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风云就是云不羡,沈奉行确定以及肯定。
此话一出,云不羡神色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回应。
“你终于发现了。”
下一秒,云不羡内力震剑出鞘,秒数之间把剑架在了沈奉行脖子上。
沈奉行能躲,但是他却不躲,他知道云不羡不会杀他。
“快把剑收起来,真要是被董冰灵发现了,我刚才的架子就白装了。”
沈奉行秒变脸色,小声提醒着,缓缓把剑刃推开,云不羡冷漠盯着,转念就把剑收了。
“你是故意露出那些细节的?”沈奉行问道,云不羡微微点头。
果然如沈奉行猜测,倘若真是达官贵人,在瑶池坊怎么只会做免费的保养,长期处在深闺中又怎么知晓安源背景,加上那枚有意成无意掉落的玉佩,一系列线索都如此明显可寻,不为故意又是什么。
本以为是马脚众多,谁成想是猎人以猎物方式出现,不知意义何在,沈奉行凝目,先试着推敲。
“那李常安的远房表妹去何处了,可否是遇事了?”
“我遇到她了,只是拔剑她都吓得哆嗦,估计已经跑回家中了。”
云不羡说道,沈奉行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后问道:“你此番任职我侍卫一职,当真只是为了谋生?”
闻言,云不羡方才轻松的面色消散,沉静如寂,她从怀中拿出了那枚云纹玉佩。
云不羡果然有求于人。
“这玉佩,是我满月时,母亲所绘父亲所制的。”声音浅浅却十分哀伤,“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云不羡父亲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五年前的一场大病中。
提起云不羡的父亲,沈奉行很熟悉,就是他之前所说的那位将军。
云不羡父亲云奕,是二品辅国大将军,一生忠义,为国而战,曾连攻七座城池换的多方百姓安宁。
云奕是英雄,是忠臣。
但是五年前,云奕身体不适,出征乏力便禀明告老还乡,途中突然病发中毒而亡,后来云府被人纵火,云府上下无人生还,才知这一切皆都为预谋。
此事当出,臣民喧哗,圣上大力加派人手调查其中蹊跷,数月终于将凶手缉拿,据凶手口供,他与云奕年轻时因闯荡江湖结下仇恨,下毒杀害云奕皆是为剑而来,后来调查属实,凶手被押入了天府寨。
天府寨乃历代君王设计牢狱,其中酷刑无数,精英众多,凶手在内受尽折磨,消息一出大快人心,臣民皆喜,此案也算了结。
“父亲做事向来紧密,就算晚年也不可能马虎…区区剑客,能算计父亲中毒,谁敢相信?”云不羡抬目问道,“沈少卿,你信吗?”
突如其来的一话直击沈奉行内心。
沈奉行知道云不羡不信当年的结果,因为当时也有臣民质疑,但证据确凿下,没有疑点再可追溯,“云奕中毒案”从此结案。
“当年我并不是我调查此案,我无法给你答复。”沈奉行回答让云不羡低了眉目,她也猜到了前者会这么说。
云不羡长望碧空,继续说道:“头七都下葬父亲后,我在碑前与他絮叨了良久,归家时,看到了云府的火似从自天而来,里面母亲的惨叫,弟弟的哭泣,下人的惊声,还有那数不清的蒙面人影厮杀,他们是谁,我一个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为了父亲的那一把重剑而来。”
“重剑以云铁所铸,剑冲为磐,侧锋柔厉,父亲闯荡江湖时便有众人垂涎,那群人应是江湖来客,一刻钟内杀完云府上下活口。”
“我当时虽恐惧却清醒,眼见他们厮杀结束已来不及逃亡,我就地染发解衣而卧,沾过亡者血迹佯装侥幸逃过一劫,借着旁边暗淡的火光,将他们样貌全都刻入脑海”
“待周围已全然寂静我悄声而入,一地狼藉,血色成河…母亲、弟弟与我贴身婢女死相最是狰狞,他们面目全非,尸身尽碎,我痛心欲裂却只能咬紧牙关无声哭泣,生怕一声引起暗中视线察觉。”
“虽不幸,但万幸,他们把婢女当作是我,在他们眼里,云府全数而亡,当时我决心已下,势必报仇雪恨。”
越说着,云不羡的面色越狠,她咬牙切齿,仿佛云府焚烧的画面就在眼前发生。
太真实,太痛苦。
“是…七星宗、万象宫和九鼎门?”沈奉行蹙眉分析,小声问道云不羡,她的眼神犀利慑人,就是回答。
“整整四十七人,每一双眼睛我都记住到现在,我没有杀一个无辜的人。”云不羡狠戾解释,她希望沈奉行理解自己并不是那所谓的恶人。
不见风云,只是为父报仇。
“云将军的剑不在这三大门派中吗?”沈奉行问道。
“不在。”云不羡否认,又道:“当时父亲归乡之事我们也是待他重伤归家才知,一切缜密,三大门派又怎知风声,我近年暗中调查,凶手与三大门派并无直接联系,在外人看来,父亲死亡,因云府群龙无首而乘火打劫是两件事,但依我看,都是一件事,下毒者与传风声的只有一人,是真正的幕后真凶。”
沈奉行闻言便理解了云不羡为何做自己侍卫了,她想让自己帮她翻案。
“当以毒调查入手,这些年可有发现?”沈奉行问道。
“父亲返乡中途遇袭拼死一战,归家已是不行,家医说犹为奇异,按理说中毒当唇色发白,父亲唇色却越发红润,全身骨骼半边肿胀半边扭曲,是一种奇异的热毒,至今没查到一点线索。”
“那是否…”沈奉行正想询问细节,猛然被云不羡抬手打住,“我只查到了这些。”
这把沈奉行逗愣了,想让自己翻案还不允许多问。
转念他傲娇起来:“不让我问又想让我帮你翻案,我可不帮,我要把你捅出去,让董少卿把你带走。”
闻话,云不羡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反而爽朗道:“你方才捅破倒也无妨,现在捅破已经有了包庇之罪的嫌疑,我想,你不会自毁前途的。”
沈奉行瞬间被怼得无言了,但莫名就想揣面子:“我撇清嫌疑便好。”
“如何撇开?”云不羡跟紧问,脸色忽沉,继续道:“撇清自然好,撇不清,你就会像我自己一样,寝于天地,食如嚼蜡,只饮涩水,沈小侯爷,您,受得了吗?”
