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津然微微点了点头，黎莫像得到命令一样，立刻掀开被子跳下了床。临走时，两人都不忘在身上多套一件衣服。
帘子外面的空气很冷，风在冷清的夜空中，恣意的在游玩。黎莫全身打了个哆嗦，将脖子缩进衣服里，陆津然长吸了一口气，打着手电筒跟在她身后，给她指使着前进的方向。
夜间的草地上有些潮湿，走上去不免有些打滑。茂密的草丛里，有些睡不着的小虫子，正用细微的声音在唱摇篮曲。周围一排排的蒙古包里，亮着昏黄的光，里面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都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略显清晰的说话声。
黎莫一边低头走着，一边嘴里还在讲着她刚刚编的故事，现在好像越编越起劲了。只是她现在的声音因为冷，明显在发抖，而且，她还不知道，陆津然对她的故事，其实没有多大的兴趣可言。
“小猪看见一个城堡，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进去。可是咚的一声撞到了大门上，城堡突然就消失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它的头顶响起，它抬头，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你是谁？你在那儿？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呢？小猪这样问。可是没有人回答，没有人回答，你知道有多恐怖吗？”
“嗯，简直太恐怖了。”
陆津然声音中带着紧张，配合着黎莫的演出。眼睛环顾四周，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蒙古包和手电在黑夜里微亮。
黎莫讲了半天，难道在讲恐怖故事吗？她不是害怕，不敢出来吗？陆津然边走边听着，承认她瞎编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能不能不要编故事了，他们可以换个话题聊天。
“你表现得也太夸张了吧！”
黎莫听见陆津然故意发出的声音说道。
“不夸张，一点儿也不夸张，这是我的本能反应。”陆津然回过神来说道。
“小猪的耳朵，立马吓得竖了起来，它清楚的听到，那个声音说，我是魔鬼，我是魔鬼……为了活下来，小猪和魔鬼签订了契约，而代价就是它的心。”
手电光停留在远处的“厕所”上，两人不自觉的站在原地，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对方，黎莫耸了耸肩，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面前的厕所，是用铁皮围起来的，褪色的铁皮上，用红色的漆喷着大大的、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那两个红色字体在夜晚看起来莫名地觉得吓人，风一吹，铁皮更是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还不赶快进去!千万别掉下去，别想着我会来救你。”
“真的啊？”黎莫可怜巴巴道的问道，“那我不进去了。”
“白痴，骗你的，你打算原地解决吗？”
陆津然将手电筒塞给了黎莫，背过身子站在原地。
黎莫倒吸了一口凉气，拿过手电筒，小步跑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厕所。两个土坑上，搭了几块看起来很薄的木板，就这样变成了一个简易的厕所。
黎莫伸出脚，小心地踩了木板，试了试稳定性，感觉能承受得住她的体重。
“陆津然，你在吗?你可别走啊！”
黎莫大喊了一声，举着手电筒在空中晃了晃，声音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特别空旷。
“我不在。”
好一会儿，陆津然才大声的回答，听到他的声音，黎莫的心里才觉得放心。
“失去心的小猪没有死，而是重新回到它原来的地方，可是一切都变了，它变得不再快乐，不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总是会胡思乱想很多事情，每天总是在忧郁中度过。
有一天它做了一个美妙的梦，它在梦里快乐的死了。”
黎莫出来后，接着说着故事的内容，转过头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津然，她正看着他，他回过神将手电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觉得刺眼，退了一步用手挡在眼前。
“太刺眼了，别照我。”黎莫背着身子说道。
“编完了？”陆津然问道，故事讲完后，他才发现，所有的故事都是有预示性的，他听到的这个故事也一样。“可真能编。”
黎莫披头散发的在一束光亮中点头，她做着鬼脸，手指弯曲成爪状，故意吓唬陆津然。只是，她看不见，他那时眼里溢出的悲伤。
“幼稚，快走吧，外面风太大了。”陆津然说，黎莫便快步跟了上来，小跑着向前跑去，只是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在地，他连忙追了上去。“你能不能小心点？万一从这坡上掉下去了怎么办？”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黎莫说道，其实陆津然嘴里所说的坡，只是一个十几厘米高的小土坡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这里可是草原，就算摔倒了，也不会太疼。”
“到时候最好不要让我帮忙。”
陆津然丢下这句话，就前面走了，走的同时，又不忘将手电光照向身后。
两人在漆黑又静谧的夜空下，一前一后走着，经过一个个昏黄透亮的蒙古包……
“冷死我了!”
