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猫在家里,有一个星期没出门。
期间她逃避了家人的疑问和关心,也谢绝了见任何一个人,只有芳芷能趁着每日送三餐跟宋清辞说两句话,可是无论怎么问芳芷,芳芷都不说到底宋清辞跟她说了什么。
芳芷的眼睛每日都是红红的,不是她不想说出来让将军他们放点心,而是她根本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小姐除了第一日跟她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搭理过她了,只整日整夜的胡睡。
宋清辞说:“芳芷,我疼。”
她真的疼。
离开白作尘温暖的怀抱后,她方觉的夜是有多刺骨的冷,她才恍然醒悟到她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却还要承受原来的罪孽。
她并非难过的万念俱灰,她只是不知道到底应该以什么样的面貌、什么样的心情再去面对这个世界,再去面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所以她想好好的、好好的睡一觉,也许某一天醒来,一切都恍然大悟了。
整整一周,吃了睡,睡了吃,宋清辞感觉自己都要变成猪了。
第七日的早晨,宋清辞终于打开了那扇门,阳光直射进来,照在她的脸庞上,竟然感觉那么温暖,久违的温暖。
“小姐!!!小姐呜呜呜你终于出来了小姐!!!”芳芷已经连续在房门外守候了七日,看到宋清辞出来的那一刻,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冲上去就给了宋清辞一个熊抱。
芳芷的哭声吵醒了在石桌旁打瞌睡的白作尘,他已经衣冠不整,再不像往日风度翩翩的秦湘王了。
这几日他推掉了太多的事,又不敢打扰宋清辞,只能随着芳芷在外守候,脸上已经起了很多胡茬,双目已含有血丝,整个人十分憔悴。
但当他看见宋清辞的身影时,疲惫的双眸焕发出神采,一脸的喜不自禁,浑然没有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样,就差没跟着芳芷冲上去熊抱宋清辞了。是阿,他担心死了。
宋清辞好笑的揉揉芳芷的脑袋,望向白作尘的双眸依旧干净澄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盈盈笑意已足以让白作尘彻底安心。
整了整衣装,宋清辞依次去拜访了爹爹、央夫人和哥哥,毕竟亲人已经担心了许久,虽然很多话不能说出来,但起码应该让他们宽宽心。
宋飞鸿看见宋清辞的那一刻简直要老泪纵横。清辞的娘去世得早,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对她的关心也不够,甚至现在连自家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打击也不清楚,叫他如何不愧疚心痛呢?
但是看见宝贝女儿清纯的笑脸和无碍的身体,他抹了抹眼角的泪,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只要清辞好好的就好了,其它的,若她不想说,自己也不想逼她,让她再难过一次。
央夫人虽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眼里的惊喜还是被宋清辞捕捉到了。湛央原本并不怎么喜欢宋清辞,但一病之后的宋清辞反而一扫愚蠢懦弱,变得聪明可爱起来,倒让她生出几分欣赏。
毕竟,这样才像是姐姐的孩子阿。
宋清辞走到宋潇然院落的时候,宋潇然正一脸忧心忡忡的坐在石凳上,旁边是双倍忧心忡忡的白碧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真是又滑稽又可爱。
“我说,你们在干嘛阿?比谁眼睛大?”宋清辞忍不住笑出声来,走上前就揶揄二人。
“清辞姐姐?!”白碧菱率先反应过来,又惊又喜的喊起来,一旁的宋潇然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宋清辞,眼睛有点湿润了。
宋清辞突然觉得好内疚。原来这个世界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在爱她,关心她。即使很多是因为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但现在确实是她自己在享受这些恩惠。
可是她非但么有替原主好好对待他们,却常常惹的他们担心焦急。
想起芳芷焦急的神情,白作尘沧桑的脸,爹爹通红的眼睛,央夫人放心的笑,还有哥哥和碧菱眼神里的担忧,宋清辞觉得鼻子一酸,一把抱住宋潇然和白碧菱。
对不起。以后宋清辞,不会这么任性了。
那一日阳光正好,有一点点微风,天空飞过双燕,池边盛开几多夏荷,所有的事情好像变得阳光起来,所有的阳光好像变得美好起来。如果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的过下去,该多好阿。宋清辞想。
“姐姐!”白亦朗烦躁的踱着步,旁边是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淡定的坐着的白澄君。
“你到底为何不让我去见清辞?又是为何不愿我将她娶进宫中?无论身份地位容貌举止,她都有这个资格阿!”白亦朗真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白澄君对宋清辞的抵触会这么大。
她原本不是也挺喜欢清辞的吗?
