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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窟十年 第十三回 造心机,投钓饵,肖强使法 费手脚,破“特情”,于同免灾

且说肖*在和于同约好的粉墙上贴好“小儿夜哭,请君念读,小儿不哭,谢君万福”的红纸条,然后每天晚上在家里等他,等了三天,一直没有等来。往常只要按预先约定的地方作了规定记号后,几乎当天于同就会来找他。因为这种情报往往有时间的紧迫性,不及时见面就可能误事了。于同对肖*是绝对信任的,用不着象对军校的冯羽飞这样接头不久的人那样,要先观察一两天,再相机去接头。这次为什么约了三天没有去接头呢?现在于同来了,一见面肖*就问:“你为什么老不来,我正有事找你呢。”

“我昨天才回成都,最近事情忙一些。”于同解释,并且加了一句,“我也正有事要问你呢。”

“什么事?”肖强问。

“你先说你要说的事吧。”于同叫肖*先汇报。他想知道,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要报告,是不是有需要当机立断的事,有些事的确是一刻也不能耽误的呀。

肖强说:“我最近看到一份中统的情报,上面说,据特情报告,中共南方局将搬往南京,在重庆将建立四川省委,由吴玉章负责,内定了谁担任副书记,谁和谁当什么部的部长云云,我奇怪,我们党的组织作这么重大的调整,还没有公布,为什么事先让中统的特情探听到了,才内定的人选为什么被特务先就探知了?你一直也没有给我说过呀。”

于同一听,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沉思一下,口里不禁说出:“有鬼!”

“是有鬼。”肖*说,“也许有中统的‘特情’爬到我们身边来了。”

“啊,很可能是他!”于同的心里似乎开了一扇天窗,豁然开朗了。

“谁?”肖强问。

“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什么人能看到《中国国民党党员通信手册》?”于同问。

肖强说:“表面上看来,凡是国民党员都可以看这种手册,其实只有中统特务才能看到,当然中统的‘特情’也能看到。这是中统特务的一本基本读本和工作手册。”

于同为了把情况搞清楚,不得不把一些本来不想告诉肖*的事对肖强说了。他说:“最近发生一件事情,据我们在民主党派主办的《商业日报》社工作的一个秘密党员报告,他在他的一个亲戚——姑且就叫他某甲吧——家里偶然发现了这么一本《党员手册》,他翻了一下,原来是教怎么做特务工作的,他不敢再看,放回原处。这个某甲却是一个地方的头面人物,和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关系密切,和我们党也有较密切的统战关系。具体地说吧,就是由我在和他发生关系。怎么会在他的家里发现中统特务的手册呢?”

肖强推断说:“如果不是某甲的家里有人是特务,某甲就有可能是特务。如果某甲是头面人物,不好直接干特务工作,那就可能是中统的‘特情’。”

“可是这个某甲却是多年来在地方势力中很活跃的人物,和我们党也有较好的关系呢。”于同将信将疑地说。

“头面人物被中统收买了,给中统送情报的人不只一个,中统有人专管这个工作,叫做‘特情’。你说的那个某甲可能就是一个两面派,和我们党挂上了钩。两面吃糖。”

“啊。这却是一个危险信号。最近我对他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有一次我去找了他出来以后,被人跟上了,我原以为是他已经被特务监视了,我去找过他,所以我也被盯住了。现在看来,未必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奇怪的是,我又一次去找他以后走出来,我留心观察,再没有发现我的后面有人盯梢了。”

“那也说不一定,说不定特务和你已经打了几个照面,已经把你挂上像了,不必老跟着,以免打草惊蛇。他们估计你不可能知道那个某甲是他们的‘特情’,只要你和某甲有联系,他们就放心了,不怕你跑了。”肖*替于同分析。接着劝告于同:“你既然被‘照了相’,你出去和别人往来,恐怕要化装一下才好,不仅是换衣服,包括头发、脸型、举止都得变一下。”

“你说的是。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弄清这个某甲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真是中统的‘特情’,不光是我的安全问题要考虑,还有民主党派和地方势力方面都得给他们打招呼,不能叫他们吃亏上当。”于同想的更多一些。

