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残骨孤魂出
“这还不是因为前些年打仗惹的事么！”李老汉摇头道，“现在看着没事，可等那两个番王一个太子当真打起来，这小小的六博城必定又将是一场生灵涂炭的夺城之争。想我初来六博城那会儿，时常就能在地里寻见以前那些西域士兵的残肢断手，锈刀断枪什么的。现在，大家又都说这往生湖是邪门得很，议论道是常常有鬼魂浮荡在这湖面。好几个年轻书生都因为留恋这往生湖的夕阳美景，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据说都被女鬼把人儿给勾走了！”
“女鬼？”仲西盯着眼前那抹飘忽不定的白影，回首望了眼正哼着小调的李老汉，“老人家，这天眼看也快要入夜了，怕是还要起雾了！我看我们还是回吧！”
李老汉一怔，随即呵呵笑道：“年轻人，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就害怕了？先前就说了这往生湖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头我冒死跑船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仲西痴痴傻笑，也不应声。
想是自己修炼至今已有六百余年，李老汉那凡人之躯，又能年逾几何？
人类往往都被眼前所见的事物而蒙蔽了事实的真相。
小船缓缓停泊在栈桥上，一切都出奇的安静。
“公子……“声音很轻，却又如落玉般清脆。
“你到底是谁？”仲西暗暗聚力，神情不由地凝重起来。
“我是李老汉啊！”李老汉收起长篙，看来也是要回家了，“年轻人，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犯起傻了？跟丢了魂…………”
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仲西整个身子倏地没入了往生湖，徒留一圈圈水晕撞击着船舷。
“真的有鬼啊…….”惊慌失措的李老汉早已忘记向仲西讨要他那养家糊口的船资，一上岸，就奔去好远。瞧他那般速度，决非一般老人所能及的！
糊水彻骨寒心，如同一个噬人的冰窖，将仲西深深吞没。灵力所筑的纯白光罩将他紧紧围裹，缓缓地下沉、远去。
仲西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公子….公子….”湖底漆黑一片，只有抚琴声掺杂着断续的女子呼唤。
抚琴声？光团中的仲西怔了着呢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那是琴的声音，古雅而悲凉。
“现身！”仲西指诀急变,光团周边荡起层层光晕，茫茫白光将偌大的往生湖映亮了大半。
这一切若不是亲眼所见，仲西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骸骨成山，兵刃满地，清澈的湖水霎时间好象化成了一湖粘稠的血液，将他深深淹没，直至窒息。
“公子…..公子…..”这话音刚落，四周蓦地一静，似有千双眼睛，尽都凝注在仲西身上。
仲西嘴角没由地来掠过一丝冷笑，蓦地间挥指成剑，一声长啸透波而去，白光怒爆，直去白骨堆积之处。
“公子…..”恍惚间，暗处陡然显现出先前仲西所见那抹白影。
女子入凝玉般的脸颜上挂着一抹凄楚，黯然的眼眸中正倒映着仲西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仲西骤然收手，没有表情的脸上却又是分明在笑：“鬼魅？是冤魂吧！走吧！我们先出去再说！说实话，我实在是有点讨厌这里！”
幽幽湖水蓦然间分立两旁，分津避水，现出干燥的湖床。仲西猛地拉起毫无重量的女鬼一跃而起，踏风疾行，直至一处僻静荒野才落身飞下。
如水的月光泛着月亮的暖意倾泻而下，把那女鬼的轮廓清凌凌照了出来。黑色的长发好象雨季温柔的云絮，被一支暗翠的簪子绾住，所梳的发式竟有些像是西域土邦贵族女子的式样，肤色虽然不算白皙，却又透着一种异样的死白，五官清丽，窈窕纤细的身形被一袭紫色织锦袍服罩住，模样上看来决非寻常人家女子。
“公子….”女子怯生生退了一步，欲言，却又被仲西挥手打断。
仲西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摸了摸，吃吃笑道：“我这副模样，你还唤我作公子？女鬼…你我其实都是仙佛不恕的异类，也就没有这种必要拘束于礼了！我是一只妖精！”
“公子…………”
“拜托，小姐！你是不是就会说这两个字啊？我真怕你了，你能把这两个字说得如此阴寒、可怖，真不愧是鬼魅之身！”仲西倒不是不喜欢她这样的称呼自己，而是对她那样轻拿轻放的语气实在不敢恭维。
女鬼脸上没什么表情，仲西也不知道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本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忽然听见她开口说道：“小丝见过公子……”
“呵呵….小丝…..天也快要亮了啊……..”仲西将身子舒展了一下，“我叫仲西，你是西域人对不对？”
“恩！”
朝日已从茫茫云海间显现，没有遮掩的这片地域更是一片光华灿烂。
二“人”在裸露的山峦间默默底走走停停。灼人的热风从远处吹了过来，带着山涧独特的泥草香。
“你不怕阳光？”仲西昂首赶路，虽出声问话，却不曾回首相望。
小丝一怔，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容清新而明朗，如同与仲西相识已久一般，好一会儿后，才听她缓缓说道：“是啊！虽然我是只鬼魂，但我不怕阳光的！其实中原的阳光比我们那儿柔和多了，我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这种柔光了！族人被一夕间屠尽，尽数沉尸在了这往生湖底………..”
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一种酸涩肿胀的感觉顿时充盈了她的眼眶。鬼魂没有实体，它们不能哭泣，所以它们只能选择悲伤。
仲西默默地转过身子，定定地望着她。她是那么楚楚可怜，身世又是如此凄凉，他大男子的本性忍不住爆发了，他情不自禁地想去保护她，如同以前保护聂倾雨一般。他面向小丝慢吞吞地说道：“如果你以后没有地方去，那你就跟着我好了！”
在那一瞬，小丝清澈的眼眸中立马闪起欢喜的光芒，蓦地弯下双腿，轻若无物的身体重重地跪倒在仲西身前，道：“小丝叩见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