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乐就顺她的话题说:“你们这里买肉,去哪里买?”
三娘娘告诉他“一般岛上隔几天总有人家杀猪,可以买一点,或者到南山去买。”
马乐指指碗里的鱼问:“这鱼是你们自己打的?”
三娘娘摇摇头,说:“买的,渔船上买的,我们岛上的人不捉鱼,不会捉的。”
到马乐吃完,三娘娘的家里仍然只有她一个人,马乐问:“你家里人呢,都不在?”
三娘娘点点头。
马乐又问:“你男人呢?”
三娘娘做了个手势。
马乐明白她的意思,说:“麻将。”
三娘娘吃饭的时候,马乐要出去转转。天已经完全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到处是狗,马乐走了几步就被两只狗缠住了。马乐觉得扫兴,退回来。三娘娘说:“不要紧的,我们这里的狗不咬人。”
马乐笑起来,他并不是怕狗。
三娘娘也笑笑说:“真的,这个岛上是有仙气的,老鼠不吃谷,蛇不咬人的,我们老屋里有几条大蛇,养乖的,不吓人的。”
马乐又笑。
三娘娘说:“你不相信,我讲桩事情你听,有一回外面行过一只大船,装粮食的,碰上大风停到这里来,船上带过来一只黄鼠狼,短命黄鼠狼爬到岛上就昏头昏脑了,又逃到船上去,终究是不敢上来,你讲是不是仙气?”
马乐说:“是仙气。你们岛上一只黄鼠狼也没有?”
三娘娘说:“那自然,我们这里家家人家养兔子,长毛兔,从来没有黄鼠狼拖的。”
马乐突然叹了口气,说:“你们的吴书记今天没有回来,我还要等两天。”
三娘娘没有说话,马乐看她好像有点异样,不过他没有很在意。
后来三娘娘问:“你找他什么事情?”
马乐说:“民政上的事,拥军优属的事情了解一下。”
三娘娘“哦”了一声,马乐试探她说:“吴长根你晓得吧?”
三娘娘听了这个名字,果然愣了一下,说:“他死了,你问他干什么?”
马乐说:“他不是当过兵吗?”
三娘娘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但是马乐却看出来,她开始起疑心。她究竟为什么起疑心,是不是她或者她家里的人和吴长根有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亲属关系,或者有仇,也是可能的。
马乐就犯了一个小错误。他因为兴趣来了,并没有很在意三娘娘的态度,也没有考虑过三娘娘应该是怎样的一种人。他继续试探她,问她知道不知道吴长根是怎么死的,是什么原因死的。
当然马乐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他从三娘娘急剧变色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失,他意识到自己犯了急躁病。到这时候他才想起老奸巨猾的头关照他的话。
让三娘娘提高了警惕,就是马乐暴露自己的开始,当然马乐并不是搞地下斗争,暴露真实身份也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牢狱之灾,无非给侦破工作增加一点难度罢了。马乐还年轻,第一次独立办案,应该允许他犯一点错误,这样他才会比较快地成熟起来。
马乐的过失导致的第一个结果是三娘娘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三娘娘出去以后,进来一个年轻人,马乐认识,全家福照片上有他。他是三娘娘的第二个儿子,三娘娘告诉过马乐他叫坤林。
坤林看见马乐一个人坐在他家里,也不问是什么人,做什么的,只是很随便地点点头,自顾到灶屋盛了饭吃,这至少说明三娘娘家确实具有了招待所的性质,因为和小码头上的人集中注意力看他的情形相比,坤林就是见过世面的了。
马乐和他搭讪,说:“忙啊?”
坤林说:“不忙。”
马乐看他很诚恳很实在的样子,又忍不住要问他什么,这时候三娘娘和她的男人一起回来了。
三娘娘是个偏高的女人,她的男人却是又矮又小,面黄肌瘦。这个萎顿顿的男人一进门就对三娘娘发号施令:“你这个女人,泡杯茶给马同志吃。”
三娘娘去泡了茶来,就和坤林一起退出去,这无疑意味着这个男人在家里至高无上的权威,这使马乐心中突然很有感触,这大概就是“夫权”,在城市里几乎灭绝。
三娘娘男人自我介绍:“我叫叶炳南。”
马乐说:“哦,你和叶炳春是兄弟?”
叶炳南说:“不是。”
马乐说:“差一个字。”
叶炳南笑起来,说:“我们岛上,同名同姓也很多呢,比如叶炳南就有三个,比如吴小弟有四个。”
马乐也笑,说:“怎么搞得清?”
叶炳南说:“搞得清,都有绰号,比如书记吴小弟,叫起来就叫小和尚吴小弟,后山的吴小弟,叫杀胚吴小弟。”
马乐问:“你呢,你叫什么?”