肖强说:“如果他是一个中统特务,我可以直接查清楚。如果是一个‘特情’,我却不好办,因为那些高级人士,头面人物,和中统挂了钩的,都不让我们管理,是中统头子申雨峰直接在管,由三科科长叶成之在帮助他具体联系,只对申雨峰负责,我们不好插手。”

“那你先查一查是不是特务吧。不是,你就要想办法把‘特情’名单看到,看这个人是不是‘特情’。这是关系重大的事。”于同说。

“我去努力试试,不一定有把握。”肖强回答。

“既然这样,我把这个某甲的名字告诉你,他叫吴达非,是通达银行的总经理。”于同写下吴达非的名字交给肖*。肖*看后便烧毁了。

肖强回到省特委会办公室,把他保存的特务花名册查遍了,也查不到吴达非这个名字,可见这个吴达非不是一般的特务,很可能是申雨峰他们直接掌握的“特情”,这些“特情”人物只有叶成之才清楚。肖*明白,他想去从叶成之的口里探听吴达非,那是纪律所不容许的,而且反会引起叶成之的怀疑。要查清吴达非这个人是不是“特情”,恐怕还要很费一些手脚。

他和叶成之的私人关系是不坏的,可以说得上是酒肉朋友吧。他从来没有拒绝叶成之拉他去妓院里吃花酒打牌作乐。他们在酒桌上牌桌上也议论过特委会中一些人物的长短。但是叶成之从来不向他透露他掌握了一些什么“特情”人物,甚至连有“特情”这么一项工作也不肯告诉肖*。还是肖强在处理自己掌握的情报工作时,牵涉到“特情”关系,问到叶成之,叶成之才吞吞吐吐地承认有这么一回事。现在想从他口中挖出吴达非来,非得要采取一些特殊的办法不可。

“走,叶兄,出去闲散一下吧。”有一天下班的时候,肖*碰到叶成之,拉着他说。

“到哪里去?”叶成之对于夜间去“打野食”的生活,从来是兴趣盎然的。

“到老兄喜欢的老地方去,吃酒打小麻将如何。”肖*投其所好。

“好呀。”

他们叫黄包车拉到他们熟悉的小巷子,在一家门前停下,一直走进去。那个老鸨儿见老主顾来了,自然热烈欢迎。他们在酒醉饭饱之后,坐在小花厅里喝闲茶,肖*开口就说:

“老兄,这一回总应该归我来开销了吧。”

叶成之已经喝得醉糊糊的,没有说话,自然是同意了。肖*说:“不过,待一会打麻将,我凭本事捞了回来,你可不要说我是做假人情呀。”

“笑话。喝酒归喝酒,打牌归打牌。牌桌上打仗,只认输赢,不讲交情的。我们较量较量一下吧。”

叶成之的酒量比较大,和肖*不相上下。肖*不想把他灌醉,也不幻想能从他口中挖出什么东西来。肖*把话题转到喝酒吃菜开销大,物价涨得飞快,薪水不够开销,又找不到外水的题目上来。肖*说:“眼见全国要大打起来,物价恐怕还要涨,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叶成之打了一个嗝,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茶,点头表示同意,却一言不发。

肖强又说:“前方大打起来,后方空虚,四川的地方势力恐怕不会那么皈依服法,共产党更要图谋不轨在乡下搞武装叛乱。如果他们勾结起来,那就更危险。我那里收到过一些零星情报,很不成形,老兄那里听到了什么情报吗?”

叶成之说:“我那里也没有听到什么,军事情报是军队在抓,我们不管。”

“我那里最近收到情报,说地方势力有一个头面人物在和地方上的下野军人拉关系,图谋不轨呢。”肖*故意把话引向他想打听的方面。

“有这样的事?”叶成之应付地问。

“有呀。我收到情报,说通达银行总经理吴达非就不是一个好东西,他鬼鬼祟祟地在和地方军阀官僚们鼓捣什么。”

肖强分明发觉,或者也可能是他的主观感觉,当他说到吴达非的时候,叶成之的眼睛注视了一下,注意听肖*的情报。随后大概没有听出什么紧要的情报,目光才松弛了,冷淡地说:“量他们鼓捣不出个什么来。”

