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莫将口里的沙子“呸”的一声吐在地上,她真想将陆津然的头狠狠地埋在地上的沙子,好好让他尝尝沙子究竟是什么味道。等她反应过来时,只好一个劲儿把披肩往脸上拉,四周都是看好戏的人,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丢人。
“先活动一下脖子,疼不疼?”陆津然皱着眉,伸手抓着黎莫的肩膀关切地问。
“能不疼吗?不疼你试试啊!”
黎莫抹了一下脸上的沙,面对陆津然的关切,眼泪这时在眼眶里打转。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简直快要炸掉了。她怎么就那么蠢呢?她突然好后悔跟着他爬上去,她干嘛要那样逞能。
“好好好,腿上呢?”
陆津然说着立刻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黎莫沾满沙子的裤管,看见她两条腿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
“其实——也没事,不是太疼,沙子挺软的。你看也就一点儿,好着呢。”
黎莫站在原地佯装说道,她看着焦急的陆津然,他那张脸上布满阴沉。她颓然坐在了地上,努力一笑,接过马梓鑫手中递过来的水瓶。
而陆津然依然看着黎莫腿上的淤青,一直沉默不语。他有时候觉得,她太要强了,总是在他面前戴上坚硬的外壳。她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内心非常脆弱的女孩,就算她哭出来也没人会嘲笑她。
“真的没事儿,骗你的,我又不怪你。”
黎莫低着头,手里抓着地上的沙,像个受了委屈却不敢哭诉的小女孩。
“既然不怪我,那你就哭吧,哭出来,我就开心了。”陆津然半蹲在地上,抓住黎莫的肩,用一双充满忧虑的眼睛注视着蓬头垢面的她,双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沙子立马掉了下来。“我是说真的。”
黎莫抬气头,她看着陆津然脸上认真的神情,又看看他紧锁的眉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眼眶里的眼泪轻轻一颤,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
“再没比你更损的朋友了。”
黎莫说着,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陆津然的肩膀,便从地上站起来。她抖了抖裤腿,刚一站起来,便觉得一阵眩晕,完全将他给的那个拥抱抛在了脑后。
黎莫扫视了一下远处,她刚才在沙地里坐过的方位,指着远处被脚踩过的位置,幸灾乐祸地说:“不好意思,你的鞋被我刚刚埋到那里了,可惜我已经忘了具体的位置。赶快去找吧!说不定会找不到。”
黎莫说完,很轻松的耸耸肩,冲陆津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你。”
黎莫仰着头看着陆津然,他一脸愕然,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他多半是在生自己的气。
“你什么你?还不快去找!我可不会帮你。”
两人现在算是扯平了,而能够扯平的事,从来都是不对等的。
黎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吹了吹前额的头发,透过后视镜,她看见马梓鑫上扬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他随意上扬的嘴角,总让她觉得别有用意。
陆津然气冲冲的上了车,爱意不理地看了一眼黎莫,赌气似得又转过了头。
“黎莫,你把鞋子藏得可够深的,害得我们差点就找不到了。”
马梓鑫依旧嘴角上扬,感叹一声。他转过头,看见黎莫灰头土脸的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像没有听见一样,并没有回答。
黎莫现在浑身都被沙子弄得十分难受,又要让其他人觉得自己不难受,她是怎么也做不到。听到马梓鑫叫她,她努力从脸上挤出来,一个看起来特别扭的微笑。她刻意地看着副驾驶的位置,那个位置上的人,冷不丁地撇了她一眼,她也撇了他一眼,两人依旧在生彼此的气。
黎莫抱着胳膊趴在窗户上,舔了舔干燥而起皮的嘴唇,觉得狭小的空间里使人发闷。干燥闷热的空气飘扬在四周,尘土扑面的气息,无疑伴随着这一整段旅途。
远处吹来的山风,夹杂着尘土干燥又灼热的气息,公路一直向远方蜿蜒盘旋,不断延伸,既看不到尽头,也无法伸手触及。
马梓鑫戴上墨镜拉下车窗,开始启动汽车。转弯时,窗外的路上顿时扬沙弥漫。
陆津然闷声不响的擦着头上的汗水,犹豫了一会儿,才向黎莫随手扔过去一包湿面巾,她看到后明显受宠若惊,表情开心又满足,顿时像是获救了。不知不觉,两人的不愉快很快就不翼而飞了。
每隔一大段距离,他们都会在荒凉又贫瘠的土地上,看见一颗虽然不太茂盛、却努力生长的大树,而每一段路途的景物,随着他们视线的不断深入,景观也是大相径庭。
夕阳西下时分,天边被橙色的云朵层层覆盖,几缕留恋的阳光照进车内。车上那对夫妻依偎在一起,悄悄地说着只属他们的甜言与蜜语。
“下一站,我们去哪儿啊?”
