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宴,靖国一年中最盛大的宴会。
即使这个国家几百年下来,已经由盛到衰,但还是坚持着这一习俗,经久不变。
在这一天,帝王罢朝,群臣休沐,百姓无宵禁,可以说,这一天,真正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往年这日,帝王会先率大臣亲往太庙祭祖祈福,以佑靖国江山永固,黎民安康,然后于亥时在太和殿里举行宴会。
以往这种宴会总是交给后宫身份最高的皇后来操办的,尽管当今皇上并未立后,但景澜上面还有一位皇贵妃,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她。可皇上这次却指明让她来办,不管是出于信任还是考验,她都得谨慎对待,不容有失。
至于为什么跃过皇贵妃,这应该是最关键之处,景澜沉思。
她的父亲叶太傅虽位高权重,有镇主之嫌,但与举办一次宴会无多大关系吧!都怪那次打听的不够仔细,现在她怎么才能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呢?
看着景澜有些困惑的表情,返回来的露儿忍不住问道:“娘娘可是有事难解,若有的话不如说出来,奴婢虽愚笨,但在这宫中已有八年,说不定也可帮到娘娘一点。”
露儿一席话让景澜眼前一亮,是啊,皇贵妃除了是太傅之女外,肯定还有其它让帝王为之不满的隐情,这隐情恐怕也只有宫里的老人才会知道。于是急切道:“露儿,你提醒了我,现在真有件事需要你来为我解惑。有关皇贵妃的事,你知道多少?”
露儿也很纳闷,怎么好端端的提起皇贵妃呢?但看景澜一副非常谨慎认真的态度,想了想,便将她知道的一一道出。
“皇贵妃闺名叫叶宛,父亲既是前太子太傅,也是当朝太傅。当年先皇曾有意将皇贵妃指给前太子,但因先皇后不满其出身,看上了当年恭亲王府的丹宁郡主,所以这件事便就此作罢。不过不知为何,皇贵妃自那以后便一直未嫁,直到皇上登基,成为了皇贵妃。可是皇贵妃进宫近一年来,皇上去漪岚宫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从未留宿过。所以宫人都私底下说皇贵妃只是空有名号,其实还不如淑妃和谢昭仪几人尊贵。也有人说皇贵妃一心思慕前太子,所以皇上很不喜她,封她为妃只是给叶太傅面子。”
景澜听后一阵嘘叹,没想到这个皇贵妃还挺复杂的,看似在宫中默默无闻,却牵扯着两朝,让帝王都不得不拉她来做挡箭牌。
再联想到以前的事,便将帝王的心思猜了个七八。
宫中女子的事情她不清楚,但前朝之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前太子曾在昭帝晚年举兵篡位,后被当时的豫王也就是如今皇上打败,于天牢自尽。那么,既然太子谋逆,太子太傅又怎会不知,当年的叶太傅野心还是不小的,说不定还是主要的谋划者。之后叶太傅看前太子兵败无望,便暗地投靠了当今皇上,而作为两人盟约的鉴证,叶宛,便顺利进了宫,成为当今皇帝的皇贵妃。如今帝王已有了自己的势力,肯定容不下前朝旧臣,尤其是曾谋划造反,贪欲极强的叶太傅,所以想借打压后宫来打压朝廷,而后宫里,位份高又无外戚之忧的便只有景澜了。
这可真是个不小的挑战啊,景澜扶额。
想来她今日接下除夕宴的消息,不等明日就能传遍整个后宫,乃至整个朝堂,怎么样才能顶着各位嫔妃和她们身后势力的威压,把这次除夕宴办好,是她当前最需要做的事。
不过好在把那些人的心思都摸得差不多了,也算不小的收获,抬眼看了看站着的露儿,景澜笑道:“谢谢你了,露儿。你帮了我的大忙。”
露儿一脸惶恐,作势要跪,景澜扶住了她:“我做事向来依照原则,不会拿身份说事的,不过,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前朝之事呢?”
她不是怀疑,就是有些不解,从露儿刚才说进宫八年她就想询问,不过当时迫切想要了解皇贵妃一事,因此打了岔。
露儿听后有些羞涩,低声说道:“回娘娘,奴婢其实虚长娘娘几岁,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因当年家中困难,所以进宫的早些。”
这回惊讶的倒是景澜了,没想到她第一眼看上去单纯可爱的小姑娘竟然比她都大,不过贫苦人家处境艰难,送女儿进宫是常有的事,换个角度思考也是件好事,她身边多个稳重识大体的人对自己也有帮助。
年关将至,宫里最忙的要属内务府了。
远到王公大臣及其家眷,近到宫里各位主子的节礼赏赐,都得按照身份品级一一挑选,除此外各宫开支也得一一核对。这座原本不小的宫门,此刻被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映衬得倒是有些拥挤。总管站在楼阶上正指挥着一个个小太监卖力地搬东西,时不时吼两句,连带着发福的肚子都颤一颤。
“一个个都麻利点,耽误了贵人们的东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兔崽子,这可是珐琅花瓶,仔细着点。”
“还不快把各宫的的账目点点,愣着干嘛?找死啊?”
