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林野。

刷！刷！刷！打拳的动静被锁在方圆几十米之内，再往外去，静谧的树林便是一如既往的沉寂了。

林长欢对着面前的空气一次一次的挥拳而出，耳边是虞初悦耳的声音。

“天崩地裂摧山势，九曲江河浪怀柔，拳法是什么？是大则包容全身，小则玩弄股掌，但不管是何种的拳招，都得由慢及快，循序渐进，从柔中练出刚，从慢中打出快！”

“拳，要练出自己的反面！”

林长欢毕竟有些底子，这倒是让少女容易下手的多了，只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武在实操，即便自己出身优于世上九成九的人，当初也同样是在大师父屋前，夙兴夜寐，挥拳无数。

以至于现在她光是让少年站稳马步，一下下地用最稳的气息出拳，就已经是一个多时辰。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心中肯定是不止想要修习拳法，世间有法门万千，我当初也是和你一样的想要见识其中的精妙，武道便是这般神奇而有魅力。”

“只不过你需得牢记这一番话，手中有物，便会被物所限，武道初始，大多是徒手入门。”

“为何？因为拳是最具有综合型的东西，就像一颗刚刚栽下的种子一样，生长，壮大之后，便有了可塑性，在这之后才会是千种也许，万般可能，就是那些最不擅长武力争斗的阵法、术式、医药之流，也有人曾经以拳法融合所学，别出心裁外更是可以登上大雅之堂。”

“练出劲力之后，你便可以挑选属于你自己的那条‘路’了。”

林长欢微微侧目，有些好奇的问道：“那虞姑娘你呢？”

“除了入门之时学拳以外，我会的大部分都是些玄门术式。”

刚说罢，她便随手屈指成印，术随印成，一圈淡蓝色的涟漪自周身一丈处向虞初的指尖靠拢，光圈透过林长欢的身躯，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异样感觉，然后于少女指尖处聚合，再逐渐变幻成一枚树叶的模样。

下一刻，树林中以少女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落叶全都无风自动，如先前蓝色光圈一般飞速聚集向二人，准确的来说，这些密麻如青蝗过境的树叶，都被虞初指尖浮动的叶片指引向身前。

百米之内的落叶尽数在此，然而却不显繁拥，在林长欢面前压缩变幻成一个人形模样，身高体型、面部轮廓，像极了此刻正站在它面前的自己。

维持了一会儿之后，落叶再次改换形状，少女虞初、客栈的胖掌柜、店伙计邓小二，唯妙唯俏，不一而足。

“摸一摸？”

“啊，可以吗！”

林长欢慢慢把手伸向那个“树叶人”，其实他在一开始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眼前的莫测变幻，让这个第一次出山的少年有些离不开眼，虞初主动开口，他便得偿所愿了。

两者刚一碰触，落叶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飞散满天，在一瞬间就将林长欢埋了起来。

虞初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在林长欢刚刚触及树叶之时，就弹射出去，此时正望着那个足足有两人高的树叶堆，好整以暇的等着少年冲破“封印”。

好在此术牵引的对象是落叶而并非尘土，否则少年可就真的是一副狼狈相了。

几息之后，林长欢就摸索着冲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消化的猝不及防，逗的虞初满是笑意，对着他说道：“你个呆子，还没反应过来啊！”

玩笑归玩笑，笑了一会之后，虞初正色道：“这种术法，其实并非用来玩闹，而是门阀宗派里最常见和实用的手段之一，用特殊的材质配合术法，能在很多地方弥补人力的不足。”

“只是那种阶段的术法，并不像我刚才施展的那样，一碰即碎，我虽擅长术式，但恰巧这一类，对我而言半点吸引力也欠奉，不过是一时起意，突然记起来曾经在某本书卷上瞥见过一眼，就使来玩玩儿。”

瞥过一眼，就能调用方圆百米的落叶，还精确的模仿出这些人的样子，林长欢悄悄咽了咽口水，真不知道是这个术法简易，还是虞姑娘天赋异禀，当然他还是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后者。

随后他又开口问道：“那那些很厉害的术式呢？”

“你想见识见识？”

“呃……我觉得还是不用了吧！”

“哼！言归正传，你已经铸就‘血’‘肉’两印，药浴的事情暂且不提，光是前面这两项，就已经让你的肌体有了极大程度的提升，虽然你现在还无法感受到太多，那是因为金缕衣加身，重量日积月累，你自然无从知晓……”

几种非凡手段作用于少年的肉身，从内部一点点改造，可惜林长欢一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武力，即便是他不开口，虞初也会开始着手这方面的事宜了。

铸元印和药浴每天都会交替着给林长欢身体灌输庞大的“养分”，虽然铸印期间，消耗甚多，会抵去很大一部分，但毕竟不可能全然化消，这些天留存的部分，一直淤积在少年体内，找不到一个排泄口释放，久而久之，反而会有害于修行。

天底下哪里有只吃不吐，食尽好处的事情，实力再强一点的修士，能够自由控制体内灵气的积累，收放自如，张弛有度，这才符合“道”义所在。

饶是虞初，在二境奠基的时候，也是靠着大师父竹音子相助，释去了那一部分多余的“养分”。

实力绝伦的竹音子出手铸印，自然是恰到好处，而为了尽可能的达到极致，营汤九沸时所选用的天材地宝世所罕见，其中所蕴含的能量，即使是天赋超然的虞初，也绝不可能全盘接收，截去了剩下的那一部分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完美无瑕。

在远超目前少年认知的人世里，这样的“完美无瑕”，不过寥寥数人尔。

而现在，林长欢挥拳不知凡几，呼气吐气，汗水挥洒，正是消磨那部分剩余能量的最好时机。

五境教二境，算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在武道方面，虞初有着天然的优势，作为林长欢的领路人，大概只有“羡煞旁人”四个字可以形容了，当然如果少年能有个境界更高的导师的话，在这方面确能省下不少的功夫。

在这之前，泥腿子少年是真真正正的肉体凡胎，在鹿山县内搜寻到的药材足够喂饱形骸百脉，多下来的部分，不会在目前就损害修行，但到了此刻，林长欢照着虞初给的心法招式出拳，直感到胸腔内部逐渐压抑，每次出拳之时的呼吸都会带来一定程度的缓解。

聚沙成海式，是竹音子教给虞初的第一套拳招，很少说出赞赏话语的大师父，一时间对此招也是颇有些赞誉之意，这之后的气逾霄汉式以及倒悬乾坤式，竹音子更是欣赏有加；辅以一本上眼便知很有年头的老旧书册《愚公诀》，就彻彻底底让虞初开了眼界。

熟悉竹音子的人都会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此人及其厌恶笔墨，手不沾毫，案不见书。

至于这本《愚公诀》后又有怎样的故事，虞初就是到现在，也没有问出哪怕半个字来。

林长欢身外无他物，拳外更无杂念，慢慢沉浸在一招一式之间，乐此不疲，仿佛时光又回到了那个溪水遥长的小镇，回到了那个还有白牙驼背爱喝酒的老头的木屋前。

那时少年更年少，那时招式也不精妙，只是打过一遍一遍又一遍，岁月静好，不曾惊扰。

虞初轻轻靠着树干，虽然只要不是太大的动静，都不会将少年从现在的状态之中惊醒过来，但是轻柔的动作，是对拳法和修者的尊重，更是对武道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