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喜爱兵书,拿到那几本书以后,每日研习,竟有些废寝忘食。
但这些兵书确实生涩,她虽能大概看懂其中的意思,却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道理。
今日天气转凉,天上微微下了些小雨,朦朦胧胧,天地一色。
书房中,阿盈拿着书,看着另一旁的叶离云,皱眉问道。
“公子为何要教我这些?”
她这些日子以来,还是会有疑惑的,府里的丫头这么多,为何他只是教了她?
叶离云听着她的话,抬头看向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轻声问道。
“阿盈,在你看来,世人分为哪些?”
她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眼前的人,细细想了一会儿,说道。
“……男人,女人。富人,穷人。好人,坏人。活人,死人。”
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所有关于世人的看法。
叶离云嘴角含笑,问道。
“阿盈是如何划分他们的?”
阿盈眨着眼睛,似乎不懂他的意思,这都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啊?
叶离云知道她误会了,随即说道。
“阿盈看来,这些人在这乱世是怎样的?”
他问的深奥,阿盈自然是不能完全理解的,只是呆呆说道。
“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叶离云微微垂眉,看着窗外滴落的雨滴,轻叹着说。
“男女之别,生而如此,无所谓非议。但这世间,男子可以看书习武,为官为将;女子却不能。乱世之中,男子尚能存活,而女子却凄苦无力。……世事无常,富人若失势,一夕散万金;穷人若得势,一朝上青天。”
说到这里,他忽的停住了,她转身看向阿盈,问道
“若是阿盈遇见了坏人,会如何做?”
阿盈做乞丐时,没少被欺负,他也曾亲眼看见一个常常给她饭吃的老妇人,被那些抢劫的山匪一刀砍死。在她心里,那些人就是坏人,她对那些人,有着明确的憎恨。她从来不想做好人,好人都活不了太久的。
“杀了他!”
她声音清冷,叶离云若忽的一震。
眼前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有着这般重的戾气。
他声音不由得严肃了几分。
“若那人只是被这世道所迫,但他心里仍愿意向善呢?”
阿盈看向他,定定地说道。
“愿意向善是他的悔悟,但他的恶,已经铸成了。”
她的声音如冰,完全不像是刚才单纯天真的样子。
叶离云看着她,沉声说道。
“阿盈,静下心来。”
他的声音轻柔而不失威仪,而她也慢慢的静了下来。
他起身走至窗前,看着帘外的雨,转身对着她说道。
“你看这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好人,也下给坏人。它对世间一切都一样,……阿盈,我希望,你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她抬眸看向他,站在窗前的他,白衣如雪,眉目淡淡,这般美好,像他说出的话一样。
她那时并不能完全听懂他的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而多年后,她却希望,若是当初能懂它的意思,或许,天下会不一样。
“可是公子,坏人难道就该放过吗?”
她轻声问道。
叶离云看着她,轻声应道。
“阿盈,你要记得,杀的了一人,杀不尽乱世;救得了一人,救不了天下。只有真正的盛世,才有安稳。”
阿盈似乎懂了,抬头问道。
“公子要救这天下?”
叶离云忽的笑了笑,声音清浅。
“阿盈还想看什么书?去挑吧。”
见他不回,她也不再追问,只是起身去书架上找寻,找了半晌也不见她出来,叶离云向后看去。
只见她站在书架旁的桌子前,眼睛定定的盯着桌子上的剑。
他起身走向她,唤道。
“阿盈,书选好了吗?”
她缓缓转头,看着他,目光坚定。
“公子,阿盈想学剑。”
听着她的话,叶离云不由地愣住了。
学剑?!
他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走。
阿盈跟着出去,也没有说话。
他们这样安静地呆着,第一次有些别扭。
半晌,他轻轻启唇。
“明日起,不必再来我的书房了,选好的书拿回去看。此外,每天去帮着府里做些事,劈柴,挑水,这些都能做了。”
他的表情淡淡的,阿盈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是怎样的,却又不敢询问,只得点头应道。
“是,阿盈知道了。”
待阿盈下去后,苏隽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着安然坐在那里的人,她缓缓说道。
“世子,你若猜到是她,就该明白,她若执剑,必为祸事!”
他自然是知道的,从第一次见她,从刚才的那番话,他就知道。她身上,戾气太重。但他不信,他不信改变不了她。
“苏隽,世间多一个好人,总比除去一个恶人好的多。”
苏隽皱眉,声音带了几分焦急。
“可世子如何能确定,毕竟当初……”
“苏隽,你也说了,那是当初。”
未等她说完,叶离云就出声打断了,他的声音带着几丝压迫感,苏隽也没有再说话。
这世上的人,他想救的太多。其中,也包括她。
……
阿盈以为他生气了,所以每日闲暇时,就乖乖地去挑水,劈柴。不过,虽说她从小也不是娇生惯养,但毕竟也只是乞丐,没做过这些事。看起来简单的事,做起来却着实有些费力。
挑水若是不小心,就会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劈柴若是不集中精力,就不能劈成规矩的好柴。
她花了好些天的时间,慢慢练习,才算做的有些样子。
“阿盈?”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她转身,玲儿正在树后小声地喊她。
“玲儿,有什么事吗?”
她向她走过去,放下了手里的斧子。
玲儿四处看了看,然后凑近她,悄悄问道。
“阿盈,你是不是惹世子不高兴了啊?怎么会突然让你来干这个?”
她实在想不通,世子那日,明明是很关心阿盈的啊!而且这些事,从来都不是女子做的。
她其实也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想了想说道。
“我不会说话,世子罚我原是应该。”
玲儿听着她的话,不远处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急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塞到她手里,嘱咐道。
“这是金疮药,你收好。”
说着悄悄跑开了。
阿盈看着手里的药,才发现她的手上已经磨起了泡,破开了口子。
她垂首轻声笑了笑。
这丫头,躲什么躲?又不是不让她和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