话谈不下去了,肖*迅速把话转到打麻将这种题目上去。今晚上的麻将之战,肖*故意让叶成之赢他几把,把叶成之的兴趣提高了。约好过几天再来“决一死战”。不只是在牌桌上,还要在酒桌上。

过了两天,叶成之没有等到肖*来约他去老地方的麻将桌上决一死战,却提前到肖*的办公室里来找肖*来了。寒暄之后,肖*发现叶成之突然显得有一点消沉情绪。他们东拉西扯闲谈一阵之后,叶成之透露有的人在找个人出路,有的人在申调到台湾去。接着又扯到个人过河上坎的问题。肖*不明白这个铁杆特务为什么来向他说这么一番话,他不敢搭腔,要看看叶成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叶成之忽然问肖强:

“民政厅的主任秘书罗耀文,听说你很熟?”

肖强把叶成之刚才说的那些话和他问民政厅主任秘书的事联系起来想一想,马上察觉叶成之有早点自谋出路的打算,因为民政厅是专管委派地方官吏的,而主任秘书在民政厅里是厅长的师爷,“观火匠”。现在民政厅的罗主任秘书,是他川大时的同学,由他介绍入了党网,两个人的关系不错,现在叶成之问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来,想必是有求于他吧。他马上想到:正好,他只要答应帮叶成之的忙,叶成之总要拿点什么来作报酬吧。他甚至想到,如果把叶成之挤走了,把三科管“特情”的事并到他的一科里来兼管,或者鼓动叶成之相机推荐他兼三科科长,那就得其所哉了。

肖强回答叶成之说:“哦,你说的是民政厅的老罗噢,我们的交情马马虎虎。”他故意把罗主任秘书说成老罗,以示他们的关系之深。

其实他和那个姓罗的虽然在川大是同学,却不算很熟,后来是姓罗的想在中统特务方面挂一条线,找到了肖*,由肖*发展他入了党网,并且由肖*和他联系,他们之间的往来才多起来的。不久以前,肖*的一科有一个小小的外勤干事,是一个积极的包打听,有时颇能组织一点有质量的情报回来,肖*很讨厌他。肖*久有意思想把他从一科挤走。还没有想到办法,这个干事却官瘾大发,想回他的家乡河口去捞油水,想活动到这个口岸码头去当区长。于是找门路找到肖*面前来了,希望肖*在民政厅罗主任秘书那里替他美言几句,让罗主任秘书给江油县长打个招呼,事情就好办了。肖*想正合心意,便满口答应,并且替他奔走,找了罗主任秘书,办成了这件事。他回家去当了区长,同时把中统党网关系也带回去,更有势了。这个干事十分感激肖*,便说了开去。不知道怎么地又传到了叶成之的耳朵里去。

“好,我们下一回去喝酒再说。”叶成之没有再说下去,告辞走了。

叶成之走了以后,肖*十分高兴,以至回到家里还禁不住要笑起来。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正在为搞清楚吴达非是不是叶成之掌握的“特情”而束手无策的时候,甚至准备冒险去以求一逞的时候,叶成之主动上门给他提供了一个好机会。

又过了几天,叶成之请肖*到老台基去饮酒作乐,肖*当然乐意去。他们二人喝够玩够以后,叶成之自然把闲话扯到正题上来,这也正是肖*所希望的。

叶成之有几分感慨地说:“我在省党部这个衙门里工作的时间不算短了,申主任待我也不错,在这个清水衙门里把这碗清闲饭吃上一辈子也可以。可是我总觉得在这里也只能有这么一个出息了,再大的官也升不到申主任的头上去,要我在这里窝一辈子,总不甘心,我想找一个道路比较宽一些的地方去走一走,图个好前程,再说……”

叶成之没有再说下去,肖*却已经猜出下文。他马上插上话说:

“老兄说的也是,有出息的谁不想找个高枝儿攀一攀?不知道叶兄找到了什么门路?”

