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贵妃轻轻的叩了两下手掌,只听鼓乐之声在人群后悠然响起,一群舞女从众人身旁鱼贯而入,翩翩起舞。
这些舞女个个年轻貌美,且舞技不凡,真如天外飞仙一般,天子原本紧皱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就在众人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一众貌美舞女之时,一方鲜红的薄纱自天子正前方迎面飞来,这红纱似波似浪,天子仔细看时才发现这红纱四周有几名黑衣舞女正在用自己的纤纤素手撩拔着手中的红纱,由于黑衣几近于夜色,这红纱竟相似自行飞舞一般。
红纱轻盈的笼罩在一位女子的身上,女子如在红色的烟雾中一般。朦胧中依稀辨得,她虽略显丰腴,但一扭一动,一举手一投足却都魅力无比,挑拨着观者的心弦。
众人观之无不动容,天子更是如百爪挠心一般,急欲见到舞者真容。
皇后见天子这般模样心中大急,正欲思量对策时,却发现兄长王恩与儿子霍鸾道也是与天子一般无二,如痴如醉,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期盼这支舞蹈能早些结束,以便她与兄长、儿子商量对策,可不知为何这舞蹈偏偏又好像是永无尽头一般。
众人正看的兴起之时,鼓乐之声戛然而止,舞蹈也随着鼓乐的停止而定格在最后一刻,众舞女此时或纤手高举,或玉足微抬,或侧目微笑,或回首盼顾,那红纱中的女子虽然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姿势站立着,却让观者浮想联翩,忍不住的心生爱怜之意,眼前的众舞女就好似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一样展示在众人面前。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争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难得一遇的美景。
天子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席走向那方薄如蝉翼的红纱,他颤抖着双手,向红纱中的女子轻轻的抓了过去,太像了!真的太像了!莫非是她真的又回来了?
当天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后,众人才从不能自已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很多人都不知道天子这是怎么了,他从来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态,亲自走到舞女中,为舞女掀起脸上的面纱,只有皇后、两位贵妃和诸如崔权、仇远见、王恩、魏仲言等老臣才知道其中缘由。
这隔着红纱的女子像极了当年的贺兰氏!只是这女子身上多了许多魅惑人心的气息。
天子的手刚一触及红纱,这红纱就如潮水一般向那女子的身后退去。旁人看的明白,是那些黑衣舞女将红纱从后面拖了下去,但在与红纱下的女子近在咫尺的天子看来,就好像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梦境拉近现实一样!
红纱退去之后,皇后长出了一口气,装扮的是很像,在红纱之下朦朦胧胧的倒是有那么点意思,现在看来,这女子比之当年的贺兰氏真是相去甚远,这女子相貌平平,身体微胖,身材还算凹凸有致,只是根本不足以迷住坐拥后宫佳丽的天子之心。
众人中也传出了一阵轻轻的嘘声,显然,很多人都有着跟皇后一样的想法。皇后得意的笑了笑向独孤贵妃道“贵妃废了好大的心机,只是以后别再跟皇上开这样的玩笑了。”
独孤贵妃看着转身回席一脸不悦的天子,心下微微发冷,人生就是一场豪赌。局,自己已经做了,成功与否都要交给老天了!这个女人是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人送来的,她相信他的眼光!
天子的脚步骤然停止,猛然间回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女子,就好像要把这双眼睛插在那女子的身上一般。
皇后也在这一瞬间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忍不住又向那女子看了几眼,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男人都在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看着那女子,他们就好像要用自己的目光把她据为己有一般,就连自己哥哥和儿子也不例外!
天子急切的走向那女子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些在夜色中泛着绿油油的光彩的目光足以让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心惊肉跳,可是这个女子却并没有表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仿佛身边只有面前的天子一个人一样。“民女,胡茜。”
“狐兮?”天子见她媚眼如斯,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道“好!好!”
崔权见天子这番光景,早已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便朗声道“天儿也不早了,众位主子、大人们回去休息吧。”
直到这时,众人才如梦方醒般,起身向天子跪拜,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皇后心下愤恨“好你个独孤姝妍!为保住你那儿子的地位,竟然找了这么个狐媚子来与本宫争宠!”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哎哟,本宫倒是小看姐姐了!这出来一年有余了,能把人藏这么久,捡个这么合适的当口献给皇上,贵妃好大的心思啊!”
“娘娘错怪贫妾了,这一年来,皇上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烦心的事也自然就多了,直到今天皇上才有兴致看几段歌舞。这胡茜本是贫妾娘家送来侍候我的,贫妾想啊,这孩子虽然其貌不扬,舞技平平,但是能在今天这大好的日子叫出来为皇上解解闷也是好的啊。”独孤贵妃说着又向天子谢罪道“臣妾老家的山野乡女,扭的一段不成样子的下里舞蹈,怕是污皇上的眼睛了,臣妾告罪!”
