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往日就已经是记忆里的尘埃。

秦川在自己的屋中，完成了从内到外的全部清理，之后好好享受了一顿丰盛的饭食。

吃饱喝足，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好好睡一觉。对于疲惫不堪的秦川来说，更是无处其二的重要要求。

这一觉，又是昏天黑地的不知多久。在修行的过程中，其实是极其耗费心神的。

至于那些大能之所以能动辄十几二十年无休无止，全是得益于他们那庞大的神念做支撑。

对于连炼气都没有正式入门的秦川来说，其实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精疲力竭。

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凌晨。夏日的早晨来得很快，遥远的天空中已经有浅浅的红光挥去满天的灰暗。

“功法有说，晨时的灵气最为充裕，看来以后修行的时间应该趁早才是。”

一边咕嘟着，秦川开始快速整理起自己的物品。衣被什么的自然有宫人为他解决，但是类似笔墨纸砚的重要物什却必须亲力亲为。

在燕老头的戒尺下，秦川也在这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养成了一身的高贵气。虽然对待大多数人很是客气，心中却把人的尊卑看得很是重要。

对于修士，贵胄，还有如燕伯这样的读书人，他会发自内心地敬重。

至于那些和奴仆一样的宫人，其实和猪羊有什么区别。任人驱使，毫无自我，就算是死亡，也只能由尊者赐予。

吃过四五个人份的早餐，秦川就带着自己的包袱向着吞光阁走去。屁股后面跟着一群人，挑着一箱箱的大件家具，亦步亦趋地跟随。

可走到半道之上，他却发现那个让人又喜爱又讨厌的老头子正提着戒尺，一脸的不怀好意。

忍着一种和本能似的惶恐，秦川上前就是一礼。

“学生秦川，见过燕师。”

“秦川啊，知道老朽今日为何在这里候你否？”

“秦川不……秦川知错，请燕师责罚。”

他仅仅说出几个字，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这几天沉迷在修行之中，都忘记要去上课这种事情。眼下这种情况，除了认错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燕伯无视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手中的戒尺噼里啪啦的落下，直让那胖嘟嘟的巴掌都成了青色，才肯停手。

“无故旷课十日，惩戒五十下，下次再犯，戒尺翻倍。”

听完这段对自己的无情审判，秦川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打完就把事情结束，总比抄书要来得轻松。

“燕师，学生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赶快把学业结了吗？”

看着那个刚刚露出笑脸的老头唰的一下重新阴沉的面色，秦川的脑袋不由得一缩，暗道不妙。

正想要开口为自己解释几句，就被对方的话语打断。

“秦川，既然觉得老朽没本事教导你，那也可以。自己去藏书阁好好自学一月，届时老朽会亲自出题考校。成功，你大可离去。失败……”

得了，啥也别说。秦川老老实实地跟随燕老头回到弘文馆，就连身后的行李也跟着主人一起搬家，落户在一间平日里不用的批卷室内。

这之后的一个月，是奋斗的一月，是激情的一月，是希望的一月。

一个学子，挑灯夜战。头悬梁，锥刺股，宵不旰食，眠不解衣。

每天都有一摞摞的稿纸被送进带出，每天都有全新的砚台笔墨。无数的典籍在此地流转，最终回到一边的阁楼。

秦川在这里，忘我地学习。不是他太勤奋，是因为他太害怕。如果不能过最后的那一关，那么那些前辈的鲜血就要在他的身上再流淌一遍。

日月颠倒间，日子似乎不曾变化。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一切都没问题就努力学习。

所以，当燕伯拎着一沓子卷宗推开房门后怎么也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猴子”和那个丰神俊朗的小小公子相提并论。

如此情况下，哪怕是心似铁石一般坚固的老头子也是动了恻隐。

等到秦川清洗进食后，他没有做太多训诫，只是把手中的纸推到他的面前，吩咐了时间，就于一旁老神在在地喝起茶来。

眼前的孩子运笔如飞，那足有他大半截手臂长的狼毫被动得是只见影，不见形。

一张张泛黄的纸张被飞速地消耗，桌沿上的砚台也足足磨得油光锃亮。比起那规定的三个时辰快得多，秦川完成了这次的考核。

燕伯本来决定哪怕秦川不能通过，也不用再受重惩。眼见这番情形，却悄然改变了主意。

只见他从笔筒内提出一只朱笔，庄重地批改着一掌宽的答卷，速度同样不慢。划线，圈点，一丝不苟的像是在进行最庄严的祭祀。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燕老头的精神明显有点萎靡。秦川担忧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那突然变得慈祥的眼神制止。

“秦川，你不愧于神童之资。这次的考核，你算是过关了。”

明明是期盼了一月的结果，此时听起来却是有点伤感。嘴里像是被塞了一团醋布，苦涩的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其实老朽从你一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你不会呆得太久，因此急迫得想要把你塑造成才。本以为会有个三两年时间……哎！”

秦川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靠在墙头，心里翻腾的厉害。

“你以后一定会是一名练气士，不，修士。你的力量，将让凡人不能匹敌，毁灭国家，也只是弹指一挥。”

低沉的数十个音节，如同战鼓一样嗡鸣，聚集着力量，随时都会爆发。

当两人的眼神对视的那一刻，秦川甚至感受到一种不可言的力量把自己瞬间包裹。就像是被猛兽顶上的猎物，无法逃脱，无法挣扎。

“如果你胡作非为，老朽的戒尺，不论隔着多远，都会落在你的身上。”

“啪！”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破整个弘文馆的宁静。这唯有一人能够做到的声威，不知道让多少纨绔汗毛倒竖，让多少少年面有惊惶。

捧着四五段戒尺的残躯，秦川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向着这个一下子就变得同风烛残年般的师长表示最真挚的敬意。

“学生秦川，必然不忘燕师教诲。行走天地之间，必定恪守本心，不为恶，不祸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得到想要的答案，燕伯挥挥手，就赶着秦川离去。

在无数个探出脑袋的学子的注目下，秦川向着门外走去。

这一走，离开的仿佛不是一扇门，而是一条和他们相伴走了许久的路。从此，你行舟，我过桥，相会无期，永不回头。

“怎么觉得，以后再见一面，很是艰难呢？”

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出神地凝望着那消失的衣角，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