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有怪病人尽皆知,不过这病已有好几年没犯了,当年南宫飞禅刚到这里时犯过一次,如今是第二次犯病,且这次比上次更为严重,段氏双眼发红,走路摇摇晃晃,嘴里不时发出癫笑,见到什么东西都统统推倒在地。
“没事没事,寒竹不要害怕。”南宫飞禅轻拍刘寒竹的后背,那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得意,药效终于开始发作了。有次不经意听到段氏与刘贵的对话,她刚到这里来的时段氏是故意装病的,目的是把南宫家给的钱财敛去,并丢掉自己这个累赘。事隔多年,没想到被南宫飞禅给假戏真做了。
不过,这药效最多坚持一个月,时间一过,段氏自然就会恢复。南宫飞禅已经等不及想回南宫府去了,她真想立刻看到南宫飞玉那副恶心的模样,她要十倍奉还!
前世在李家的时候,李长眉就是用这副药将李长青从当家的位置上拉下来的,每天都必须熬上一副给李长青送去,那些都是南宫飞禅亲手熬的,她原以为是对李长青身体好,没想到却是害了他。
李家大少爷一疯,李长眉明正言顺当家接管一切,李家三少自幼体弱多病,为了斩草除根,李长眉将他锁在一个小院里,竟活活饿死,却对外宣称是发病而死。
所以对这药的成分,或许他人不知,可南宫飞禅却是悉数了解,没有人比她再熟悉这药方了。
一旦停下不喝,药性就会慢慢退去,所以在一个月内,她一定要让南宫府派人来接她回去。
“寒竹,你快去找刘叔,我去追段姨。”南宫飞禅说完便冲出大门,跟在了段氏后头,看着她一路疯疯癫癫,扯过花草手脚乱舞,将摊子上的东西纷纷推倒在地。
“嘿嘿,你看我美吗?哎,你怎么跑了呢?别跑啊,别跑啊!”段氏肥胖蜡黄的脸上满是嗔怪,见地上散着几匹颜色鲜艳的布匹,突然捂住双眼,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一边嚷叫,一边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上去,布面上瞬间多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何毁我布匹?!马上赔我布料,不然我拉你去见官。”摊主气愤地拽着段氏的手臂说道,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全都对着段氏这副疯癫的样子指指点点。
“这不是刘家的吗?”一人问道。
“对啊对啊,她又疯啦——”另一个人接道。
“不要拉我,我不要去见官,我不要,我很乖的。”段氏跟个小孩一样无辜地说道,胆怯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你赔我银子,这些可值不少钱!”摊主伸出手想要从段氏手中榨出点银子,谁都知道刘家媳妇滥赌成性,家底儿都输光了,靠的还是南宫家寄来给南宫飞禅的抚养费勉强过日子。
“让开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拥挤的人群中传出一男低沉的声音,穿过人群,一把拉过疯癫的段氏。
“嘿嘿嘿,你身上好臭啊。”段氏捂着鼻子不满地说道,可胳膊被刘贵抓着紧紧地,挣脱不开。
刘寒竹尾随而来,哽咽着喊着娘亲,心里却一阵害怕,她从没见过段氏发病的样子,以往都是听别人说的,今日一见确实吓坏了。
“走,快跟我回去。”刘贵身上充满浓浓的酒臭,一张口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可想而知他是听到消息后匆忙赶来的。
“不要,你好臭,我不跟你走。”段氏嫌恶地挣扎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了,都对着段氏指指点点的,连看向刘贵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异样。
“别丢人了,寒竹,飞禅快来帮忙!”刘贵不满地喊道,南宫飞禅立刻反应过来,上前扶着段氏的手臂,刘寒竹也马上跟上去。
三人急忙扶着段氏回到了屋中,至此每日房间内都传来段氏狂癫的声音,吓得刘贵日日都去酒馆过夜,而南宫飞禅则跟往常一样,拾掇屋内上下,捡些烂菜叶饲喂那仅剩的一头猪。
“这不是禅儿吗?”南宫飞禅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她回过头,来者大约六十多岁,眼窝深陷,一捋胡须已经花白,拄着拐杖缓慢的走来。
“乡长爷爷您怎么来了?”南宫飞禅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急忙拿起水壶倒了杯水放在老人面前。
“来看看容兰情况,哎,看这阵势还不见好转啊,有没有请镇子上的大夫看过?”乡长微不可察地瞄向屋内,段氏疯癫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段氏一疯,昨日又在街上一闹,现在镇上都传着各种各样的谣言,今日刘荣过来就是为了证实一下这些谣言是否属实。
“昨日便看过了,可大夫都束手无策,真希望段姨能够早些好起来。”南宫飞禅带着哭腔伤心地说道,顺着刘荣的视线看向屋内。刘荣拍拍她瘦弱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太难过。
“让村长爷爷你见笑了。”南宫飞禅有礼地说着,随即刘荣笑了起来,慈爱地看着南宫飞禅道:“禅儿有这份孝心实在难得,外头都说了一些谣言中伤禅儿,可我这一看,禅儿哪里会是他们口中的煞星呢?我看他们是胡说八道。”
南宫飞禅只是微微闭上眼睛,不再多说什么,小脸色十分难看,无奈堆满了眉头。她心里何尝不知,刘荣是来打探消息的,倘若真担心她的话为何要选择对一个小孩说这些话,这不是让她心里更难过吗?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镇子里的谣言她听得可不少,例如段氏是被南宫家三小姐给克疯的,南宫家三小姐是灾星降临,所到之处祸害连连,简直就是煞星!
