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27日,下午三点十五分,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把一个小盒子交到了我手上,盒子上面盖着红布,很轻,我怔怔的盯着它,直到泪水滴在上面我才终于意识到:
弟弟死了。
甚至就在前一秒,他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我都还在想,弟弟会不会像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样,他会不会,就是那只凤凰,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落在我面前,然后再幻化成人的模样。
他会微笑着我对我说,姐,我跟你开个玩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他没有,他那么喜欢开玩笑,这次却是认真的。
死亡是什么,对于火化炉里的弟弟来讲,不过是一场没有痛苦的无返之旅。
灵魂存在吗,弟弟会不会以另一种方式站在我的旁边,或者,飘在我的周围。
熊熊的烈火,就这样把他吞噬掉,我好担心,弟弟这般柔弱的身体,怎能经得起大火的焚烧。
不过还好,还好他已经死了。
死人是没有感觉的,弟弟感受不到痛苦,至少活着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一个小鸟为了救一只被大火包围的小兔子,小兔子绝望的卧在那里,等待着死亡,小鸟就眼睁睁的在上空看着,它痛恨自己的渺小,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用力的哭,哭红了眼睛,希望泪水可以浇灭这大火。最后它成功了,因为它的执着感动了上帝,所以上帝为它下了一场雨,大雨瞬间淹没了大火,小兔子欢快的在地上打着滚儿。
这是个美丽的结局,属于童话世界里的,美丽的故事。
但,我呢,我不认为自己的泪水没有这只小鸟多,我也不认为自己的救人心切没有它执著,为什么上帝就没有被我感动呢,也落下一场心雨,让这生命得到重生。
没机会了,蜡烛已经燃尽了,朋友说,时光是不能倒流的。
事实上弟弟也说过。他突然从后面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还没来得及假装生气的时候,带着玩笑的语气说出正经的话:姐,你可得好好疼我哦,万一我哪天没了,可就剩你一个人了。时光,是不能倒流的。
我会轻轻拍打他的脑袋:傻小子,我比你大,要没也是我先没。
不过这话我只在心里说,活的好好的,提这些干吗。
时间可真是不公平,明明我比他大,可为什么站在这里流泪的是我。
还记得一周前我们通电话,他说下次见面回来让我瞧瞧他的女朋友,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刚上大学就有女朋友了,你是得多有魅力啊。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夸了我一句: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老弟。
我很优秀吗?小时候弟弟常常仰起头,我以姐姐为傲,现在他学会了低头凝视,姐姐,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以我为傲。
可他食言了,我还以为他会做什么大事,让我对他刮目相看,说不定他已经在做了,只是我没有等到结果。
我听说,当你特别想要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就闭上眼睛,狠狠的想他的样子,抛去脑子里所有的杂念,把整个心,融入到那张面孔里,这样,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这个人,只存在一瞬间就又会消失,比眨眼的时间还短,但思念越深,看到的时间就越久。
已经忘记试了几次了,骗人,都是骗人的话。
但,仔细一想,也不能说是骗人吧,弟弟,不就在我手上吗?
安静的躺在盒子里,嘘,姐姐不要说话了,我要睡觉了。
于是瞬间感觉盒子的重量增加了几十倍,它那么重,我几乎快要抱不动它了。
可不知哪里传来了一种声音,或许是心里吧,又或许,只是自己的臆想。
我听到了,他说,抱紧我,就像我曾抱紧你。
于是我把他抱在怀里,贴着我的身体,弟弟,从今以后,这个就是弟弟了。
2004年8月27日,从发生车祸到手里的骨灰,弟弟坚持了96个小时,所谓的人世间,我们只相识了十九年。
走出大门的时候,看到天上飞过了一只黑色的鸟,同行陪葬的人告诉我,这是乌鸦。
他们都双手合十,对我说节哀顺变,我麻木的点头,毒辣的阳光仿佛想要将我们姐弟俩吞噬。
所以说,就真的,这么没了吗?
此刻看着弟弟的骨灰盒,阳光照在红布上,我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我相信死亡是有预兆的,只是回忆,带来的却是更加痛苦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