白澄君神色一凛:“胡闹!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白澄君显然被白亦朗的话气到了,胸脯开始剧烈的起伏。
“你虽作为皇上,可是心思单纯的和白纸一样,你那点小心思,能控制的了宋清辞吗?你有她半分聪明吗?你是这大映朝的皇上!你若是被一个女人家控制了全部心思,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顿了顿,看到白亦朗黯然的神色,白澄君到底是有些心疼,语气也软了许多。
“亦朗,你听姐姐一句话好不好?天下好女子多的是,咱们不要招惹那宋清辞成吗?此女子心思狡黠复杂,多的是你不知道的鬼主意和小心思,姐姐不想你受到伤害阿。”白澄君是真的心疼她的弟弟。
她知道宋清辞不是坏人,但是她是绝对不适合这宫中生活的。从她表演舞剑的那一刻起,从她与白作尘演奏的那一刻起,从她众目睽睽下离席的那一刻起。
她就知道,无论亦朗多喜欢这个女孩子,无论自己内心多欣赏这个女孩子,她都绝对、绝对不能让她进宫,不能让她毁了亦朗,更不能让她毁了白家这天下!
如果亦朗执意如此,她宁愿做一个坏人,宁愿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看着自己姐姐眼里渐渐暴露的凶光,白亦朗又何曾不知道白澄君心里的想法,只怕若是自己继续坚持,反而会害了宋清辞。
可怜阿可怜!可笑阿可笑!作为这大映朝至高无上的皇帝,连陪伴心爱的人的机会都没有,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决定也做不了,他又算什么皇上呢?又算是哪门子皇上呢?
白亦朗颓然的说:“好,我答应你不再提便是。”看到白澄君满意的眼神,白亦朗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呢?
眼神逐渐变得锋利,要想主宰自己的人生,就要除掉碍事的人!
沉浸在胜利喜悦的白澄君没有注意到,那个一向单纯善良没有主见的白亦朗,已经被沾染了黑色的痕迹,而这道痕迹的施加者中,也有她自己。
以爱之名,伤我之心。
听见丫鬟传来的密保,方轻暖的双手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锦帕,一口银牙就快要被咬碎了。
但仍波澜不惊的挥挥手,要丫鬟下去,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出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宋清辞!原来这就是皇上不愿意宠幸后宫的原因!原来这就是皇上不愿意给她希望的原因!原来这宋清辞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方轻暖满头大汗,她想起宋清辞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现在对别人施加的伤害,总有一天会有另一个人还给你。”
是她吗?所以是她吗!是她要报复自己,要将一切伤害还给自己是吗?一定是的!没错一定是的!
已经被嫉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方轻暖根本没有细想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她已然恨透了宋清辞,只随便找一个理由,总之是要除掉她。
方轻暖锋利的指甲将华丽的锦帕撕开,眼神里是浓浓的恨意。
宋清辞...必死!
而产生这一切的缘由—宋清辞,正悠哉悠哉的躺在院落的贵妃椅上嗑瓜子吃点心,和一旁不知道在绣着什么的芳芷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小日子过的可舒适了。
“哎?话说白作尘去哪儿了?”宋清辞这才想起来,怎么自己刚拜访完爹爹他们,白作尘就不见了?她还没好好的感谢他呢。
芳芷停下手中飞舞的针线,细细的想了想:“嗯...好像是,皇上召他入宫呢。”
皇宫内,兄弟二人静静的对坐着,桌上的茶飘出阵阵清香。
白亦朗一脸淡然的模样,让白作尘觉得今日的弟弟颇有些奇怪,可是几日没睡好的困意席卷而来,倒也没有多问。
正眯着眼快睡着了,白亦朗忽然站起身来,背对着白作尘,眼神深深的看着远处的一株桃花树。
“哥,宋清辞就是阿然。”他说。
白作尘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满脸的不可置信,只知道呆呆的说:“你说什么?”
白亦朗转过身来,他脸上的冷淡和高傲仿佛让白作尘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曾经没有被宋清辞感染过的自己,冷漠如冰,不可一世。
“我说,宋清辞就是阿然。我爱的那个阿然。”
原来,百花过后皆是劫,没有人逃得过。
也没有人舍得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