刚站到曹总管身边的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到一顿呵斥,顿时怯了怯,慢慢开口:“总……总管,刚才含筱宫来人说,贵,贵妃娘娘传您过去。”
贵妃娘娘,曹总管心里默念了一遍,抬眼看了看身旁的小太监。
“还杵在这干嘛,今天的帐点不完,甭想有好果子吃。”
“是,是,小的马上就去。”
含筱宫里, 景澜此时俯身案前,正专心致志对着眼前的纸,勾勾画画。
殿里燃着苏合香,淡雅宜人,景澜细细嗅着,能从其中辨别出杜蘅,月麟香,白芷,甘松的淡淡香气。
不错,是她喜欢的味道。
曹公公得了通传后,就急忙赶了过来,作为奴才,也只有在比自己低的奴才前才能摆摆谱,对宫里的哪个主子可都得好好供着,听说前几天皇上对这位贵妃娘娘又是赏赐又是亲自探望的,保不齐这宫里的风哪时又换了方向。这种事,他可不敢马虎。
“公公请吧,娘娘在里面。”露儿看曹公公到了后,引至前面的正殿,客气道。
曹公公得了通传进去时,景澜已经准备完毕,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一袭白衣,简洁又不失高雅,端坐在紫檀木桌案前。
饶是经历过两朝,见过后宫无数佳丽,曹公公打量着这位据说是来自民间的贵妃时,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宫里的女子论容貌个个都是上乘,论气质,端庄持重,温柔娴雅,小家碧玉,也可谓是各有千秋。
眼前这位,怎么说了,周身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盛气凌人的压迫感,远看一片安静淡然,但却透着一股大气。以就以他浸淫深宫多年的经验来看,绝非池中之物。
“奴才内务府总管曹升给贵妃娘娘请安。”曹公公恭声行礼。
“曹总管不必多礼,知道本宫叫你来所为何事吗?”景澜虚抬了一下手臂,仔细瞧着,眼前这个浑身发福的老公公,年纪虽然不小,但眼睛依旧露出些许精光,一看就是个精明透顶的人,想来登上这个位置,在这宫里还是需要些本事的。
“奴才不知,不过贵妃娘娘有事但凭吩咐,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为娘娘效劳。”
景澜看着曹公公真挚的表情,微微一笑“曹总管这话本宫很是欣慰,眼下却有一事,需得总管相助。”
曹公公正竖耳听的认真,内心还有几分激动,不知道是什么差事,要是办好了可是在皇帝和新主子面前长脸啊。
景澜盯着桌上又道:“这有一份图纸,是除夕宴要用到的东西,本宫需要你好好准备。此次宴会皇上交由本宫筹办,是对本宫的信任,而本宫交由你,也是对你的信任,还望公公不要辜负本宫和皇上的信任啊。”景澜拿起桌上那张已经干了的宣纸,朝旁边的霜儿看了眼,霜儿立即把纸递了过去。
这一番话分量可就重了些,听的曹公公有些忐忑,他接过递来的纸后,横着看了看,又竖过来看了看,还是不解,这是什么东西?他怎么从未见过。
景澜猜中了他的心思,随即解释道:“画上这个东西,具体是何物本宫不便细说,这只是初步,接下来的事,本宫会亲自监督直到完成。最重要的是,本宫希望此事暂时保密,所以,最好不要动用工部。”
曹公公内心的忐忑又多了几分,这差事果然不好办。不动用工部,要是工程太大误了时期可如何是好,帝王的雷霆之怒他可承受不起啊。可是刚才的海口已经夸出去了,而且贵妃娘娘都明说了是对自己的信任,辜负帝王和贵妃的信任他也不敢啊!
怎么办,真的好纠结。
“公公不必担心,此事其实并不困难,所花人力也小,而且本宫知晓内务府人少事多,必要时可来我含筱宫调遣。”
景澜这一番通情达理的解释后,曹公公也没法拒绝了,再说他不好意思也不敢拒绝。皇上连这么重大的宴会都交由贵妃娘娘来操办,这得是多大的看重啊,想到此,索性挺直腰板,振振有词道:”娘娘放心,奴才定当不负娘娘所望。”
“既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曹公公将图纸折好揣进了衣袖,俯身再次恭敬道“那奴才告退”
景澜点了点头,殿外霜儿已领着曹公公走了出去。
看着曹公公走后,景澜又嘱咐身旁的露儿:”宴会细节,往年如何,今年也照旧,你是过来人,比我要清楚,还有,这几日多盯着内务府一点,有什么要求,我会及时通知你。”
想了想,似是觉得哪里不妥。
对,她没有凤印,这是最麻烦的地方,她可以利用曹公公的精明和趋炎附势半是震慑半是诱惑,让他为自己办事,可这宫里不服她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那些未曾谋面的妃嫔。
这时候,能帮的了她的。要么是凤印,要么是圣旨,可是凤印在淑妃手中,想想就不太可能。难道要去向皇上求一道圣旨,景澜一想到那双深邃的眼睛,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会被吸附进去的无措还有想要逃离的恐慌,再说初次谋事,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不是给师傅抹黑吗。
须臾,景澜开口:“要是有人阻挠,就说是皇上口谕,一切事宜交由本宫,谁敢担的起藐视圣旨的重罪,就姑且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