叶成之说:“我认识一个朋友在省田粮处工作,听说田粮处长就要高升外放出去了,那里正缺一个处长……。”肖*一下领会到了,原来叶成之想去当田粮处长。田粮处长这个官不算大,可是沾上“田粮”二字,油水却多得很,好些人在谋这个位子。当时肖*没有说话,想看看叶成之的下文是什么。果然,叶成之说:“我已经找到推荐我到田粮处去的门路,可是不打通粮食部督导处长这个关卡,就进不去。现在粮食部督导处长是由民政厅的主任秘书罗耀文兼着的,只要他肯出一把力,在粮食部长和省民政厅长面前帮我通一通,事情就差不多了。听说老兄和罗耀文是朋友,老兄能不能帮我去疏通一下关节?”

肖强听明白了,原来叶成之是想去田粮处大捞一把,然后洗手溜掉。说到罗耀文那里,肖*还说得起几句话,这个忙帮得上。但是他不能那么畅快地答应去帮忙,他要摸清楚叶成之准备拿什么好处来交换。他说:

“民政厅老罗那里,我倒还有些往来,替老兄说几句话倒也不难,不过他……”

肖强把话说到半句打住了。叶成之当然也知道下面肖*不想明说出来的潜台词是什么,罗耀文不是一个只吃素的人。叶成之马上接口说:“我到了田粮处,他是粮食部的督导处长,我知道怎么孝敬他的。至于老兄这边……”

“我这里好说,你我相交一回,这点干忙是愿意帮的。”肖*打断叶成之的话,不叫他把含在嘴的话说出来。他不是想收他的钱财包袱,他最关心的却是到底谁来接叶成之三科科长的事,他问叶成之:

“老兄要想出去,申主任会答应吗?你这三科可是申主任亲自抓的呀。”意思是说,你是申雨峰的心腹人,会放你走吗?

叶成之满有把握地说:“申主任好久以前就答应我了。只要我找到了好差事,他乐意放我走。他也知道我窝在这里的年头不短了,是该找个更有出息的地方。”

“但是你走了,这么重要的三科,谁来接手呀?”这才是肖*最为关切的事。他想从叶成之的口中探听明白,他才好下决心是不是帮叶成之的忙。如果找一个他不熟悉的不三不四的人来接管三科,还不如让叶成之占住这个位置,他还有下手的机会。他又有意加了一句暗示的话说:“这个科也是搞情报的,和我这一科的关系密切,希望能有象老兄这样和我合作得好的人来。”

叶成之也当然听出一点味道来了。他如果得到肖*的帮助,当成了田粮处长,给肖*回报一点好处是应该的。便试探地问:“老兄是不是对三科科长有兴趣?”

肖强当然有兴趣,但不便明说,便半推半就地说:“我这一科够我搞的了,我这个主任干事也还算称心。能和三科搞得密切一些,那工作效率一定会更高些。我早想提出一、三两科合并起来,由老兄来领班,那该多好。”

叶成之听出肖*想提升当三科科长,可是又不想放弃他的一科主任干事的职务,意思是把两科并到一起,由他来管。这件事他虽然作不得主,可是向申雨峰试探一下,还是可以的,他终于用一句话来收场:“我是想走了,不过一三两科合并的事,我可以向申主任说一说看。”

叶成之和肖*的这笔交易就这么做成了。肖*通过由他联系的党网分子民政厅的罗主任秘书替叶成之活动,由民政厅(当时官吏任命由民政厅主管)提请省政府任命为田粮处长,当然说好了叶成之每年名义上提交给粮食督导处粮食一千石,也就是说落到那位姓罗的粮食督导处长口袋里去一千石粮食,他就等于一下子成为拥有千石良田的富翁了,他何乐不为?叶成之也没有拉稀,给申雨峰建议把一、三两科合并起来由肖*来统管的事,虽然没有说成,但是申雨峰到底同意了在叶成之高升出去当田粮处长以后,一时没有找到接替他的人时,由肖*暂时代理三科科长。叶成之对肖*再三表示歉意,没有给肖*活动当成科长,但是肖*心里却乐开了花,他能作三科的代理科长一天,也就够了,他能把叶成之所保管的保险柜的钥匙拿到手,大模大样地打开保险柜,把那机密的文件夹看上一眼,也就行了。当然,他在叶成之面前表面上还是装出不胜惋惜的神情和轻度的不满,他对叶成之说:“我恐怕迟早也得走路。”

