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荛有一双火眼金睛，任何细节都逃不开他的法眼，办案以“快、准、狠”出名，那双单眼皮的眯眯眼，没有人可与他对视十秒钟以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他一眼即能识破。盛年曜常年做生意，黑白两道倒确有来往，只是这位孙警官曾与他话不投机，一根肠子通到底，两人之间论过节，谈不上，论交情，还真没有，总归是阳关道与独木桥，各自井水不犯河水，这些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眼下？？？？？？

想到这里，盛年曜心里不禁稍稍有些打醋，仍然平定心气，镇静下车，对孙世荛露出微笑。这笑容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像奉承阿谀，好像在刻意掩饰什么一样，就有嫌疑；太小了嘴角上扬的弧度不明显，孙警官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最后自己落个亵渎警官的罪名，所以这笑容得笑得有讲究，嘴角上扬四十五度角，露出上面六颗牙，略微一顿，即伸出右手，与纵直线成三十度角（不能伸出两只手来，这样显得太过热情，人家或许以为故意讨好）。虽然这家伙不一定顺应自己，但他盛年曜好歹也是有名号的，任何时候繁文缛节免不了。

“孙警官，久违，久违。”

“这批货是你的吗？”

果然如盛年曜预料，这“齐天大圣”不耐地摆摆手，似乎对这曲意迎合表现出司空见惯的架势，而使他免于一切繁文缛节。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盛年曜伸在半空中的右手顺势打个弯，握住自己的左手：

“孙警官，您说我这刚过来您们就围个水泄不通的，连个验货的时间都不给我，您这是来这儿兴师问罪呢还是公报私仇？我人都来了还能跑了不成，您得让我查查货啊不是。”

孙世荛不置可否，略略往旁边让几步。盛年曜昂首阔步，开始一一清点货物，这一清点可不得了，七箱“普洱”，两箱“大红袍”，全部被偷梁换柱，盛年曜伸手掀开铺在上面的稻草，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满满的枪支！盛年曜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打鼓，他围着每个箱子仔仔细细检查一番，一共九个木箱，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外挂锁鼻完好，而他在前天下午还刚去仓库检查过，当时检查无误后仓库保管员当着他的面将这些木箱一一上锁，难道保管员监守自盗？另外，箱子里的枪支以狙击步枪和霰弹枪居多，这可是走私军火的罪名啊，一般人没有这个胆量，看样子这是蓄谋已久，应该是某个团伙借他运送货物之名，故意而为之，陷害他的。静下心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南来北往，遇见形形色色的人，自认为立场鲜明底限高尚，得罪人是不少。只是敢把如此大的一项罪名扣在他头上的，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物。想到这儿，盛年曜转身便问：

“是谁第一个发现异常的？”

“？？？？？？是我。”

人群里一个伙计唯唯诺诺地应着。

“请说说你发现时的具体情况。包括什么时间发现，怎么发现，以及发现之后你的处理方法。”

“我们下午四点拉着货车来到这里，验货时候才发现重量不对，我就、就打开其中一个货箱，里、里面铺满稻草，我、我以为茶叶可能在下面，就揭开稻草，结、结果？？？？？？”

“然后呢？”

“然、然后？然后我、就报警了呀。”

“报警之后你们都没有离开现场吗？你们就不怕枪里有子弹走火，把你们全崩了？”

那个伙计被盛年曜这话吓了一跳，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我、我？？？？？？”

“今天是什么日子？”

盛年曜继续发问。

在场的人全部被问蒙了，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孙世荛也瞪大了咪咪眼一脸的疑惑神情。

“今天是农历二十一，下午五点十分左右海水会涨潮，这个时间是谁让你们发货出海的？我有在这个时间段让你们发货出海吗？敢在涨潮时候私自出海，你们当真不要命啦？”

盛年曜顺势一声大吼：

“说，是谁指使你们这个时间段发货？是谁把装茶叶的木箱换成这个的？”

伙计吓得变了脸色，哭丧着脸噗通一声瘫软在地：

“不、不可能的。昨天明明清楚确认了发货时间的，是今天下午五点发货的啊，而、而且，这些箱子装车之前我们根本没有碰过啊。”

“你口口声声说这些箱子装车之前没有人碰过，那么是你亲自去仓库取的货还是别人给了你这批货？”

“是我亲自去仓库取的货。”

“嗯哼，”孙世荛咳嗽了一声，脸上表情有些不悦：

“我说盛大老板，你问完了没有啊，现在我是长官，调查取证应该是我的工作。最重要的一点，你现在是这起走私案的头号嫌疑人，你是没有权力在现场盘问当事人的。你说是不是啊，盛大老板？”

孙世荛抬头挺胸背着手慢吞吞地绕着那几个大木箱走了一圈，却始终不敢离它们太近：

“好了，你们赶快把这批赃物带回巡捕房。”

“那你就没注意仓库大门的锁是锁着的还是开着的？”

盛年曜又问。

“是开着的，是开着的。”

伙计忙不迭地说。

“既然是开着的，你难道当时不觉得可疑吗？”

“好了好了，这个私人询问到此为止吧。”孙世荛不耐地摆摆手：

“把他带走吧。盛大老板，恐怕你也要跟我们回趟巡捕房，此事关系重大，您要配合我们的调查，请理解。”

盛年曜并未像孙世荛所想的那样接着追问，也未再辩解什么，反而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上了车，一路沉默无语，表情却深不可测。

巡捕房里三天的拘留，盛年曜想明白了几件事。

令盛年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后，巡捕房警长亲自带领手下来赔礼道歉，口口声声手下人做事鲁莽，请他海涵，并拉他吃了一顿丰盛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