云不羡的话像威胁沈奉行一般,但在沈奉行听来却只有心酸。
沈奉行听闻过云将军的事迹,自然也略问过其子女背景。
传闻云家长女样貌清冷俏丽,知书达礼,喜琴棋书画,能歌善舞,只是常年身居闺阁,世间对于此女样貌多为揣测而绘,无人见其真容。
这如何看都是一位名贵俏女,怎么会和如今的“不见风云”扯上关系。
云不羡这些年,应该吃了太多太多苦了。
为报仇餐风露宿,习武自保,孤身斗十人方能全身而退,几年间能从名门贵女蜕变成江湖剑客,云不羡几个词的概括,是道不完她的苦的。
沈奉行内心有感,但不露于色,揣着手一副轻松说道:“大不了同归于尽。”
云不羡无奈摇摇头,突然推了沈奉行一把,后者毫无防备,整个身子向前倒,险些滚下山,又来一道向后扯的力,云不羡又将沈奉行扯了回来。
“喂,你做什么?”沈奉行惊恐未定,云不羡轻蔑笑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还同归于尽。”
说罢,云不羡悠悠下山,沈奉行原地佯怒:“挑衅主子,小心我…”
听到话的云不羡当即止步,回眸一笑,令沈奉行警惕。
“奉行弟弟,别扣我俸禄。”
云不羡调戏自己?!
“没大没小,谁是你弟弟?”沈奉行不服。
“按年龄来说,我是比你年长,你还得唤我一声姐姐。”
沈奉行闻言思考,确实如云不羡这般说法。
“你让我叫我便叫,我大理寺少卿的面子往哪搁呢?”
“往兜里搁。”
“话说云不羡是你真名吗?”
“不是。”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不男不女。”
-
几日后,两人回到了都城,今日阳光明媚,大理寺内格外热闹。
武台之上,云不羡正与其他人切磋武功,精彩绝伦。
“这么多人?”沈奉行刚从外面回来,瞧见这番热闹,有些惆怅。
他目光一直盯着云不羡,她身姿矫健,屡屡接下对手招数,引得大家欢呼。
“云姐又赢了,真是厉害!”
“云侍卫不仅武功厉害,长相也是极佳。”
“又美又飒,沈爷破格收了云侍卫,会不会…”
“嘘,沈爷来了。”
下属们凑着热闹,沈奉行身影穿过人群,叫了一声云不羡,众人目光齐齐而看。
“怎何事?”云不羡问道,沈奉行递了一个瓷白小瓶,云不羡接过打开,里面是雪白的膏药,她蹙眉还回去,“我没受伤。”
沈奉行赶紧推回去,解释道:“这是玉容膏,我问过好几家铺子才问到最纯净的配方,你眉间的脓痘尚未愈合,涂上一些,应当能愈合快着。”
云不羡顺势摸了摸眉头的痘,却是不在意:“小小一颗,不影响。”
“如何不影响?”沈奉行反驳道,“这颗痘长在眉间正中,痘不愈变化生痣,痣相为凶不吉利,万一你出事了,谁来护我周全,又将重新招纳人,我嫌麻烦。”
话落,沈奉行撇脸傲娇上了,不禁引得云不羡一笑,“谢了。”
“哟呼~”下属们第一次见云不羡笑,起哄声一片片,沈奉行才发觉武台无人,他们都在看戏。
“叫什么叫,都没事做吗?”沈奉行瞪了所有人一遍,大家哄笑而散,这才平静下来。
沈奉行叹了口气,正想闲聊两句,通报的下属急急而来,“沈少卿,通州急信。”
见况的沈奉行刹那严肃,接信而看眉头紧接着紧锁,下令备马。
转头沈奉行带上几人,与云不羡一同出发通州。
“杨谦被李顺杀害?”马车内,云不羡看了信,有些诧异。
沈奉行解释道:“这两人皆任工部侍郎一职,皆是良臣,特别是杨谦,指点完善金澜水坝,为汀州下游一带几州带去水源,造福数千百姓,如今遇害,着为惋惜。”
按照以往,沈奉行或许可以初步断定同僚之间竞争而下杀手,但是此信竟是李顺落款,是他要找沈奉行申冤。
京都距离通州不远,傍晚天间小雨连绵,沈奉行两人抵达通州,直去衙门了解案情。
“沈少卿!你要为我申冤!不是我杀害杨谦的!”
李顺被暂时关押在牢房,见到沈奉行的身影,急切冲到牢门前叫喊。
“肃静。”云不羡呵斥道,李顺听得一怔,缩着脖子就安静了。
沈奉行翻着即将结案的卷宗,上面写着杨谦在尤山清心观发现死亡的,在此之前与李顺去喝酒,因时候甚晚不归宿,杨谦妻子报案,经衙门调查杨谦死在了清心观附近,又在杨谦腹部踹伤,与李顺脚印吻合,所以判李顺为凶手。
沈奉行看完问道:“丑时你们还在清心观做甚?”
“去观里还能做甚,昨夜十五,上香求财啊。”
李顺急切告知,再度精神激动:“人不是我杀的,是那些文官,是他们一起杀了杨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