叶炳南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叫干瘪枣叶炳南。”
马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绰号真是形象得很。
乱扯了几句,叶炳南就问:“马同志,听说你是来调查吴长根的事情?”
问得直截了当,马乐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不好,只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叶炳南说:“其实我们和吴长根无仇无怨,无亲无眷,不搭界的。不过,我这个人就是多管闲事,你们住到我屋里,我总归要关照点的,你倘若相信我,我就劝你一句,吴长根的事情你不要去问,问不出名堂的。上次来了个公安局的,南边来的,也是来弄吴长根事情的,我也跟他们讲,他们不相信,结果呢?你是民政上的人,你又不靠吴长根的事情吃饭。”
马乐问:“吴长根的事情为什么弄不清爽?”
叶炳南说:“这种事情不是三句两句讲得明白的,里边根根底底的事情,你们外面人也不要听,听了又没有什么用场。”
当然,马乐也明白这种所谓根根底底的事情,什么地方都有,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侦破任务,他确实是不想听,但问题是这些根根底底的事情中,也许就有吴长根走私案的蛛丝马迹甚至重大线索呢。
一方面马乐很想听,一方面叶炳南不肯讲,所以马乐就要采取声东击西、诱其上当的办法。
马乐说:“你们村里,姓叶的和姓吴的很多,对吧?”
马乐曾经从一些书中获取过这样的印象和间接经验,家族矛盾,常常是一系列矛盾的关键。
叶炳南果然被诱惑,可是他的话使马乐有点吃惊。他说:“姓叶的和姓吴的是不少,不过我们岛上大部分人家不姓叶也不姓吴,姓马,和你同姓。”
这就和文章一开始提到的爷爷的事情有点靠近了,但这时候马乐还一无所知,当然叶炳南也是一无所知。
叶炳南看马乐不响,又说:“还有很少几家外姓,是网渔船上来定居的。”
马乐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假如把地脉岛的岛史了解一下,哪怕了解一个大概,必定是件有益的事,所以他问叶炳南村里有没有史志一类的书。叶炳南想了一想,说了两个人的名字说他们那儿可能有,因为他们有很多书。
这两个人一个叫冯仲青,另一个叫潘能。
这就引出了两个人物来。叶炳南显然不是个主角,他只起一点穿针引线的作用,至于冯仲青和潘能是不是主角,也许是,也许不是,这要看故事的发展,要看马乐的思路朝哪个方向发展。
叶炳南自告奋勇帮马乐借书,可是转一圈回来说没有。
马乐问是不是不肯借,叶炳南坚持说不是不肯借,确实是没有。看马乐失望的样子,他说:“你要是很想听,我讲点给你听听。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到我们岛上来,总要挖点什么东西去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三大姓马、叶、吴不大和睦,这是用不着讲的。再说,也是从前的事情了。从前马家是通匪的,你知道从前太湖上土匪很多。叶家通官,叶家是大家族,官僚地主多,叶家从前有人在苏州府里做官,还有京官。吴家是穷酸瘪三,无依无靠,不过到后来,就不一样了,苦人翻身,吴家就掌权了,村里大大小小的干部全是吴家人做的。”
马乐问:“马家叶家吃瘪了?”
叶炳南说:“马家倒还好,叶家顶吃瘪。”
马乐又问:“为什么马家还好?土匪没有了,马家还有什么靠山呀?”
叶炳南笑一笑,觉得意味深长,说:“六十年风水轮流转。”
马乐说:“怪不得你们村支部书记姓吴。”
叶炳南又笑一笑,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吴小弟不姓吴,姓马,从前叫马小弟,马小弟是招女婿改姓吴的,你有数目了吧。”
马乐当然有数目,并且当然听得出,作为最吃瘪的叶家人,叶炳南对马家和吴家是有点看法的。
这天夜里,谈话到此结束了。叶炳南说从前他没有讲过这么多内幕给外人听,但马乐觉得这话很难确定它的真实性。
夜里马乐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吴长根抹了一脸血,对他说:“你不要来惹我。”
马乐被这个梦惊醒,看看手表,才半夜,他闷头继续睡,这时候就听见外面很远的地方,据马乐当时的判断好像是湖面上传来的声音,喊救命喊了好多声。马乐坐起来,听见房东没有动静,再听喊救命的声音,没有了。
到第二天早上,马乐起来,看见三娘娘在烧早饭,马乐心神不定地问她,夜里有没有听见喊救命,是不是湖里的船遭了水祸。
三娘娘摇摇头,说:“不是人,是落水鬼,天天喊的。”
马乐自然以为三娘娘开玩笑,可是看三娘娘的脸很严肃,没有笑意,马乐就有点悚然。
坤林在天井里刷牙,笑起来,说:“你怕落水鬼。”
马乐说:“哪有落水鬼,我是听见有人喊了,是湖上传来的声音,恐怕是有船……”
坤林说:“就是有船遇到什么事,喊也没有用,我们岛上有规矩,不救落水的人,落水的人是湖神要的,不能不给。”
说完,坤林又笑,马乐也笑起来,三娘娘却说:“是这样的,你们不要笑。”
马乐看见叶炳南从外面进来,说:“这么早就出去了?”
