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臭小子,死哪里去,上班第一天就迟到,不想活了?”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一边咆哮着,一边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平安躲在门旁边瑟瑟发抖,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着顾少卿。
顾少卿听到这个声音就在心中暗道,坏了,刚才想的太入神,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件事情。
顾长河推门走进了顾少卿的屋子,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还有掉在地上浸满鲜血的纱布,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推了推自己的帽子,气急败坏的问道:“又被揍了?这次是因为什么?”
顾少卿把玉吊坠放到自己的口袋中,用脚把纱布踢到了一边,悻悻的笑着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穿上衣服,我带你去宪警队,第一天总得像个样子。”顾长河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离开了这件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屋子。
他只有顾少卿一个儿子,就算被万人唾弃,他也要在乱世当中护得顾少卿的周全,但是可惜的是自己的能力有限,不能送他出国,这是顾长河最遗憾的事情。
顾少卿看着这身深黄色的衣服,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一旦做过就再也洗脱不掉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他也变成了一个媚日的二狗子,他最看不上的那种人。
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虽然顾少卿一颗红心向太阳,但是真到了进退维谷的时候,顾少卿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保持自己的本心,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了。
顾长河把手中的樱花烟掐灭,看到顾少卿明显的楞了一下,踮起脚尖勉强能够到他的肩膀,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的儿子就是帅气。”
顾长河并没有吹捧顾少卿,说实在的顾少卿确是长的相当的英俊,笔挺的身姿,刀削的轮廓,是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但是就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基本上每次打仗都是鼻青脸肿的回来。
“走吧,今天机灵点,别闹出笑话来。”顾长河自顾自的在前面走,顾少卿跟在后面。
顾少卿看着自己父亲拼劲全力但是却再也直不起来的脊背不由的有些心酸,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撑起了整个顾氏家族。
顾少卿和顾长河走在路上,顾长河絮絮叨叨的说着在宪警队应该注意的事情,而顾少卿的眼睛却四下扫视着周边的环境,整个街上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看起来是一片祥和,唯独刚刚和顾少卿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脚步匆匆,而且还隐约能够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顾少卿还忍不住向后望了望,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的是多心了。
顾长河说的那些顾少卿都明白,所以自然是左耳听右耳就冒了出去,只是态度好,哼哈的答应着。
突然一个卖报的小童撞在了顾少卿的身上,跌到在地,顾长河回身神来大喝道:“你这是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爹,不就是撞了一下吗,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都不容易。”顾少卿伸手拉起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事吧,以后注点意。”
这个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插去,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顾少卿手中紧攥着一个纸团,心中不由的泛起了惊涛骇浪,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已经,让顾少卿心潮澎湃。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组织上究竟给他下达了什么样的任务,但是顾虑到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顾少卿把手缩了缩放在了口袋当中,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以往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街道,现在看起来也格外的朝气蓬勃。
“哒哒哒……”军靴踏在地面上,整齐划一,听起来格外的悦耳。
顾少卿猛的瞪大了双眼,这跑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很明显是冲着他们这边来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顾长河也走散了,这下可真的是乐极生悲。
这些宪兵队的人在顾少卿的身旁停了下来,肩章中央附金色纵线一条,上缀一枚梅花星章的警尉补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少卿,皱着没有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穿着宪警队的衣服?”