黎莫用湿毛巾擦着脸,向前探了探身子,问前面的马梓鑫。他看向后视镜,她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脸上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他如实的回答,声音带着些许离别的苍凉。
“不去哪儿,只是送你们回家。”
没想到,这么快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了,汽车到达站后,转身离开从此便各自天涯。尽管,当初心里多不想说出,那一声伤感气息的再见,尽管曾经他们谁也不认识彼此,但谁也无法阻挡离别的到来。大概,这就是每个人成长时,注定所要付出的代价。
“马上就要分别了,你以后会不会想我们?”黎莫身边的女人问马梓鑫。
马梓鑫笑了笑,说:“当然会想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们还来这里,你们有需要就联系我,我到时候一定车费全免。”
“我猜,我们是你遇到的最有趣的乘客了吧?一路上都在不停的烦你。”
“那倒不全是,我遇到过的乘客中,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有时候遇到的是外国人,还得用外语交谈,我外语又说的不好,只能单词拼凑,你们能想象那场面又多有趣吗?”
没有人觉得有趣了,也没有人觉得可笑,不知何时起,车里便悄悄地笼上了一层伤感的氛围。女人的丈夫接过话说:“都听不容易的,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来我们家。”
“相逢终有别离时。”马梓鑫认真地说,“以后有缘咱们再见。”
“我们就要离开了,你以后再也不会骗我们了。”
黎莫静静地听着,她身旁的女人,开玩笑地对马梓鑫说道,声音里透露出有些不舍的情愫。
“就是,以后就少骗人了,不然以后都没人敢坐你的车了。”
黎莫也跟着身边的女人附和道,不清楚此时的她,心里到底是什么的一种感情。
“谁骗你们了?谁骗你们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是你们不相信,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马梓鑫无可奈何地上说道,他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许多人无法理解的无奈。“说起骗人,这世上,只有你们女人才最会骗人。”
“哼,我就没骗过人。”黎莫不服气地说,马梓鑫这是以偏概全。
“你还小,还不是女人。”
马梓鑫随口一说,黎莫面色马上变得通红,突然一时语塞。陆津然在一旁露出坏笑,完全是狼狈为奸的嘴脸。
“女人有时候的花言巧语,不光使你们男人招架不住。我说的可不是在贬低我们女人,我必须说,而且你们必须承认,有些男人的花言巧语同样令人难以抵抗。”旁边地女人理解地说道,眼里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小马,以我看来,你这样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到底是哪个女人骗了你?”
“对啊,小马,说处来让我们也听听。说不定,以我们的经验没准儿还能帮到你。”女人的丈夫,也惹不住好奇心的说道。
“就是啊,说说嘛,否则我们是不会相信的,小马哥——”
黎莫故意压低了声音嗔道,哈巴狗似的,一副巴结讨好的模样。
“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儿,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陆津然马上喝道,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将其他人惹笑了。马梓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是笑得那样的不自然。
“那……行,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我就给你们讲讲,信不信,就不由我了……”
马梓鑫注视着正前方,目光之中饱含着回忆,在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像是被拉进了时间的漩涡,连声音也显得的空旷又寂寥。
这是几人在这次旅途中,听过的最荒诞又不现实的故事,车上除了马梓鑫之外,其他人心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怀疑。那样的故事,像是电影里才会发生的意外,被人所描绘的扑朔缥缈的爱情,当放在现实世界里,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有那么强烈的一瞬间,黎莫对所讲故事的真实可靠性,在心底产生过强烈的质疑。可是,连她也没有想到,直到故事的最后,只到曲终人散之后,她没有理由的、居然全部都相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