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十五平米,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
书桌旁的墙面上,挂着电视剧《过把瘾》杜梅的海报。
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再一次提醒张兆东回到了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时代。
他还年轻,还有更多选择的可能性!
躺在床上的他,也在复盘自己跟父母的那番对话。
扪心自问,在回庆钢与去省里机关工作之间,他也有过迟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庆峰的结局他是给改写了的,再次跟赵国盛竞争,有着徐康力挺的恩主,胜算应当会大了不少。
如果他顺利接任总经理,按照上一世赵国盛的发展轨迹来看,那么明年他就会继续前进,接任董事长;再过一年,进入新世纪庆钢改组试行期,林庆峰定能入主庆州市府。
张兆东作为他的秘书,前景比之上一世,要高上不少。
而且最为舒心的是,他不用担心遭受庆钢改组的冲击。
毕竟,庆钢群访事件爆发时,赵国盛已经高升为副省长了,依着历史的必然性,恩主大抵也会走这个路子。
届时,自己最好的安排,大概率是下到县区任不入常的副职、或市局副职,熬资历熬到正县级。
那会儿被站稳脚跟的恩主调进省里也好,就在庆州几个区、县之间调动也罢,终究不会差了什么。
但这些,全都是见到赵国盛等人之前的想法。
他们的出现,让张兆东记起了庆州官场这二十年间, 究竟有多疯狂!
先后落马七个正市级、十二个副市级,县处级、乡科级更是数不胜数。
官场中什么最重要?
站队!
张兆东背后,固然会有林庆峰这尊大佛,但解渴哪有只靠远水的?
但凡他自己在庆州官场一天,庆钢出身的这层身份,便与张力强他们天然亲近。
如果他一直在副处级还好,与他们不会有过多的牵扯,但只要他升任正县级实职,与他们的牵扯便是必需品。
亲近,一着不慎,所面临的结果,是后世极其严苛的倒查!
抗拒,是一定会错过三十岁至四十岁,这段仕途中最为黄金的十年。
至于这期间被林庆峰调走,再次提携.....
他是他的侄子,又不是亲儿子,而且就算亲儿子,也需要一定价值。
俨然,没有办法从庆州官场这摊污泥中脱颖而出的张兆东,注定没有走进副省长视线中的价值。
最后下定决心,去走一条不一样的路,还是因为他见到的杨绛云。
不说她背后的关系,单单眼下她东阳日报高级记者的身份,就已经值得大力结交了,遑论在迈入21世纪后,对方更会青云直上?
张兆东承认,去奉阳工作,也是种冒险的选择。
要知道,21世纪初,奉阳爆发的“柳、牛大案”哪怕在他回到这个时代之前,都是响彻全国的反腐要案。
以市长、常务副市长所组成的利益团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摄人心魄。
但奉阳毕竟是首批副省级城市,又是省会,这个地区的官场,与他一个小小的科员,不会有所牵扯。
张兆东现在给自己规划的路子,还是集中在林庆峰与杨绛云身上。
若他没记错的话,他们这批省级公务员,尚未明确岗位,且需要两年基层锻炼的经历,无论怎么看,张兆东都有足够的时间蛰伏。
如此长的时间,只需静等林庆峰来到省城,彼时作为副省长的他,调自己去他身边当秘书,再续前缘。
他觉着,对于前世恩主的恩情,用在这方面才是利益最大化。
二是与两人都保持良好的关系,待到东阳作为国家公选考试试点的那天,得二人招呼、推荐,通过两场公选。
先后解决科、处级职务,也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情。
这也是前世,一位跟他一样,同为75后,却已经升任为省委常委、省会城市市委书记的官员,所走过的道路。
张兆东有理由相信,即便奉阳官场乱成一锅汤,可与庆州相比,等待着自己的也将是条宽阔了几倍的康庄大道。
至于他的恋爱对象在奉阳,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反倒是成他为了说服家中父母的托词......
翌日。
清早。
林庆峰被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中叫醒。
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这位庆钢的重要人物,体会到了专政机关的威胁。
他自觉没做过什么违反组织纪律,需要省纪委出面审判的大事儿,可总归是走到了副厅级别的干部,如果人家真有心找他身上的毛病,有几个人能是干净的?
让人阴了!
林庆峰醒悟的很快,但他却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他被限制住了自由,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想醒却醒不过来的噩梦,直到......
房间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一道光线打在进来那人身上,是果玉良。
两人早就认识,更一块喝过酒,但之前发生的种种,无不像林庆峰证明,这位铁面阎罗的可怕之处。
笑了,他脸上又露出那种熟悉的笑容。
他又要重复提问,早就被自己印刻在脑海深处的问题吗?
“林总,我们关于这件案子的调查,可以告一段落了。”
果玉良摆上那副自认为纯良的笑脸,伸出手递到林庆峰身前,“林总,抱歉了,在工作中我们出现的一些不足,还请你多多体谅。”
“我可以走了?”
林庆峰不敢置信的看着果玉良:“我讲的那些东西,你们都调查清楚了?我是无辜的,对吗?”
“你跟我们反映的事情,经过核实,确实是基本属实的。”
果玉良道:“我们已经把你的情况,跟集团纪委,还有集团党委做过沟通,具体情况,你可以自己去问嘛。”
“玉良同志。”林庆峰终于后知后觉:“既然这样,我是不是能问你一句,我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带来,又不明不白的离开,这件事儿究竟怎么算?”
“我们纪委,可以给你出具证明,排除收受贿赂,至于其他的......”
果玉良呵呵笑道:“我叫您一声林哥,您也是多年的老党员,老干部了,有多少人......是吧?”
从庆州宾馆出来,那位笑面虎笑呵呵的又说了两句话,一是点出他得徐康书记看重,另一个,他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得空了,麻烦您叫上周处长,我们小酌一杯。”
周处长,那是谁?
要说是果玉良搞出的乌龙,打死林庆峰都不会相信,长期在纪检那条线上工作的人物,越发不会在细枝末节处出错。
莫非是吴德贵出了力?集团里能跟省纪委有直接联系的,只有这位集团纪委书记了。
毕竟他身上兼着监察小组专员,名义上省纪委派驻庆钢纪检小组要受他的领导,但他一向跟赵国盛亲近。
难道......舒涵?
林庆峰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匆匆拦下一台出租车,朝着家里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