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故事（2）

填完招工表的人们陆续走了。他们等待招聘考试。花人风看了一下手表，对谈兴正浓的刘经理说：“哎哟，我要回家了。”

“好不容易搭车来一趟，多住几天吧。”“我，我还是回家。”“不用你掏腰包，保吃保住。”

不容她多分辩，他从台历板上扯下一张日历，在背面写了几个字。“喏，到县宾馆找王经理。我们是老关系啦。”

花人风生平第一次住宾馆。她一个人住一个套间。电视、电话、浴池、厕所，一应俱全。吃罢晚饭，关上门脱掉衣裳泡在浴池里。

一边哼着“我的太阳！我愿做绚丽的朝霞，把你打扮得更加辉煌。……我的月亮！我愿做闪烁的繁星，永远围绕在你的身旁。”一边兴味十足地想着与刘经理邂逅相遇的情景。

第二天，刘经理打来了电话：“人风，我今天到市里开会，你到市里去吗？我的车子有空位子呀！”

花人风心咚咚地跳着。她这一辈子没进过城，呆在山沟里作梦都想到c市逛逛。她手握着红色的话筒，娇娇滴滴、斯斯艾艾地说：“开销忒大，花销不起呀……”“哈哈哈……我全包了……什么？……将来你挣了钱还我还不成？宾馆门前等着，说话车开过来。”

连续三天，刘经理每日用半天时间陪她逛大街小巷，览名胜古迹。她从穷乡僻壤突然闯进了一个梦幻般的辉煌世界，她生怕失去了这个世界，紧紧地依恋着他。她碰到了天下第一大好人。高山流水遇知音，与他相处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第四天下午，刘经理将花人风接到自己的家中来。当她跨进了刘家门槛，恍惚如进了天堂般。

刘经理的住所是独门小院，北面三间是住房，南面三间是库房、伙房。西墙根摆满了盆花，各路花儿正开得浓。

刘经理打开北屋的门，漫不经心地说：“我那口子是个母夜叉，今天到市里看闺女去了，可不象你，又漂亮，又文雅，又苗条。”花人风抿着嘴笑，羞涩涩地。

刘经理拉开了窗帘，金色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屋内一片明亮。浅绿色的地毯，天蓝色墙裙，乳白色组合式家俱，带彩灯的落地电扇，墙角放着22吋彩色电视机。透过食品柜玻璃，可以看到茅台、汾酒、竹叶青以及外国商标的罐头、糕点盒。屋子里还摆着电冰箱、洗衣机、新式沙发……花人风看得眼花缭乱。

“坐呀，这就是咱们的家呀。”他俏皮地大度地说道，就象南美洲是鸟的大陆一样，这院落是他自由呼吸和自由支配的王国。

刘经理打开了崂山矿泉水，打开了可口可乐：“来来，口渴了喝几杯。”她喝了一口矿泉水，差一点儿吐了出来。她娇嗔地说：“一股骚味，马尿子味。”他大声地笑了起来，勾了她一眼，拍着她的肩说：“慢慢就习惯了。”

花人风在家里时，每当口渴了，便抄起瓢，舀半瓢凉水，咕嘟咕嘟地灌下脖子。这种粗俗的行为，该“拜拜”啦！

他仰靠在沙发上，得意地指着立体收录机：“这是我从深圳带回来的。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开开眼界。”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按动了收录机开关，邓丽君的歌声充斥着整个房闾。“轻轻地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地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颤微微，软绵绵，轻飘飘，让人心醉神迷，让人骨酥筋软。这种高雅美妙的生活，令人神往。花人风忽然想到自己的家，土瓦泥墙，破椅旧柜，唉，什么时候，能够摆脱这种凄苦的生活？

正当她听着音乐胡思乱想的时候，刘经理象变魔法一般，摆满了一桌子酒菜。香肠，猪肝，牛肉片，猪耳朵，香酥鱼，花生米；从冰箱里搬了出来。五六个炒菜，也是事先做好了的，拧开煤气炉，翻几下就好了。

“你尝尝，咋样？”“好吃，就是，就是有点淡。”

“你是吃咸的吃惯了。食用过量的盐能使血管硬化，使心脏负担加重。眼下，人们越来越讲究低盐、低糖、冷冻、不使用化学成份，保持食品的自然成份——这是现代食品的五大讲究。”“你真有学问，也真讲究。”她飞过一个媚眼。

他愈加兴奋地指着酒柜里的青岛啤酒、北京五星啤酒、味美思葡萄酒说：“这是专为你准备的。你挑吧。”

花人风惊讶地说：“我不会喝酒呀。这要花多少钱哟。”

“趁年青能吃能喝，到老喽，想美也不成罗！”刘经理往高脚杯斟味美思，夹起一个鸡大腿，忘情地大口大口地嚼着，“钱是王八，丢了再抓，有钱不花，死了白搭。你说是吧？”

“嘻、嘻、嘻……”她用笑作了回答。刘经理象一棵大树一样强烈地吸引着她这棵娇嫩的长青藤，她乐意攀附在上面，只要刘经理要，她便献出来。

“干杯，为我们的友谊。”两人碰了杯。真是好酒，绿沉沉的颜色，香味喷鼻。

花人风夹起一块牛排，她想起了满脸皱纹的老父亲，也许这会儿正在啃玉米面贴锅饼子，嚼干巴巴的咸菜罗卜条；她想起了小时候，妈妈领着她到河滩边上捋杨树叶，剜苦苦菜。一碗面疙瘩舍不得喝——那是借来的面粉呀。她这才体会到“天壤之别”的含义，同在一方天底下，同是一样肤色的人，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猿的差别还要大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