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初,茗初。”夜洛破门而入,他一个箭步冲到月茗初的跟前,“你怎么样?遥儿说,刚刚那个男的,是从青玉山上下来的。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你说什么?”月茗初缓缓抬头,她的表情是如此落寞,本已绾好的发丝也飘落眉间,嘴角还残留着鲜红的血液。她重复,眼神穿透夜洛,不知看向何处。“你说什么?”
她一遍一遍的问,夜洛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从未看见她这个样子,她不该是这个样子才对,她本该是个冷酷寒冽的女子,何时她的眉间也多了这么多的忧愁?何时,她也如此瘦小柔弱了?
月茗初摇头,她问:“你说什么?”她不停的重复着,“你说,他是谁?”
夜洛看见她的睫毛已沾上泪滴,她将手覆自己的上胸膛,突然在他面前猛地倒了下去,嘴里还喃喃道:“原来是他,原来,他竟如此恨我…”
“茗初,茗初,你怎么了?”耳边还有夜洛担忧和焦急的叫喊,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一般,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彼时的她,还是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衫子,脚上依旧是双白色的小靴子。面前是他躺在她面前的模样,她开心的笑着,“你是谁啊,我叫月茗初,你好漂亮啊!”
面前的他额头流着血,她撕下衣角为他包扎,她说:“以后不要让别人随便欺负你了,那样很没用。”
她看见他倔强的对她说:“不准你说我没用。”
她笑,眉眼如画。“好好,不说你没用,以后我们在这里见面。”她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指说:“不见不散。”
她看见他笑,是那样好看的笑容,有如盛开在山间的花朵。他说:“不见不散。”
微风中有淡淡清香袭来,是紫竹特有的香气,她扭头,却瞧见满身是血的大师兄对着她喊:“小师妹,快走,清羽门大变。”
她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已看见满崖的尸体,她看见师父满身伤痕的躺在血泊之中对她说,要替她报仇。
倾盆大雨,全都是血,她跪在崖顶,她哭,却并无声音。她落泪,却执拗的认为那是雨。
眸子里又忽然出现一张扭曲的脸,他掐着她的脖颈,她感到窒息。他一步一步逼近她,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他逼问:“月茗初,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啊?”
“月茗初,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月茗初,你永远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永远。”
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床前的女子眼瞧着她的睫毛轻轻颤动,随后双眼便缓缓张开。
“楼主,你感觉如何?”
她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她想张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花未央将月茗初的手轻轻拿起,她看着躺在床上甚是虚弱的月茗初,只是问了句:“你醒了,感觉如何?”
月茗初舔了舔干裂的唇,她本想直起身来再说些什么,却不料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束缚着般,动弹不得。她只好将目光投向花未央,花未央竟也只是转过头去,满眼悲伤。
“我怎么了?”躺在床上的月茗初不停的张嘴想要发问,她摇动花未央拉着她的手,满脸痛苦。
“楼主。”花未央慢慢蹲下身子,“你不要急,你只是暂时这样而已,再过数日便好。至于为何动弹不得,是因为你这几日连着做梦,昏迷不醒。心里太过压抑而成,不必担忧,只需调养数日便可。”
月明初听罢,便将花未央的手慢慢放下,她闭眼,不再说话,心里却想着:你骗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在骗我呢?我是中了巫术吧,不然,绝云怎么会连你也叫回来了?
连着做梦?那不是梦,那是我生生经历的一切啊。月歌,月歌,我竟然是这样叫着你的名字?是你给我下了蛊是吗?你又是谁呢,从青玉山上下来的你,又是谁呢?
花未央见她闭上双不再说话,便将房门关住,悄悄退了出去。是怎样的人,才能下这种蛊啊,又是怎样的人,才能让楼主中这种蛊呢?
“未央,楼主她如何了?”一直守候在门前的君遥儿见花未央出来了,便迫不及待的上去问道。
花未央摇了摇头,眼中有着无奈和哀伤。“不好,我也解不了这种蛊,现在就盼着二楼主和王爷将宫中的老巫医带来了。”
“若是不行呢?”君遥儿的眼里已经溢出泪来,“若是不行怎么办?未央你都不行了,还有谁会解这蛊啊?”
君遥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双眼红肿,她一个劲地摇头,“ 都怪我,我若是回来早些,楼主就不会跟那人进屋,若是不进屋,也不会中蛊,都怪我没回来早些,都怪我…”
“遥儿,你怎么这般说自己呢?”花未央见她如此,泪珠也断了线般往下落,“怎会怪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楼主出事的,若是指望不上王爷他们,我便去找公子瑾,他一定有办法解这蛊。”
“真的吗?”君遥儿抬起哭红的双眼,“未央你会去找公子瑾么?”
“嗯。”花未央弯起嘴角,淡淡的笑容,却隐着无尽的悲伤。“我会,我会去找公子瑾,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楼主丢了性命。遥儿,你放心。”
“好未央,我们是不能让楼主出事的,她还要为她师父报仇,我们同她一路走来,我怎么忍心看她这一生过的如此可怜,我怎样也不忍心。”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这样清明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着她将自己伪装成冷酷无情的模样,看着她将自己锁住,没日没夜的练习武术,而当她背着血海深仇的时候,她也不过十四岁啊。这样的女子,怎不让人心疼呢?