叶成之安慰肖*说:“听申主任的口气,对老兄还是蛮器重的。”

这一句话对肖*来说比叫他当科长还高兴,他从叶成之的口中到底摸到了中统特务头子对他的看法。

叶成之弄到了淌着油水的肥缺,精神爽快。他立即当众宣布了申雨峰的决定:他走了以后,由肖*代理三科科长。同时把经常吊在他腰带上的保险柜的钥匙解下来,交给了肖*。肖*拿过手来,也学他一样谨慎,吊在自己的腰带上。叶成之悄悄对肖*说:“开的时候,要注意机关。我明天来当面移交。”

第二天一上班,肖*就抽功夫到三科去转了一下,叶成之还没有来。他和几个干事随便寒暄了几句。他走进科长室里去,一眼就看到屋角那个结实的保险柜,这是他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使了这么多手脚,才走近了的保险柜,比他自己办公室的保险柜要壮实多了。

他坐在那里随便翻一翻报纸,等着叶成之来办移交。

过一会,听到脚步声进来,叶成之推开了门,高兴地向肖*问好,对肖强说:

“我现在来当面向老兄办移交。机要文件放在这个保险柜里,开保险柜除开要用我昨天交给你的那把钥匙以外,还要先按机关,解除警报。这警报开关我安在我的办公桌里。”叶成之说了,自己拿出钥匙来开了办公桌一个抽屉的锁,抽开抽屉,拨开书刊,在抽屉底部看到一个开关,他把开关扳了一下,他说:“这样就关断了警报。这个开关老兄你喜欢安在哪里就安在哪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肖强才发觉,叶成之做得很诡,他要不说,谁知道这警报开关安在哪里,不关掉警报开关,就是配好了保险柜的钥匙,一伸进去,警报呜呜响了,警卫室的红灯亮了,谁还跑得脱?

“唔。”肖*表示同意,他要自己另外找个机密地方安警报开关。

叶成之走近保险柜,伸手把保险柜暗锁上的字码盘拨过来拨过去,拨了几下,他说:“这字码盘由你自己另外编。别人不知道编号,钥匙伸进去也开不开。”叶成之伸手向肖*讨回钥匙,一伸孔锁动,保险柜门便拉开了。他双手伸进去,端出一个铁匣子,这又是一个保险匣,上面有号码锁,叶成之拨了几下,铁匣被打开了。里面现出一个文件袋。

叶成之对肖*说:“我要交给你的,就是这个。”他大声喊一声:“王干事,你进来一下。”

一个青年应声进来,叶成之才正二八经地对肖*说:“现在我正式给老兄办移交,看好,我们三头对六面,丁是丁,卯是卯,就是这个袋子。”他拿起那个文件袋来交给肖强。

肖强接过来,顺手又放回铁匣子,关了起来。

移交便这么办完了,叶成之起身告辞,王干事也退了出去。肖*还是决定不能马上抽出文件袋来翻看,明天再说吧。他把铁匣子的号码锁按自己编的号码拨好,关了起来,放进保险柜,他把保险柜门关好,拨乱号码盘,用钥匙扭几下,确实关好了,他再把警报开关移到大抽屉的底部去。这一切他做得十分顺当,因为除开那个秘密的报警开关外,其余和他自己办公室的保险柜是一样的。

第二天上午,肖*上班以后,到了三科,径直走进科长室。他在办公室桌上随便翻一会报纸文件,便动手打开保险柜,拿出那个他久已渴望见到的文件袋来,抽出文件夹,翻开来看。上面记了许多的人名的专栏。在每一个人名的下面记着这个人的代名、号码、职务、住址和通信处以及接头办法等等。还记着某年某月某日这个人送来了什么情报,情报内容作了摘要。

肖强匆匆翻了一下,使他大为惊异。他想不到竟然有这么一些头面人物和中统秘密地建立了情报联络关系,把他们在官场所见所闻,各种阴谋诡计,都探听到了,送到这里来。他更为吃惊的是,有的在外表上是记者、学者、教授、传教士,甚至有的是一些有名气的“进步”人士,竟然是送情报的两面派人物,其中有的还是他一科正在进行监视和侦察的对象呢。这真叫难以想象,真叫触目惊心!