叶炳南说:“昨天夜里小和尚回转了。”
马乐说:“怎么可能?怎么回来的?”
坤林说:“这有什么,南山那边船多的是,只要有钱,雇一条就是,还有豪华游艇。”
马乐发现这一家人,至少是父子俩,对吴小弟都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吴小弟怎么会同意把村招待所办在他们家里的呢,他应该想到这个招待所实在是外来人了解地脉岛的一个窗口,这是吴小弟的策略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吃过早饭,马乐就去找支书吴小弟。
二
这样就把事情从引线人物叶炳南以及他的家人那里引到吴小弟这边来了,因为已经明白吴小弟既叫吴小弟又叫马小弟,这也许暗示着吴小弟是一个重要角色。
在去吴小弟家的路上,马乐还来得及把思路理一理,他决定向村支部书记如实相问。冒充民政局的人,因为吴长根是复员军人,所以要了解吴长根的情况,这样的说法也许能混过叶炳南,三娘娘,却绝对混不过吴小弟。不管吴小弟是什么样的人,马乐相信这个人物一定是主要人物。当然这只是一种预感,马乐既没有根据,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马乐在理清思路的时候,却迷失了道路,他在一大片桔树林里晕头转向,脚下好像有好多条小路,又好像一条路也没有。不过马乐并不着急,桔林里有好多人在摘采桔子,他可以向他们问路,但他没有问,他觉得自己思路还不够清楚,行动方案还不够明确,他还需要在桔林里再转一转。
后来他钻出这片桔林,发现已经到太湖边了。他站在一块小土坡上,太湖水就在脚底下,拍打冲击着芦苇,这里没有人,也不见有停泊的渔船,有一只叫不出名的青色大鸟飞过,扑落扑落地扇动翅膀。
这无疑是岛上比较冷僻的一角,马乐很快发现除他以外,还有一个人。
是一位老人,也许不算太老。看上去六十左右,他低头在寻找什么东西,花白的头发被太阳照得有点耀眼。
马乐走过去,问:“你在找什么?”
老人显然吃了一惊,但他并没有发愣,很快说:“找什么?找宝贝。”
他的声音出音很大,震得马乐耳朵有点发胀。马乐狐疑地看着他。
老人走过来,马乐看见他手里捏着一把小锤子。老人把锤子放进口袋,问马乐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马乐含糊地说是县里的。
老人眼睛突然一亮,说:“你是县里的?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吧?你是文管会的?”
马乐摇摇头,说:“不是。”
老人有点泄气,说:“我想也不可能是。”随即又振作精神,说:“你是县里的,不管哪个部门,都一样,你们县里我去过,县政府、县委、县文管会、文教局、县文联、宣传部,我都去找过他们,他们都支持我的,我跟你汇报。”
马乐支吾了一下,和一个言行举止有异常的老人说话,自然小心为妙,马乐说:“我还有事,我要去找……”
老人说:“是的是的,你们有公事要办,这样吧,晚上我来找你,你是住在叶炳南那里吧?我的事情,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的,吃过夜饭我来找你。”
马乐只好先答应。
老人又说:“你是去找吴小弟吧?我领你去。”
马乐连忙说:“不用不用,请你指个方向,我自己去。”
老人说:“我也要找他。你不要怕我,我没有神经病,只是有点神经质,我是钻了牛角尖。”
马乐有点不好意思,说:“看上去你不是本地人。”
老人说:“怎么不是?是的。我原先在初小做老师,做了三十几年,你听我的声音响吧,就是喊出来的。现在老了,做不动了,我女儿做。我女儿师范毕业,原本派她在镇上中学教书的,她自己要回来接替我,幸亏了她,别人是不肯到岛上来教小人读书的。”
马乐听了这话有点感动,可一时却不晓得说什么好,就随便地问了一句:“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老人说:“潘梅,我叫潘能,我女儿叫潘梅。”
马乐说:“你就是潘能啊。”
潘能高兴地说:“我当然是潘能,你晓得我的事情吧?”
马乐说:“听说你有很多书。”
潘能点点头,说:“有的有的。”
马乐问:“有没有关于地脉岛的历史方面的资料?”
潘能说:“有。”
这就使马乐怀疑起叶炳南来。马乐说:“能借给我看看吗?”
潘能说:“不能。”
马乐问:“为什么?”