“怕是不行了,这蛊,下的深了,从这位姑娘的样子来看,怕是世上最毒的蛊,如今这个世上,竟还有人会下这种蛊?”老巫医惊讶道。
“还问什么啊,你还不赶快治啊?”夜洛气得要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头还问东问西。
“可是王爷,这蛊,我不会解啊!”说完就拎起医箱要走。
绝云听罢,.思绪早已凌乱地结成一张网,那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
夜洛气不过,伸手便拦住老巫医的去路。“老头,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解不了这蛊,你就不用回去了,茗初要是死了,你也给她陪葬。”
“王爷,你可曾听过花魂?”老巫医看着夜洛的架势,只将医箱轻轻放下,他无奈的摇头道:“花魂是这世间最毒的蛊毒,一般的巫师是不会去练的。一来,练这蛊之人,必定每天受万只蛊虫撕咬,蛊虫撕咬过后,又要用其血液灌溉魂花。魂花长成之后,通过咒语花朵便可直接毁灭万物。而花朵之内的精华,便可作为蛊毒下到可下之人身上。二来,这练蛊之人,必定是要忘记某段感情,并且恨对方入骨,只想练这花魂来将对方忘记。而这世上,唯一练过此蛊的人,早已死去。王爷,臣实在没法救她啊!”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花未央,却突然启唇道:“前辈可知道公子瑾?”
老巫医听罢,看向花未央的眸子里多了些赞许,“想不到姑娘也知道公子瑾,没错,若是找不到下蛊之人,便只能去找公子瑾了。”
“公子瑾?他是谁?”绝云从床边起身,他的面庞看起来也是如此憔悴,为了她,他甚至可以拼了命,这么久的相依,他早已把她当作最重要的人。
老巫医摸了摸下花白的胡子,缓缓道:“公子瑾是这世界上医术最高的人,虽然他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尚且年轻,却曾经医活过很多将死之人,甚至是已死之人。”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夜洛更是兴奋的抓住老巫医的衣领,“你说真的?也就是茗初有救了?”
“王爷,您先听我说完。这公子瑾的确医术了得,不过,他并不是谁都救的。”
“本王要他救,他就一定要救。万两黄金,千名美姬,他想要的本王给他就是。”
“不。”老巫医摇头,面露凝重之色。“这公子瑾早已收山,五年之前,他曾昭告天下,他今生都不再救人。”
花未央轻咬朱唇,有泪水从眼角滑下,她怎会不知道他做些事情的原因呢?公子瑾,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要去求你。
夜洛注意到花未央的变化,他走到她身旁轻声问:“怎么了?是在为茗初担心?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们楼主有事。”
花未央抬起眼睑,她摇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背影看起来是如此萧条与落寞。
屋内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床上的月茗初一动不动,似乎是累了,睡的很安稳。
沿着石子路一直走,不一会就到了紫竹林。花未央看了看这一大片竹子,紫色的竹子,开了小小的花朵,每朵花都有三个花瓣,是淡红色的,中间有六根黄色的花蕊儿,一朵朵小花散发着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花未央记得楼主最爱紫竹,每次来找她,她都在紫竹林。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当紫竹的叶子飘落,她都会轻轻叹息。花未央一直都不知道她在叹什么,直到有一天,月茗初告诉她,她最爱的便是这片紫竹。
“未央,你知道我为何这么爱紫竹吗?紫竹的叶子又宽又长,中间深深地凹下去,像一叶即将出发的小舟。紫竹茎一节一节的.花就长在顶端节上,紫竹虽然没有韭莲那样清雅,也没有海棠花那样艳丽,但是它的生命力却是最顽强的,所以我爱它,我爱它的顽强…”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不常言语的月茗初这样温柔的讲述着一样东西,月茗初看向竹子的眼神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只知道她们的楼主是悲伤的,她太脆弱了,一直都只是伪装着坚强而已。
“姑娘,想必你认识公子瑾吧。”
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花未央转身却见是刚刚在房内见到的老巫医。花未央微微点头,她扯开一丝笑容,却满是悲伤。“您都看出来了。”
“姑娘,当年神医公子瑾就是为了你放弃医术的吧。我早就听我那老朋友说他那不争气的徒弟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他引以为傲的医术,就在公子瑾放弃医术不久,我那老朋友也去了。”
花未央突然哽咽起来,她的眼眶就渐渐红了起来,“都是我,我知道都是我。”她清丽的面容此刻竟是如此消瘦苍白,她伸出手将面容遮住,有泪从指缝中流出。“我都放了啊,早就放了啊,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子折磨我,为什么?”
“唉,当年,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可是若要救那中了蛊毒的女子,除了去求下蛊之人,也就必须要请公子瑾出山。”
老巫医叹着气远去了,花未央仰起头,漫天紫竹花瓣,一朵一朵,绚烂的飘舞着。
“楼主,紫竹谢了…”
紫竹谢了,你醒过来,还能看到这漫天的美丽吗?我,也将要面对过去的一切了,那么久了,也是时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