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这样,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聂诚完成长达半个小时的叙述后,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慰藉感。不知为何,在卷发的胖子、傲娇的面瘫、暮气的孩子三人面前坐着,聂诚不由自主地倾诉出全部详细经历,原本有些自觉肉麻应该回避的主观感受也忍不住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信啊。”獾说。
“年轻……真好。”恶童喟叹。
巴浦洛夫有点吃惊:“原来您就是《平行恋人》的原作者啊!又有这样的经历,难怪那么感人……”
“你看过电影?”
“是的,不过是盗版。”
“哦……”
“咳咳,关于酬劳的问题,必须先向您说清楚,一般来说,失物找回属于三、四类事件,收费在800-10000元以内,但如果是贵重物品,则可能上升到二类事件,收费通常为物品价值的5%,不过现在是新春特惠活动,八折就是……”
“没问题!我现在账户上就有60万,手头两个稿子完成后更多,只要能找回,钱不是问题!”聂诚激动地打断道。
“好的,需要您配合,请跟我来网络室。”巴浦洛夫指了指隔壁。
一小时后两人失望地回到会客厅室,从楼底到垃圾点是监控盲区,虽然跟踪了出口,但因为确定不了具体时间,无法锁定是哪一趟垃圾车从哪个出口出去的。
巴浦洛夫和聂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獾。
“看我干什么?……你不会给他提过fanny吧?这又不是小偷干的。”
“不是小偷,fanny自己就是地下交易的掮客,圈里打听下很容易。”
“总之我绝对不会给他打电话!要打你自己打!”
“他暗恋的是你。”
“求你了。”聂诚深鞠一躬。
“巴浦洛夫你大爷的--等着!”獾气忿地抄起手机冲进卧室,足足十分钟后才生无可恋地走出来说:“说了,答应帮忙问。”
“这就有希望了,”巴浦洛夫起身送客:“晚上我再追踪下橙市最近的线上交易,您先回去等我们消息吧。”
然而聂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恳求道:“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在这里暂住两天,我--我想和你们一起调查,绝对不是监视!只是回家等太难受,能看到一点点进展就没那么度日如年……”
獾和巴浦洛夫面面相觑。
“我睡沙发,不,地下就可以!吃饭我自己解决--你们想吃什么我可以一起点外卖,绝对不打搅你们!哦,费用!住宿费一起结算!”
“这倒不必……”
“放着小姐姐一个人在家不好吧,”一直埋头玩switch的恶童突然抬起头:“那个现实的小姐姐……有点可疑哦。”
“你说筱婷……”
“刚回来不久,放在壁柜里,又在书包里,再不起眼的东西,也不至于当垃圾直接扔了吧,尤其扮演的还是吃回头草的绿茶,这段时间肯定都是百依百顺连炒菜用花生油还是玉米油都要向你请示吧,为什么偏偏这件事都不和你说一声呢?”
“筱婷她……不会,万一真的是巧合呢?”
“巧合?呵呵,你年纪也不小了啊编剧大哥,怎么看问题和小孩子差不多,”小孩子令人讨厌地冷笑说:“这个世界上,围绕着巨额财产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巧合。”
“我,我问她去!”聂诚转身。
“要是她说就是巧合,你又怎么办?”恶童继续说,聂诚楞在门口。
“有办法直接说。”獾说。
“查她的储蓄和贷款情况,胖子--”恶童只在需要买单的时候才郑重称呼“巴浦洛夫”,“特别是最近的明细。”
巴浦洛夫恍然大悟地冲出阳台。
“这个,不是需要本人申请征信授权吗?还有刚才我也没搞懂,为什么能直接调我们小区的监控?”
“搞不懂就不要费神想了。”恶童朝聂诚手上的手机努努嘴:“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开免提我说你问,问了把手机给我。”
老人的声音比开始通话时悠长,用词也比聂诚平时的印象中丰富,古板的高中数学教师语气开始回忆起甘苦交织的往事:“那天是谷雨,也确实下着雨,我和很多前途未卜的同龄人下车第一眼看见插队的山区,有的人豪情万丈有的人垂头丧气,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突然看见身边有个女孩,和我一样冷静,或者说是……”
恶童直接挂掉电话递给聂诚,后者瞠目结舌。
“你爸爸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和你一样幼稚,果然是父子。”恶童毫不客气地说。
“……总要听完吧?”
“已经听了一下午恋爱故事了,我们又不是编剧。”
巴浦洛夫面色凝重地回到客厅。
“她累积有一百三十万欠款,银行存款和电子账户总额在两万上下没有大的变化,2月3号网贷平台全部清账,她个人没有还款记录,当然也没有偿还能力。”
“那就是一周前,她给你说的可是前天,好像不那么巧合吧?”嘲笑完聂诚后恶童又转向巴浦洛夫:“你肯定继续黑进网贷公司的后台查了往来账吧?”
“嗯,上午11点有金额一致的来账,对方是富恒典当行,富恒又在9点20收到400万的来账,对方是个人名义,名字是陈华生,这个人是龙腾投资公司的职员,龙腾本质上是新七帮的洗钱公司。”
“不愧是黑帮,诚实守信妇孺无欺。”恶童赞道。
“新七帮?龙宫那个?”獾渐渐皱眉。
巴浦洛夫接着说:“富恒、龙腾还有新七帮都没有走线上交易的痕迹,应该是线下。但是新七帮从2月3号到现在都没有超过400万以上的进账,只要不是现金交易,石头还在他们手上的可能性很大。”
“区区一个典当行就获取了超过百分之两百的利润,新七帮不可能比土财主还心善吧,照这个算法,新七帮的预计出手价格应该不低于2000万--4%,呵呵,编剧大哥,你的60万好像有点不够哦。”
“不是钱的问题,”巴浦洛夫走到聂诚面前:“对不起,这单我们不接,之前的信息算赔偿您的。新七帮--很危险,也劝您到此为止吧。”
“接了。”坐在藤椅上的獾开口:“好久没回龙宫了。”
“你疯了,你以为是游鱼打架啊,还是从天世出来膨胀了?不要忘了,搞垮天世的是金士强!再说天世的人又没有死绝,换了是我正等着你出头啊!”
“闭嘴,我说接了就接了,所长是我。”
恶童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刚才突如其来的绝望恐慌又被另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所填充,聂诚固然一时接受不了筱婷背叛、石头落入黑帮的残酷事实,但对这个奇奇怪怪的三人组更为震撼,本以为自己崎岖坎坷的经历已经足够离奇,但和这几个游离在世俗规则边缘的人相比似乎平淡得不堪一提。
不管命运如何,自己前34年的人生一直活在泾渭分明的地上世界,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人们,为什么可以轻易洞悉人心又泰然处之,为什么能力大到可以无视规则却又坚守原则,为什么明明清楚利害却又选择率性而为?
说不清这三人究竟是老谋还是热血,是罪犯还是游侠,但是如果这就是所谓光怪陆离的蛇袋,所谓无所不有的地下世界,未免也太有趣了。
聂诚微笑注视着吵吵嚷嚷的三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站在令人绝望的真相面前,唯独这次无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