以停止了。”
话音未落,13兵团报来的49军行动方案送来了。
***看了看道:“可令46军停止追击,令49军要切实查明情况,不得盲目前进。”
钟伟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他认为自己这个方案是可行的,就一定能得到各级的批准,因此,他的两个师已按预定计划前进了。14日,在接到兵团“不得盲目前进”命令时,该军先头部队146师已占领永丰。万余人进入永丰,只歼敌百余名,路上又没遇到什么麻烦,于是,该师在永丰根本没作停留,就朝青树坪、界岭方向攻击前进了。
15日,146师进抵青树坪,当即遭到界岭守敌7军的顽强阻击。
146师渡江后,一直没碰到一个像样的对手,手早痒了,突然遇到这样一个对手,哪里肯放过,一切后果都置之度外了,当即咬住不放,摆出了决战的架势。
此战15日晚开始,双方都投入了很大的精力。战至天明,都还在原地未动。
16日,白崇禧兴奋起来。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半年多的窝囊气真受够了,受各种条件制约,一直不敢放手打一仗,真是军人的奇耻大辱。青树坪在湘贵线上,进可经两湘威逼长沙,退可至宝庆。再下然,就退到怀化。即便贵州也无立锥之地,南下回老家总可以吧?白崇禧小算盘一打,这次买卖只赚不赔。他向副官口述了战斗命令:
“明日晨,集中7军171师、172师、236师全部向青树坪反击,171走正面,172、236从两侧迂回。电告广州,明日8时,派一空军中队前来助战。***呀***,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他抓起一个杯子掷在地上。
16日晚,武汉,四野司令部作战室。
***背着手在地图前走来走去,一见参谋人员进来,就问:“有没有146师的消息?”
肖克也急得直搓手,“打了一天一夜了,明知骨头太硬,为什么就不知进退。如果7军今天行动,可就撤不下来了。
等了一阵儿,还不见146师消息。
***道:“不能再等了,令146师撤出战斗,退回永丰一线集结,145师马上出发前去接应,41军、45军,各派一个师朝永丰运动。程子华是怎么搞的,钟伟这个人,犯了什么牛脾气,这个146师师长是谁来着,我怎么一时想不起这个笨蛋了,为什么对我们的电示置之不理!”
这个时候,在常德13兵团司令部的程子华更是着急。宜沙战役中,出现了不少失误,不过那都是放虎归山,如今可不同了,是老虎下山咬人。白崇禧部队能打仗,与四野接触后,顶多被拔几根胡子。要是这个师被白崇禧吃掉了,这可不单单是13兵团的奇耻大辱,四野的英名也将被玷污。
“钟伟呀,钟伟,你是怎么搞的嘛!一天一夜了,还没过够这个瘾?盲目,盲目!要是被包进去,连个朝白崇禧后院放火的人都没有,来不及呀!”
程子华自言自语着。
参谋又来叫他吃晚饭,他摆摆手道:“去去去,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饭。”
也是这个时候,在安化49军军部的钟伟更是急得抓耳挠腮。电示146师几次,硬是没有回音。兵团一次次来电催问,一次比一次用词激烈,可他也不知详情,怎么向上报告?野司首长不知这时急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丢了这个师,这个军长恐怕也当不成了。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对一个参谋道:“给兵团发报,146师联络不上,一有消息,当即电告。”
这个参谋刚下去,又一个参谋进来了,“军长,兵团转野司急电。”
钟伟一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阵,他对这个参谋道:“每隔半小时,给146师重复发一电,后加上如不撤出,军法处之。给145师发电,速去接应146师。”
青树坪。
激战仍在进行中。他们的电台也出了故障,报务员转了一台,频率怎么也调不好,一天内没收到上面任何消息。
146师已经打红眼了,师首长分别到各团督战。他们认为,只要咬住敌人,友军肯定会迂回包围他们,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对面是三倍于他们的一个军。
17日东方破晓时,这种对峙的阵地战还在继续。
这一日的太阳和往日的一样大,一样红,146师首长忽然发觉情况有点异样了。
天一亮,敌人的火力突然强了很多。过了半个小时,一排排炮弹在阵地上开了花。打了多年仗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炮兵阵地离这里并不太远。从这两夜一天的阻击来看,今天是一次有计划的反扑。
可惜这时候再撤就要吃大亏了。他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每位首长都去过问过电台修复情况。师长灵机一动,“快骑马回永丰问问情况。”
8点多钟,远处天际传来了轰轰的声音,不一时,十几架飞机到头顶上扔下了一串串炸弹。
146师处在上下两面受敌的困境中。
师首长在一起一商量,一致认为白天撤退等于自取灭亡。两翼也传来了消息,各有超过两个团的兵力朝这边压来。
师长最后决定道:“今天只有和他们拼了,如果要走,只有挨炸,只能等天黑了才能撤出战斗。只能与阵地共存亡。”
这无疑是四野南下后最惨烈的一仗。十来个小时过去,146师顶住了来自三面的数十次冲锋。中午,电台终于修好了。军、兵团、野战军知道他们仍在激战,这才松了一口气。尽管这样,一颗心还吊在嗓子眼里。
天一黑,146师拼死打开一个缺口朝永丰撤退。
18日,146师撤至永丰安全地带。全师官兵都被硝烟熏成了金刚一般,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了。
145师把做好的饭送到146师集结地,只见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他们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他们太累了。
这一役,146师亡近千人,伤两千余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缓过劲来。
紧接着,四野就要打大仗了。
它已经睡了四十天,精神已经养足,准备再展雄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