黎莫搓了搓手，一钻进蒙古包就说道。陆津然将身上的外套随手一脱，便向她扔了去。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说着走到床边，脸朝下一头钻进了被子里说：“别吵我了，我先睡了。”
“噢，好。”黎莫说着整理着手里的外套，又纳闷地转向陆津然睡下的位置，面露郁闷的看着他。“你就打算这样睡一晚上?”
陆津然在被子里没有吭声，黎莫有些无可奈何，她之后也钻进旁边的被窝。
“这样趴着睡觉也太不舒服了。”黎莫好心建议道，“你能不能躺着睡?”
“你管我呢!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陆津然闷声闷气地说。
“好了，我什么也不说了，你快睡吧。”
黎莫简直快无语了，她好心好意，没想到被陆津然泼了一盆冷水。不过，她下意识的觉得，他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便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了?是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出现高原反应了？你把头露出来透透气呀。”
“吵死了！你能不能快睡觉?我要困死了。”陆津然在被窝里有些抓狂地说道，依然将头藏在被子里。
“好吧，你睡，你睡，我不吵你了。”黎莫飞快地说完，马上闭嘴。
黎莫做了好一会儿，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头顶的白炽灯看了很久，不知不觉便合上了眼。她刚睡下不久，外边的风刮得更厉害了，蒙古包外面的旗子，被刮得呼呼直响，她一下子就被惊醒了，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聆听着外面的声音，耳朵变得异常的灵敏。
“陆津然，陆津然!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黎莫睁开眼，小声的叫了一声，睡梦中头顶的灯光显得很刺眼。黎莫轻轻地揭开被子，悄悄地爬到陆津然睡觉的旁边，往他脸上吹了一口气，又用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他似乎睡的很死，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看来真的是太困了。
“喂，你睡着了啊？”
黎莫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掖了一下陆津然身上盖的被子，悄悄地爬回自己的被窝。在那之前，她将横在中间的被子往自己那边挪了挪，给他多留点地方，免得他睡觉的时候掉下去。
“你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在干什么？”
陆津然突然开口问道，黎莫被突然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大声叫了出来。她捂着突突直跳的胸口，转身看着身后，正对上一张睡意朦胧的脸。
“你刚才不是睡着了吗？”
“谁让你那么大声音叫我了？我早就被你吓醒了。”
“我……”
黎莫哑口无言，原来刚才陆津然在装睡，她还大半夜的在给他盖被子，他肯定察觉到了她的举动，真是够丢人的。
“你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没有，哪里有什么声音？”陆津然打了个哈欠，挠了挠头发说道，“只是外面的风声而已，别大惊小怪了。明天还要早起，快点睡觉吧，别到时候起不来。”
“哦，可能是我听错了。”
黎莫说着闭上了眼睛，只是现在她毫无睡意了。意外的风声依旧呼呼地吹个不停，导致蒙古包的帐篷也在跟着微微摇晃。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陆津然，你为什么要再一次出现?黎莫在心里自问，数了几百只绵羊，也依然没有睡意。一阵风，似乎悄悄吹去了，她回忆里散落的尘埃，将往事一点点呈现在他眼前。
这一次，那回忆里不再是柯逸烜的身影，而是另一个人不羁的脸。那少年的脸，难道只是黎莫此刻的错觉吗？为什么他像极了身边的这个人？他会是他吗？还是，只是她看错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一切都已经改变了。黎莫不得不承认，故事的线索，在很早之间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转向。不会因为，一个离开又回来的人而重写，也不会就此，停止她对柯逸烜的感情。他才是，她少年时最懵懂而又最长久的追逐，一定是这样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