肖强来不及细看,他要马上找一找这上面有没有吴达非其人。啊,果然吴达非榜上有名,通达银行总经理,一点也不错。在他的名下竟然记得有他最近探到的地方势力和民主党派中正在酝酿异动,组织地方军事活动的情况。吴达非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特情”人物。

在他眼皮下,突然还跳出另外一个他熟悉的名字:冯羽飞。他是军校教官,却没有参加由肖*联系的军校教官中的党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却成为更高级的“特情”人物,登到这个名单中来了。哦,原来他是中统派到军统特务组织里去作包打听的,这自然是一个极机密的差事,应该列进这个文件的名单中来的。……啊!这是怎么搞起的?怎么在冯羽飞的名下,记着冯羽飞最近送来的情报摘要中,明明写着:据中共喻某告诉他,中共将在四川展开农村游击战的事。还记着军统也已获得此项情报,正密切注意中。看来冯羽飞可能和我们党的某个姓喻的同志有关系。

肖强不想再看别的人的事了。他把文件收拾起来,放进保险柜关好,回到一科去办公。他的心里一直是砰砰地跳个不停。两个危险人物探知了我们党的一些情报,其中吴达非是和于同有来往的,于同告诉过他了,而于同竟然还不知道。那个军校的冯羽飞也和我们党的一个姓喻的人有联系,这也要赶快告诉于同。

肖强到和于同约定作紧急通知符号的地方作了符号。第二天于同就找他来了。显然作符号的地方一定是于同经常经过的地方。肖*一见面就说:

“搞清楚了,我看了‘特情’名单,果然有吴达非。”

“啊?吴达非是中统‘特情’特务?”于同大为吃惊。

肖强把吴达非最近报了一些什么情报,对于同说了,特别提到他听到的中共四川省委的建立和人员内定名单,原来就是从吴达非报的情报中知道的,记在吴达非报的情报摘要里面。于同听了,更是吃惊,说:“真没有想到,这些话就是我对他说过的呀。”

于同怎么能想得到呢?吴达非是南方局上级交给他进行联系的进步关系,又是民主党派里的活跃分子,而且和地方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不会怀疑他已经投靠了中统特务。于同考虑,这件事必须尽快告诉上级领导,特别是作统战工作的领导同志,同时还要考虑怎么样把吴达非的真实面目透露给地方势力和民主党派方面,引起他们注意。同时又要做得天衣无缝,绝对不能让中统怀疑是从他们内部得到的情报。肖*的安全必须绝对保证。他想了一下,他第二次去通知吴达非说有特务盯他的梢,要吴达非留心,后来于同发现,再也没有人盯他的梢了。这个事实可以证明,中统和吴达非以为于同一直还蒙在鼓里,一点也没有怀疑吴达非。因此中统让吴达非继续和于同保持联系,可以从于同口中获得更多的情报,显然比马上把于同抓起来,更为有利。等到将来于同到了没有价值可以利用的时候,再抓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于同估计,只要他小心从事,那怕今后和吴达非继续联系,特务也是不会马上抓他的。

于同又问肖*:“你从内部情报上看得出吴达非已经报告了我的名字了吗?”

肖强断然否定地说:“没有,没有于同这个名字进入情报。”

“不,不是于同,是易先生,我和吴达非联系用的是易先生这个名字。”于同解释说。

“没有。”肖*说:“甚至连有中共的人和吴达非保持联系的记载都没有。我当时看了也奇怪,既然在吴达非的名字下记载了他报的中共四川省委成立的情报,为什么却没有记载他和共产党里的谁有联系呢?”

于同想了一下说:“这样看来,吴达非或者过去已经报过,所以没有再记,或者吴达非没有把共产党和他有联系的事老实地报告给中统,因此中统还不知道我和吴达非往来的事。”

肖强说:“这种事也是有的,有的特务报情报,打了一些埋伏,化整为零的分批报告,想多得奖赏,但是为什么你说你找了吴达非以后,出来在街上被特务盯了梢呢?”