天子仍旧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胡茜,看也不看她们两人的说道“皇后说到极是!贵妃,你怎么能把这样的才女藏的这样久!”
皇后看着天子与胡茜二人四目相对,气便不打一处来,厉声向胡茜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平视天子,不知礼数的东西!还不跟你的主子下去!”
胡茜闻言大惊,慌忙敛裙欲下跪告罪,天子一把扶住道“哪那么多礼数,走,朕还有些话要问你。”
“皇上!”天子向来对皇后礼遇有加,这皇后王惠在当年也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天子迎娶她之后一直与她伉俪情深,就算当年天子独宠贺兰氏的时候,也没有过分冷落她,这么多年来,天子从未在她面前像今天这样向别的女人大献殷勤过,何况这女人还是个卑贱的舞女!她真感觉自己脑子都要在这一刻炸开了!“皇上忘了当年独宠贺兰氏时,天下怎样议论的?”
“啪!”的一声,天子反手一个嘴巴掴在皇后的脸上,这一巴掌下去两人都是一愣,这件事在天子心中积压的太久了,他不允许任何人来触碰的,哪怕你是皇后!可是,身为天子,他又清楚,自己这一巴掌打得毫无道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苦心经营着天下这个巨大的棋局,皇后背后的大将军王恩,以及整个昊州王氏都是他这个棋局中至关重要的棋子,为了一个舞女掌掴皇后,这哪里像个一代明君的所作所为!想到此处,天子收了怒气,说道“朕喝醉了!”说罢便拉着胡茜转身离去。
王惠如同木头人一般疆在当场,天子果然是情薄的,一个死去了那么多年的贱人,居然比她这皇后还重要!就是为了这样一个薄情的人,她放弃一段原本属于她的爱情,放弃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脸已经不疼了,疼的是自己的内心,这个男人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天下,从入宫的那一天起,她就决定要抓住这个男人的心!贱人贺兰氏出现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好在,这个危机很快就被排除了,现在,又是一个舞女,又一次,掀起了后宫的血雨腥风!王惠已经过了明艳动人的年龄了,她还能再一次取得胜利,留住天子的心吗?突然间,她觉得,身为皇后的她无比的悲凉。她转眼看向恭敬侍立的独孤贵妃,虽然她面带谦恭,面容平和,可在皇后看来,她分明在笑,在大笑!这笑声震得她几近崩溃!
皇后狠狠的瞪了独孤贵妃一眼,转身走了。
独孤姝妍看着皇后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傲的背影,如今变得几近佝偻,嘴角泛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是夜子时,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侍立在回廊里的崔权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已经两个时辰了,船尾的龙舱之内仍然是天子的欢笑之声。
他知道,天子正在兴头上,任谁在这个时候扰了天子的兴致都是在自讨没趣。可是,眼看就要有一场狂风骤雨,三皇子还躺在船头的甲板上,天子又下有严令,谁又敢私自把它抬进船舱,但若不抬,南渊上的暴风雨来了之后,只怕不把三皇子吹走,也要让雷给霹死,至少也要被雨水给淋个通透。
崔权比谁都更清楚天子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处处维护三皇子,他就像天子埋在心中的对于贺兰氏的记忆一样,天子不愿去触碰,却又难以割舍。虽然,表面是弃如敝履,实则内心里视如珍宝。
老天就像在应合着崔权的想法一般,顷刻间,雷声四起,暴雨倾盆,狂风像一个狂野的巨人一样不停的推搡着巨大的宝船。龙舱中天子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
“崔权”
“奴才在,”崔权赶紧应声回道“家主,三殿下一直醉卧不醒,就是在甲板上睡一夜也没办法醒悟自己的错处,不如等他酒醒以后,改日再罚?”
“嗯”天子似是极不情愿,发出这一声后,便不再言语了。
崔权立马命几名内侍出回廊把三皇子抬回自己的船舱。
内侍开门出去的那一刻,狂风裹挟着雨水猛的冲了进来,崔权不由得浑身一抖,待几个内侍出去以后,众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门关上。
崔权一看风雨这样大,不免增添了几分忧虑,若这三皇子真的就这样没了,天子的怒火足以将整个朝堂烧得天翻地覆。
“啊!”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打断了崔权的思虑。
“什么事?”天子在龙舱内大声质问道。
“老奴这就去看看。”就在崔权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几名出去的内侍已经空着手跑了回来。
“三殿下呢?”崔权急切的问道。
“有,有,有怪,怪物!”几名内侍已经吓得面白如纸,说起话来更是前言不搭后语。
“没用的东西!”崔权大喝道。
“怎么回事?”天子已经衣衫不整的从龙舱中走了出来,崔权见廊门大开,怕天子着凉,赶忙将自己的斗篷披在天子身上。
几名内侍仍旧惊慌失措的用手指着船头,兀自稀里糊涂的乱说一气。就在这时,天空中划过了一道凄厉的闪电,整个夜空都被这闪电照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