顾少卿照葫芦画瓢敬了一个不算特别标准的礼,“报告,我是今天刚要上岗的宪警,顾少卿。”
“姓顾?还是姓古?”朴忠实扫视着顾少卿。
“环视顾,顾少卿。”顾少卿一五一十的回答着。
“顾警佐是你什么人?”县官不如现管,对于顾长河朴忠实虽然不认为他比自己强多少,但是却还是要估计一下人家的面子。
“他是我爹。”顾少卿实话实说,本身他就是走后门,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小陈,你过来一下,你经常送顾警佐回家,这个人,你认识吗?”如果顾少卿说的属实的话,那他在宪警队就属于皇亲国戚,朴忠实自然要慎重的对待。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瘦高个,仔细的看了看顾少卿,尤其是在他的脸上流连着,随后摇了摇头,“估摸着不是,顾警佐的儿子我见过,喜欢戏曲,就算是在家里面也把自己抹的花花绿绿的。”
朴忠实犹豫了,现在他们那里一个抓获的一个共匪带着机密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跑了,今天他们的顶头上司日本宪兵队的黑崎官兵卫少佐就要过来亲自审讯这条大鱼,但是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最后顶缸的只能是他,所以在这个事情没闹大之前,朴忠实必须找个人顶上去,至于究竟是不是那个共匪,已经无关紧要了。
朴忠实看着俨然已经艳阳高照,心一横,对着站在他身后的人命令道:“把他给我带走。”
顾少卿一看这情况不对啊,开始奋力的挣扎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们就要抓我,先把手铐拿开,你给我解释清楚啊!真是的,你抓错人了,给我松开……”顾少卿一边挣扎着,一边被这些身强力壮的宪警给送到了车里面,在这一路上没有人听顾少卿的解释。
朴忠实在看到黑崎官兵卫的军车来到的时候,直接让人把顾少卿带到了地牢当中,而他局促不安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想要去为黑崎官兵卫开车门,但是却被一个宪兵给推到了一边。
顾少卿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的运气竟然这么不好,上班的第一天就被抓到了地牢中,这可真是打了一个漂亮的开门红。
几缕残阳照在墙边,但是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那里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这是人间的炼狱,也是台州市人最不想接近的地方。
刚一来到这里顾少卿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的血腥味,
这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矮上一些,顺着石阶向下走,便感觉到脚上沾着什么东西,顾少卿定睛一看,竟然是尚未干透的一滩血迹。
这个地方阴暗潮湿,一道又一道铁栏,每个铁门上都有锁,数十平米的地牢,只有一两个小小的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开在高高的,在这些人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
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一点阳光,非常微弱,即使在晌午时分,也是若有若无。
墙上挂着用以锁住犯人防止他们越狱的镣铐和链索,虽然已经生了锈,但是却依旧好用。
顾少卿的周围全部是宪警把守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嗜血且兴奋的笑容,看着顾少卿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而是能够让他们升官发财的筹码。
顾少卿一只手在口袋当中灵巧的打开叠的小巧玲珑的纸条,心无旁骛的用手抚摸着纸条上的凸起,另一只手在腿上有规律的敲打着,渐渐的顾少卿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趁着这些宪警不注意自己把纸条吞到了肚子里面。
虽然顾少卿是第一次来到宪警队,但是跟着顾长河却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一些宪警队拷问的方法,第一步就是瘦身,虽然组织上给顾少卿的纸上面是用特殊的代码写成的密函,但是却难保日本人不会知道这些东西,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直接把它化作虚无。
纷沓而来的脚步声,夹杂着朴忠实谄媚的声音,顾少卿就知道今天正主来了,而且自己也能洗脱嫌疑了。
顾长河刚刚还在心中咒骂自己的儿子,但是却没想到他们父子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黑崎少佐,这个就是我们抓到的共匪,而且根据我的判断,他的手里面绝对握着,共产党。那帮泥腿子的机密,可以这么说,绝对是一条大鱼。”朴忠实指着顾少卿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道。
“朴忠实,你究竟是怎么办事儿的?你抓错人了知不知道!”一直没有说话的顾长河,突然之间大喝道,脸上的神情怒不可遏。
“怎么可能抓错人?这个人不是当初你和我一起抓到的吗?顾警佐,我不知道您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出尔反尔啊。”朴忠实虽然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但是他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威胁,三言两语便把顾长河裹挟到了里面。
“去你大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人弄丢了,然后随便找一个人来顶缸。”要是以往的顾长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这一次的他却一反常态的激动。
“朴桑,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黑崎官兵卫能混到少佐这个位置,就证明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傻子,朴忠实要想糊弄他,还是嫩了点。
朴忠实的眼神游离,先是瞟了一眼被拷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顾少卿,又看了看自己顶头上司顾长河,以及这里面真正说话算的日本人黑崎官兵卫,陷入到了思索当中,仔细的考虑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