这一点,于同确实不能解释。他在想,看来还是要假定吴达非已经向中统报告了有共产党在和他联系这样来分析情况才好,这样才比较安全。不过他可以断定,中统和吴达非至今不可能察觉到于同已经知道了吴达非的“特情”面目,因此只要他装着还蒙在鼓里,大胆地和吴达非继续保持联系,自己目前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一个更为惊人的发现。”肖*不管于同正在低头思索问题,说了这么一句话,引起了于同的注意,抬头望着肖强。

“什么更为惊人的发现?”于同问。

“我从‘特情’中发现,还有一个特务正在和我们的党员发生关系,从这个党员口中已经探听到许多重要情报。”肖强说。

“哪个党员在和特务发生关系?”于同奇怪。

“一个姓喻的党员,没有名字。”

“这个姓喻的和哪个特务发生了关系?”于同有些吃惊了。

“这个特务是成都军校的,名叫冯羽飞。”

“啊,冯羽飞是特务?”于同失声地叫了。

“是特务,不仅是中统的‘特情’特务,同时也是军统的特务,双料货。”肖*有把握地说。

虽然从刚才于同失声叫的“冯羽飞是特务?”这句话中,肖*已经有所猜测,于同还是决定不把内情告诉肖*。不告诉他这个冯羽飞并且还是个共产党员,更不告诉肖*,这个和冯羽飞发生关系的姓喻的党员便是于同他自己。他只是问肖强:

“这个冯羽飞从共产党员那里探听到了什么重要情报了?”

肖强回答:“他探知我们党将要在农村展开武装游击战争。”

“哦。”于同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和肖*告别的时候,他对肖强说:

“这个冯羽飞,还有那个吴达非,以后向中统报了关于我们党的什么情报,都要及时告诉我,不能拖延。”

“嗯。”肖*点头,他心里也多少有数了。

于同回去以后,一夜晚没有睡好觉,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到成都来负责单线联系的情报关系和统战关系中,竟然有两个是特务。其中冯羽飞还是党员哩。然而,他在和他们的接头中,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出来。除开他和吴达非联系时,曾经发现被盯过梢这种非常现象外,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特别是那个冯羽飞,很象一个颇为忠诚的党员,沉着、冷静、老实。对上级真是言听计从而又不失时机地提供一些好点子。于同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难怪上级把他当一个重要的情报关系交给他来成都和他进行个别联系。谁知道他竟是一个双料特务!

他知道他已经陷入敌人所设置的看不见的罗网里了。他的确已经面临进退两难的境地。立即和他们切断联系,从危险圈里脱逃,这自然最简单,对他来说也最安全。但是这样一来,会马上引起特务机关的怀疑。特务机关会检查他们内部从什么地方走漏消息了。这两个人都是‘特情’,显然会怀疑到才接管三科工作的肖*头上去。肖*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怕就是受到一点嫌疑,也会使我们党处心积虑干了这么多年的潜入工作,弄得前功尽弃。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如果继续和他们保持联系呢,可以避免特务机关的怀疑,会对他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办法。但是却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对他下手,特别是那个冯羽飞,还是军统特务,肖*也无法得知军统的阴谋诡计呀。

于同想了又想,他以为只要他沉着应战,不露声色,不骤然改变和他们联系的时期和热情程度,特务不可能察觉他们的画皮已经被我们揭穿。因此不到时候,特务决不愿把这一条通向共产党秘密组织的线索割断,而要继续保持联络,甚至希望冯羽飞继续深钻进党里来,发挥更大的破坏作用。“我目前的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于同作出这样的结论来。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一个更大的事件,于同决定马上赶回重庆去向上级领导汇报,请求指示。于同去汽车站买到重庆去的班车票,却只见排着长长的队,他去问了一下,这还是买三天以后的票呢。如此说来,他在一个星期内赶到重庆去的希望也没有了。事情偏偏又这么紧迫,怎么办呢?

于同忽然想到肖*,也许他那里有办法。于同找到肖*的家里去,对他说买不到到重庆去的汽车票的事。

肖强想了一下,说:“这个事本来不难,弄一张汽车票,小事一桩。只是有一点,你要扮成特务的角色上路,一路上人家要把你当特务来看待,你愿意吗?”

于同说:“冒充一下倒可以,但是没有特务和我同行吧?”

