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吕屠夫的儿子。”白清漆黑的眼瞳盯着吕意，说出了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能让校长大人亲自发函提名，那吕屠夫确实够这个资格。”

白清在说话的同时细致地在观察着吕意的表情，他看见出吕意在自己说出结论之时，嘴角毫不起眼地抽搐了一下，白清看到吕意的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心中愈发笃定自己推理出的结论是正确的。

然而白清却不知道，吕意的小动作并不是因为白清猜出的答案，白清的推论结果当然是错误的，但这个错误基本是无法避免的，十年前吕意只有七八岁，谁能想得到他那么小的年纪便已经开始杀妖。

关于吕屠夫的故事有很多的版本，吕意虽然一个完整的都没听说过，但他能想象得到屠夫的形象，只能是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臃肿、一身肥脂、步履蹒跚而且面相丑恶的中年人。

谁能把那屠夫想成一个牙才刚长齐的小屁孩？

而真正让吕意无意间作出这个动作的原因，是因为白清得出答案的过程太过惊人，他居然仅凭自己的住处和姓名，再加上一些自己无意间调查到的东西，就能得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推论。

这中间有逻辑吗？确实是有的，但这逻辑关系未免有些牵强了，根本经不起推敲，仅仅是因为自己跟林厦一起来的，就能确定自己也是住在凤湖县的？谁也不会就凭这个下判断。

所以与其说是逻辑推理得出的答案，不如说白清完全是靠自己的直觉得出了一个与真实情况相差无几的结论。

这直觉未免也太准了吧？

吕意看着白清那一副我什么都猜到了的表情，在犹豫着要不要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或者说自己要如何组织语言才能把自己就是那个吕屠夫的事实表达出来。

但吕意的样子落在白清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信号。

“你放心，你这个身份虽然有些敏感，但既然是校长大人点名来这里的人，即使别人知道了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白清握着办公椅的扶手道：“而且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呃……谢谢。”

吕意见白清如此自信的表现，愈发不知如何开口，犹豫道：“我担心的不光是这个……”

“丁区的事情在你来之前，十一组已经有人向我报告了。”

白清又打断了吕意的话，说道：“这次你去丁区干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我来做的，你替我背这个黑锅，我也不会亏待于你，这一点你且放心。”

吕意很无语为什么白清这么喜欢自说自话，虽然丁区的事情自己也是想说的，但这事远远没有解开刚刚的误会重要。

等等，十一组有人在自己之前已经向白清报告过了？

吕意想到白清刚刚说的话，心中又是一惊，这肯定不是宗溪干的，他是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吕屠夫的，没理由在这个时候还瞒着白清，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十一组有白清的人，在解散之后抢在自己之前见过白清了。

这话其实是一句废话，因为整个学管会都是白清的，整个学管会的人当然也都是白清的人，只是吕意没想到的是，在学管会如此严密的组织之下，白清居然还不放心，依然往每个小组里面安插绝对忠于自己的亲信。

这种已经称得上是特务统治了。

白清仿佛又看穿了吕意的心思，微笑道：“学管会每个部门中都安插有我直属的内勤人员，这一直都不是秘密，只是这些人的身份是隐藏着的，他们也不会仗着这个身份不听从你的调遣，大可放心。”

吕意很不理解这样的做法，说道：“这算是光明正大的监视吗？”

“不算是监视，只是想要在某些特殊的时候能拿到第一手情报而已。”

白清无不自信道：“不光是学管会内部，学院四个大区都有我直属的学管会的秘密成员，这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看来我算是内院的了？”吕意自嘲道。

白清笑道：“不不，你是明面上的，内院的秘密成员暂时还没发展出来，不过想必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吕意看着异常自信，甚至说得上是自负的白清，心生感慨，只有像白清这样大权独揽、虚怀若谷的人物才能有这份气概，把所有本应在暗地里的东西都放在明面上来，不得不令人佩服。

正当吕意与白清相谈正欢，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席大人，五十五号有紧急情况。”

五十五号？吕意奇怪于为什么要以编号称呼来人。

“这就是那些秘密成员的代号。”白清解答了吕意的疑惑，说道：“让他进来。”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大汉从门外走了进来，吕意转头看着这个大汉，这大汉也注意到了站在办公桌前的吕意。

“是你？”

吕意一看见那刀疤脸便人出了他，这大汉分明是刚才在会议室中的丁区头目之一，白清口中的秘密成员居然已经渗透到了丁区的最高层！

那大汉见到吕意也是一愣，双腿又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但没有太过失态，可能是想到主席大人就在这里，就算吕屠夫当面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们应该已经见过面了吧。”白清没有太过注意大汉的反应，只当是因为见到吕意有些惊讶，从容道：“五十五号，有紧急情况就直接说吧，吕组长不用回避。”

“是。”大汉站在吕意身旁，觉得胆中生寒，强作镇定道：“吕……组长在这里，那主席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关于吕组长身份的事情。”

“就因此事而来？”白清敛容道。

“是的。”

大汉的鬓角流下一滴冷汗，不知道是因为白清还是因为吕意，颤声道：“属下因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故启用非常程序，前来报告。”

“此事我已知晓，不必赘述。”

白清的声音听不出他的情绪：“作为秘密内勤成员，应该非常清楚启动非常程序的条例，五十五号，你认为今天的情况已经到了那个级别了吗？”

“属下……属下认为……已经达到了。”大汉结巴道。

“荒唐。”白清没有叱骂，但他平静的声音此时却有着无上威严。

大汉低头，他对白清愈发崇拜，能让这个吕屠夫就这样乖乖地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试问有哪个妖怪能做到，只怕除了校长大人也只有白主席了。

但崇拜归崇拜大汉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这非常程序的标准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东西，自己当然是知道轻重的。

像自己这样的秘密成员往白了说就是间谍，很多时候都需要结合自己的判断，不要被条条框框缚住手脚也是主席一直提倡的，大汉知道白清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就因此对自己进行处罚。

“小题大做。”

白清给这件事情定了性：“退下吧，告诉内务司，不必进一步启动非常程序，另外，吕组长的身份保密，丁区若有人知道，不要让他们泄露出去。”

“是。”大汉余光瞥了两眼吕意，默默退了出去。

……

……

吕意在一旁看完了全部过程，觉得有些滑稽，白清明明离最后的答案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因为自己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自信心，而与真相擦肩而过。

不过吕意转念一想这也是好事，与其成为那个真正的吕屠夫，还是当他的儿子比较好，谁也不知道自己杀了这么多年的妖怪，究竟结下了多少仇家，父仇子偿总有些说不过去。

自己可不想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来自各个仇家的杀手。

吕意自己都是今天才知道的那个吕屠夫的身份，这个身份并不好，他不会满世界嚷嚷，现在丁区那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在那名大汉的影响下也不敢说，现在有可能说出去的人就只有宗溪了。

吕意想着那个军人做派的副组长，他应该也不会无聊到把这事给说出去。

那吕屠夫的身份，居然就以这样一个荒诞的形式给掩了下去。

这算什么说法？吕意啧啧称奇，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