继而就是说她刚到这镇子里来时发生的怪事,有的没的都扣在了她的头上,所有的罪名都让她担着。
若是前世,南宫飞禅听了刘荣的话,也许会愧疚得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而现在,她算是看清了这些人虚假的面具下丑恶的嘴脸,绝不会凭白无故的受冤屈。
“多谢乡长爷爷相信禅儿,禅儿身正不怕影斜,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一心只求段姨能够早点恢复过来。”南宫飞禅嘤咛小泣着,用发白的袖子抹了抹眼角道。
刘荣不再说什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南宫飞禅一边为段氏熬着药,一边沉思着。
如今她就不信南宫家不会提早派人来接她回去,人多嘴杂,段氏疯了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入了南宫家人耳里去了,想必现在府上都是些,南宫飞禅当年出生便克死了南宫家二姨娘还有伺候南宫震的奶娘武容秀,如今还克疯了段氏的言语。
这样一来,任凭谁家的面子都挂不住了,南宫家是名门大家,南宫震在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将自己的女儿放任在外寄养,谈论起来谁都知道堂堂南宫府的那点丑事,说到底就是为了面子罢了。为今之计只能将她接回南宫府,破了这流言,才不至于落人笑柄。
南宫飞禅就是在赌这个时间点,赌南宫家一定会将她接回去,她只能赢不能输!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本可以输了,她的命就是她的赌本,她不能在起点就输掉。
她紧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扫了一眼天色,原本无垠的蓝空却开始暗沉起来,燥热的空气中忽的多了几丝凉气。
“飞禅姐姐你在干嘛?”刘寒竹通红的双眼看向南宫飞禅,刚才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眼前的人不是南宫飞禅,因为那双清眸锐利冷寒,看得刘寒竹心里一阵发毛。
“没事,我在给段姨熬药呢?寒竹你等会儿,我熬好药就立刻烧饭。”南宫飞禅如往常一样循环着手中的动作,而刘寒竹也习惯了,如今刘贵长久不在屋里,段氏又发了疯,一切都靠南宫飞禅撑起来,里外忙活。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刘寒竹也跟在她身边帮衬着,至少让南宫飞禅有喝水歇息的缝隙。
而南宫府内,早就沸腾了。
“老爷,你说那段氏怎么会疯了呀?一定是那克星给害的!”五姨娘王氏自以为邀功一般,软绵绵地贴在南宫震身边说道,周围的几个姐姐没有插话,都冷眼旁观。
南宫震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摔,两道浓眉紧拧着。如今已不是南宫飞禅是不是克星的事儿,而是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前几日那死对头恰巧经过街市看到了南宫飞禅掺扶着疯癫的段氏,居然在同僚面前取笑他,以竟让自己女儿流落在外吃苦为把柄,让他出尽了丑。
“妹妹,老爷都还没发话呢,我看你还是先坐下吧。”三姨娘面无波澜,端庄地说道。方才她也听了下人的禀告,犹如未闻,优雅拿起一块桃红酥往嘴里一放,轻轻拭了拭嘴角。她在南宫家见过的事儿可多着呢,比这刚入门不久的五姨娘精明多了。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况且妇道人家本就不便参与家中大事,连坐在南宫震身旁的胡氏都还没开口,她们这些做小的凑上去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