“你如果要一个特务随行,给你保镖也可以,我派一个小特务出差就是了。这样包你一路平安,在重庆也可以住好旅馆,没有人来打扰你,你怎么活动也不会有人来注意你。”

肖强说的倒是一个诱人的好主意,但是他终于拒绝这么办,他想,他在冯羽飞和吴达非面前是暴露了身份的,如果阴差阳错,传到他们耳朵里去了,特务机关不是会以为我想溜,要动手抓我吗?而且那还将危及肖*的地位。他对肖*说:“不。我还是一个人走,要紧的是你要替我马上搞到一张汽车票。”

肖强说:“这个好办。从成都到重庆的班机和邮车,每天都给省特委会留得有专门的位子,作为特别机要交通人员和特别出差人员使用。这个位子和买这个位子票的代号姓名,都由省特委会规定,通知了航空检查所和交通检查站。这种代号并且时常改变,只有我们少数几个人知道。现在刚好是由我在掌握。你如果要这个位子的票,只要用约好的姓名,用电话和检查站联系一下,票马上就留下了。开车以前你去售票处报名字取票就是了。坐在这个位子上,检查站的人不敢来查问的。你到底是坐飞机还是坐邮车呢?”

“还是坐邮车吧,坐飞机太显眼,那上面坐的都是高级人士呀。”于同说。

“那好,后天早上在开车以前,你到牛市口车站售票处取票就是了,用这个名字,回成都也是一样。”肖*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名字来,交给于同。又问:

“你看是不是要开一个临时用的派司给你?你到重庆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活动,没有人来打扰你了。”

于同想了一下说:“办一个也好,你不会有困难吗?”

“这个容易,临时的派司不用贴照片按钢印,有效时期你拿去自己填上吧。你明天晚上来取。”

于同带着省特委会的临时派司,到牛市口车站售票处窗口一说约好的那个名字,一张车票便送出来了。他上车后坐在那个位子上,泰然自若。

于同发现,现在行路这么难,旅客上了车,被检查站的特务翻箱倒柜地检查,叫人够受的了。于同只带一个提包,坐在那里不理不睬,根本没人来过问。车开出牛市口走了一段到了宪兵检查站停下,又上来两个宪兵和一个特务模样的人,叫大家把身份证都拿出来检查。一张一张地看,一个一个地问,但是于同坐在那里不动,那个特务没敢问他要身份证,还微笑着向他点一下头,于同没有理会。于同不知道一路上检查站这么多,特别是快到重庆时过青木关,更是一个大关口,检查得特别苛刻,拉下两个人去盘问。但是谁也不问于同。

他到了重庆,和上级按规定的联系办法很快联系上了。上级派来的人听取于同汇报了他面临的紧急情况以后,沉默了好一阵。最后对于同说:

“这样吧,让我们研究一下,有的还要请示。你等三天以后,我们还是在这个公园茶座里见面,反正你身上有派司,等几天不要紧嘛。”

三天以后,于同到了公园茶座老地方泡上茶,剥着瓜子等待。那天谈话的人准时来了,看他脸色开朗,笑容可掬,和上次离开时那种阴沉的脸色大不相同。他走到于同身边,打了招呼,坐了下来。于同叫来茶倌再泡一杯茶。

他说:“我们喝一会茶以后,到冠生园去吃一餐便饭吧。”看来他的心情挺不错,一定是从远方获得了十分满意的指示。

他们两人在茶座上谈,接着又到冠生园的单间雅座里去边吃边谈。两个人都谈得眉飞色舞。

到底谈了一些什么,外人自然是无从知道的,不过他们将要分手的时候,他对于同交待说:“你把这件事办完了,马上撤回重庆,准备回北方老家去吧。”

于同听了很高兴,他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下,在危险情报战线上出生入死地干了很多年了。当他调到大后方来的时候,已经下定了牺牲的决心,在敌人的心脏上战斗一生。现在忽然听到上级告诉他,要把他撤退回老家去,真感到意外。然而他是高兴的。要回延安去了,谁不高兴?

不过在回老家之前,他还得回成都去导演一场威武雄壮的大戏。

到底于同回成都演了一场什么威武雄壮的大戏,下面两回,有好戏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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