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戈怔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他是谁?”
“你见过。”
“我见过?你是说,梅会所里的那个男人?”
“对,就是他。”
铁戈愣住了。他的眼前,浮出那天遇到连海的画面。
那是一个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的男人。同时,也是一个心怀叵测、不择手段的禽兽。
“玲珑,你疯了吗?他曾经用卑鄙的手段威胁过你!”铁戈激动。
“那又怎样?他这么做,说明他非常爱我,不能没有我。回头想想,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呢!”易玲珑自嘲地笑着,“铁戈,什么都别说了,总之一句话,我们真的完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铁戈上前一步,凝视着她,“还记得‘爱之城’吗?那个晚上,到底算是什么?”
易玲珑的心一阵钝痛。
爱之城,她怎么能忘呢?就在那里,就在那个晚上,她将自己妥善珍藏了二十几年的处女之身,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他。那个晚上,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女人。也从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女人,变成了一具心如死水的行尸。
“那个晚上,到底算是什么?”她迎着他的眼,嫣然一笑,“好吧,我来告诉你是什么。那是一种补偿,补偿你曾经为我的付出。贞洁,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我想,你不亏!”
铁戈像被子弹击中了似的,失重地后退了一步。
“补偿?原来是补偿!哈哈哈,易玲珑,你干得漂亮,真的很漂亮……”铁戈哈哈大笑起来,“我能说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易小姐,祝你幸福!”
铁戈说完,对着她深鞠一躬,然后直起身,掉头往外走。因为恍惚,一头撞在门框上。咚得一声,门板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铁戈……”易玲珑扑过去扶住他。
铁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打掉她的那只手。然后哈哈笑着,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易玲珑追了两步,站住了。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彻底的、无可挽回地失去他了!
她抬起手,按在了胸口上。她觉得,那里似乎被凿穿了一个大洞。血从那里蹿出来,风从那里钻进去,而她的感觉,却只剩下麻木……原来一个人痛到极点时,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朱桂英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只见女儿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好像给僵尸吸干了血。
“玲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冲过去扶住易玲珑。
易玲珑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妈,没事,我都跟他说清楚了,这样很好,一了百了。”她强行打起精神,装轻松。
“你真的没事?”朱桂英疑惑地问。
“唉,你怎么这么啰嗦?打卤面做好了吗?我饿了。”易玲珑笑。
她们来到餐厅。
易玲珑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咦,你怎么用左手拿筷子?”朱桂英诧异地问。
易玲珑怔了怔,不由苦笑。还不是那个男人的功劳?砍手事件后,她真的给吓住了,打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违逆他的话。现在,使用左手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哦,我忘了。”易玲珑把筷子换到右手。
“这也能忘,真是服了你了。”朱桂英摇摇头。
在母亲的注视下,易玲珑不慌不忙、神态自若地吃完了那碗面,连汤水都啜得一滴都不剩。最后,她放下碗,满足地打了一个嗝。
“妈,你做的面条真好吃,”易玲珑走过去,搂着母亲的脖子撒娇,“有你做我的妈妈,真幸福!”
“真是个傻丫头,一碗面条就给打发了。爱吃的话,下回再给你做。”朱桂英疼爱地拍着她的手。
“呵呵,说定了哦。”易玲珑笑,掏出那张银行卡,“对了妈,这张银行卡你拿着吧,我那里什么都不缺,留着也没用。”
“好,我帮你收着,你需要的时候就找我要。”朱桂英接过银行卡。
“不用,这是女儿孝敬你的,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不舍得。不过,别跟我爸说啊。他要是知道了,那可就连渣都不剩了!”
“唉,我知道。”朱桂英叹气。
易玲珑要走了,朱桂英送她出来。
易玲珑笑着跟她挥手,道再见。一离开母亲的视线,绷紧的神经立刻崩溃了。她冲进一个角落,把刚吃下的那碗面全都吐了出来。那些面条,经过牙齿的碾压,经过胃酸的腐蚀,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易玲珑看着它们,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她的人生,何偿不是如此?
她蹲倒,环住双腿,放声大哭。原本还晴朗的天,骤然下起雨来。冰凉的雨注,鞭子似地抽打着她的身体。就像遇到铁戈的那一天。
只是她知道,再也不会有人走过来,用手中的那把伞,为她撑起一片晴天了……
她的人生,从此与晴天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