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袋“新区”街头,晦暗的霓虹灯在半新不旧的楼房上下闪烁不停,楼上偶尔传出走调的卡拉ok声,三个大衣下赤~裸上身的游鱼在开放式的二楼通道上喧哗,一只啤酒瓶从天而降,在地面溅成一滩一滩的玻璃碎片。
三人旁边眼影深重的女孩取下嘴里的烟头,伸出黑色指甲弹向楼下。
火星飞散的烟头眼看掉在刚好经过的黑色川崎骑手身上,却无端改变方向落到几米开外的地上。
獾绕过一地的玻璃渣,刹住车右脚支地。光头的皮条客凑上前来搭讪,獾摇摇头。
“……白俄也有哦。”光头絮絮叨叨。
“找人的。”
光头油笑:“知道知道,找女人嘛,进来再说。”
“新七帮的人……认识吗?”
光头眼神一寒,默默转身走回电梯门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知道。”二楼的眼影女孩举起手,笑吟吟地说:“龙宫前面,等我。”
很快眼影女拎着啤酒走到獾面前,虽然眼神迷离,脚步倒很利索。
“我带你去,车子不错。”女孩跳上后座,左手揽住獾肩膀。
“谢谢。”
獾扭头看了一眼二楼阳台上的三人,和光头一样停滞的眼神。
比起旧区缺乏规划的布局,新区的道路和建筑明显更接近于现代标准,两向四车道的主干和标准化的基础设施不算寒酸,绿化也还过得去,只是“游鱼化”的表达略多了一点,比如出现在卷帘门上的涂鸦、堂而皇之画在公路上的飙车线、贴满电杆的诈骗广告以及随处散落的色~情卡片等。不起眼的建筑里暗藏着c市最大规模的红灯区和主题式赌场,并由此衍生出猎奇乐园、地下搏击场甚至更加嗜血的真人秀场,自上世纪末起,冒险者、走投无路者、孤注一搏者、寻欢作乐者、一掷千金者如鸦群聚集于此,或为刀俎或为鱼肉共襄盛筵。
上层建筑一面乐享其收益,一面也为罪恶之城的恶名头疼不已,权衡下屡次搁置在新区设置高速出口的计划,于是新区扭曲成长为既封闭又繁荣的怪胎,从旧区铺设来的公路达到尽头便与廖无人烟的林区形成闭环,林区前最后一片文明地带,便是“龙宫”。
如果说新区是盛开恶之花的种植园,龙宫便是“园丁”的巢穴,最初源于二十年前名为“龙宫”的大型度假乐园,原来设想是围绕中心游乐场的弧形综合体,因为资方资金链断裂,游乐场告吹,留下修至不到一半的蛇形建筑,再往后又分包给不同的承建方重建,虽然连体式的设计被打断分成若干段,原来的楼体也基本被拆除、拆分成多个独栋,但可能出于节省资金的考虑,多数承建方沿用了原来的地基,所以原有的曲线式分布并无大的改变,“龙宫”的称谓也得以延续。
女孩的手抹过獾的脖子,不安分地滑向胸口,獾捏住刹车,女孩措手不及,被右手的啤酒喷了一脸泡沫。
“混蛋!”女孩大怒,跨下车后将啤酒砸向獾的后背,“矼”的一声像是撞在了石头上。
獾弓着背眯起眼睛,不无怀疑地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记忆与现实反复重合。
水泥外墙贴上了瓷砖,台阶没有变,连上面的裂缝都原封不动,卷帘门换成了玻璃的双推门,门里自然不再是灯火通明的游戏厅,仅能透过路灯的灯光看见里面晦暗的会客厅。
獾走到台阶下,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招牌:龙腾投资。再低头看了玻璃门一眼:并未上锁。
女孩见獾连看自己第二眼的兴趣都欠奉,果断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气,振聋发聩地尖叫道:救命~~~~~啊!
獾难以忍受地扭动脖子,右手定格在玻璃推门1公分的距离。
阴影中一辆黑色轿车的门“砰”的打开,但是过了差不多十秒后司机才把双脚从方向盘上放下,慢吞吞的走出车舱。
是个短发的年轻男人。
女孩难掩眼中的得意,快步跑向年轻男人,声音立刻增添了一份媚娇:“……这个人想那个我,救…”
女孩闭嘴,停住脚步,因为男人点燃了一支烟,铜制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了手背上黑色数字“7”的纹身。
“滚。”
伴随着金属饰品的碰撞声,女孩头也不回地跑掉。
“你没听见?”年轻男人有点神经质地深吸一口烟,声音飘忽地转向獾。
已经转过身来的獾怔怔看着年轻男人。
“程欢?”年轻男人看清獾的脸后惊诧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谁?”獾茫然。
“白扬!混账!”对方怒道。
“哦。”獾想了起来。
“十二黄道里面,你最能打所以是狮子;我因为叫白扬,所以就该是白羊,呵呵,”冷笑之后,白扬突然凶恶地抽出烟头扔在地下:“凭什么?!”
“好久前的事了……”獾摇头。
“说的也是,过家家的东西,”白扬竟然180度地转弯,颇为赞同地点头附和,如果不是认识的人怕是无法适应这种大起大伏的风格:“这些年你在做什么?从来没见过你。”
“开了一家事务所,接点小委托。”
“私家侦探?”对方嗤笑。
“类似。”
“我比你晚辍学一年,之后在北联的夜场看场子,北联是我待的第一个帮派,正儿八经的黑道,不是十二黄道那种游鱼会,你觉得黑道和游鱼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打架不是白打的。游鱼只管打架飙车出风头,”白扬鄙夷的目光扫过z1000,慢慢抬起左手手背:“有时也会闹出人命,那不过是意外,分文不值;而老子是在认认真真混黑道,我们如果‘杀人’,一定会有收益进账……现在我在新七,新七帮有资格纹这个的,不会超过30个……”
“那你呆在车上干什么?”
白扬一时说不出话来,即便是晚上也能清晰看见脸颊逐渐涨成猪肝色的过程。
絮叨敏感又中二,完全没变啊。
“最好笑的是,你这样的半吊子,居然在游鱼里面成了传说,现在的小孩十个有八个都知道你的大名,十二黄道,狮子程欢,蛇袋最强?哈哈哈哈!”虽然在努力反唇相讥,白扬的语气却显而易见地逐渐阴沉,看来是动了真怒:“你封神那一战,就是在龙宫单挑了启星的ob和夜游党几个人,现在都传成你以一敌百,一夜灭了两大武斗派了。呵,今天我来教教你——不动家伙,让你感受下什么是黑道的打法!”
“为什么要打?不是说不白打吗?”
“你刚刚鬼鬼祟祟不是想进去吗,正好,我是新七的‘看门人’。”
“门卫?”
一声怒吼,白扬垫步冲向獾,经历所赐,倒未因暴怒失去理智——对手的爆发力接近职业打手,就算荒废了几年,也绝对不能轻视他的右直拳,不过业余的地方更多,只要第一记侧边腿的假动作封住右侧,那种只凭天赋没有平衡性的攻击毫无威胁,而凭这种外行的抗击打能力,三击,也许两击就可以解决。
在右脚跃上台阶站定,大脑刚刚发出“抬起左脚”的指令时,白扬突然久违地体会到曾经很熟悉的感觉:轰鸣—空白—眩晕—乏力—剧痛。
獾收起右拳,又迅速扯住白扬的衣服后领,拎着几近丧失意识的对方在台阶上坐下后,不假思索地推门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