潘能说:“还在我的笔记本上,地脉岛的历史必须由我来写,我还没有写完呢。”
马乐忍不住笑了。这时候潘能手往前一指,说:“喏,你看那边有一座亭子,叫唯亭。为什么叫唯亭?你不知道吧。《吴地记》上记载:吴王阖闾十年,东夷冠吴,吴王结亭于此,以御东夷,故名。”
马乐忍住笑,说:“你很精通,能背出来。”
潘能说:“这是我的饭碗。我从前的饭碗是教书,现在教师不做了,我重新捧一只饭碗。”
马乐问:“什么?”
潘能说:“考古。”
马乐笑笑,说:“地脉岛是一个孤岛,吴王御东夷,怎么跑到岛上来了,是不是误传?”
潘能正色,说:“那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你敢肯定那时候地脉岛一定就是一座岛吗?我说可能是一块陆地,也可能是一座半岛呢,东夷是浙江那一带,地脉岛的东南方向就是浙江么。”
亭子在半山腰,马乐走过去看看,亭子外面有一块大的石碑,一面写着“状元潮”三个字,另一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有关状元潮的说明,内容大致如下:据方志记载,该地归元潮汐,宋绍兴年间方有之。有的诗称:“缓缓微潮至,听来恰有声”,可见潮并不很大,另有诗则称:鼍吼轰雷翻见阙,蛟腾随云映奎星,那样的潮势就很大了。相传,有一道人云游至此,曰:“潮到唯亭出状元”,人以为是吉谶,信疑参半,口耳相传。有人便于亭北筑了一座问潮馆,以识其语,不料此谶果然有应,太湖区内宋明清皆有人状元及弟,独占鳌头。从此,不但唯亭身价倍增,改为状元亭,连潮汐也被称为状元潮,并被列为古太湖八大景之一,成为历代骚人墨客争相赋诗题咏的对象。
马乐说:“可惜这些状元都不是出生在地脉岛上,地脉岛上有没有出过状元?”
潘能说:“不管从前有没有出过,现在出一个我,也不算太迟,范进也是六十中举么。”
马乐又笑起来。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到了一个岔路口,潘能说:“喏,那个担挑子的,就是小和尚。”
马乐抬头往前看。
在一条小路上,吴小弟光着脚,挑着一大担粪,把扁担压得吱吱呀呀地叫,这种形象似乎至少应该是一、二十年以前农村干部的形象。马乐想不到吴小弟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他没有预料到吴小弟已经六十出头,并且其貌不扬,五短身材,罗圈腿,秃顶。他的绰号“小和尚”恐怕和他的秃顶有关。
马乐上前打招呼。
吴小弟笑笑,放下猪粪担子,说:“我是吴小弟。”
潘能在边上说:“小和尚,我的事情你怎么说法?”
吴小弟说:“潘老师,你不要急。”
潘能说:“我怎么不急。”
吴小弟说:“你先去吧,回头有空我再跟你讲。”
潘能说:“好,我先走,我跟你说你不要赖皮,县长叫你支持我的。”
吴小弟一边答应一边让马乐进屋,马乐看看那担猪粪。吴小弟说:“不急。”
马乐跟吴小弟进门,看看他家的房子,问:“你没有造新房子?叶炳南家三大间。”
吴小弟说:“他们有钱,他们家做的人多,五个强劳力,死做。”
这句话就使马乐起了一点疑心。也可能马乐在几年侦察工作中养成了怀疑一切的习惯。他认为这句话里有许多漏洞,其一,他认为死做是做不出很多钱来的,这当然也不只是他的看法,这是中国农村几十年之经验教训。其二,吴小弟为什么要强调死做,是不是在隐瞒其他什么,比如“活做”。其三,吴小弟没有造新房子果真是家中劳动力少的原因么。其四,这话和叶炳南的儿子说的有钱雇船的事似乎对不上号,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说了假话。那么究竟是叶还是吴在说谎呢?这等等疑点当然并无根据。马乐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作为一个侦察员不能不说是一种尽职的表现,自然是有益无害,但是作为一个年轻的男人,却显得小气了一点,俗称小肚鸡肠,所以从马乐的本意来讲他并不喜欢这种职业习惯。
马乐坐下,吴小弟泡了茶,说有什么事要关照一下,出去了。这样,马乐就有时间稳定一下情绪,很快,他发现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同时有五个窟窿对着他。这五个窟窿实际上是五扇门,但这五扇门都没有门板,所以严格地说只能算是门洞。这间屋子里有六个门洞,其中只有一个装了门板,所以,这时候给马乐的感觉就是有五个黑古隆冬的窟窿对着他。说黑古隆冬是因为房间里光线比较暗,这同样使马乐觉得奇怪,一间有六扇门的屋子,为什么还给人光线不足的感觉呢。一个人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周有五六个黑窟窿,对一般的人来说恐怕会带来某种情绪上的不安,而对一个从事公安侦察工作的警察来说,会带来什么样的情绪变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