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还未亮，虞初便与鲤龙客栈那个每天都起得极早的胖掌柜结清了这几天的房钱，离开了鹿山县。
当初要在这里停留，本就不是为了休息而选择的落脚点，是因为林长欢需要经历营汤九沸，虞初为了准备药浴所必须的药材只能先一步去往鹿山县。
毕竟在相比之下，那里已经是周边能找到适合材料的最佳地点了。
在鹿山县逗留多时，也筹集到了足够使用的份量，虽然中途发生了点变故，距离她心中原先的盘算多耽搁了几日，但好在“窃灵”事件影响重大，耽误掉的时间已经不足挂齿，何况最终结果更是有惊无险。
而诸事已毕，少年少女自当再次踏上行程，昨天夜里，虞初就已经将这事告诉了林长欢。
不过她从来没有对林长欢说过他们最后要去的地点在哪里，也没有告诉他日后该往何处历练，两人只是在出了城后一路向北，好像除了方向确定之外，根本就是漫无目的。
没有目的，但却有事可做，少年一丝不苟的打着拳招，以招式间的行进步伐代替站桩，偶尔遇到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槛”，就停下脚步，甚至面对一棵大树不停出拳，直到迈过“门槛”，才继续前行。
少年如此这般赶路，必然是会极大的放慢行程，别看两人现在离鹿山县城门已经有十几里路，那是天没亮虞初就踹开房门强行拉着林长欢出城才换来的成果。
将站桩改为前行，缺乏武道底子的林长欢时不时便会遭遇瓶颈，施展的拳招之间始终像卡壳一般，极不连贯，前几天还是处于融会贯通，拳意流淌的境界，到了现在却总是拳脚不协调。
大江流中的某式明明双脚立地如生根，快拳连击似雨打芭蕉，碎碎点点，可在前进之时，就无法做到那般行云流水，林长欢卯足力气强行出拳，反而像极了市井坊间的泼妇打架，一阵王八拳乱锤，笑的虞初人仰马翻。
可随着他不停的停下脚步，又抬起腿继续前进之后，原本生涩的每一招每一式之间，都逐渐趋于圆润饱满。
既然是本该撤步进拳的招式，那就以退为进，不去强行违逆，而是先退一步，再进三步；用尽全力的转身侧踢在一脚飞起之后就踏向前方，落地生根之后再起新劲，连带着整个身体扭动前倾，旋劲加冲劲，一拳击出后又连接着下一招。
这才是最完整的拳招！
立如松时恪守本分，拳架起便不动如山，行如风时不拘小节，拳意流转百象千形。
虞初刻意不去指点这其中该如何串联，一来虽然她在武道境界之上遥遥领先于林长欢，可拳法并非是她的专长，即便她有能力去解决少年目前所遇到的困境，可也许林长欢自己的领悟会有更好的效果呢；二来她也想看看，林长欢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而林长欢则一直牢记着虞初说过的，拳要练出它的反面。
碎拳连绵时刻意放慢速度，一念沉重，一念机巧，主动权尽在双掌之中。
柔拳和缓时欺身而上，咄咄逼人，不等你聚力出招我便全然化解。
崩拳刚烈时则先退步后撤，一眼洞悉，海阔天空，待我拳出如龙，直捣黄天，翻江搅海！
少年从最开始的数十步一停，到数百步才遇瓶颈，最后千步之遥，也不见他有丝毫滞碍。
二人北行的速度不断的加快，直到正午时分，曾经一拳炸断林木的辟千军最后一式，逼停了林长欢。
从清晨起就一直琢磨着如何衔接的林长欢，在林间已经连续完成了十几遍的聚沙成海式，和最开始一个多时辰打了十遍拳比起来，这一次足足费去了他半日功夫，堆积起来的疲劳感如同泰山压顶，丝毫不给少年任何的准备，直接将他“压”倒在地。
虞初看他拳招承接之间，基本已无生涩，知道当初所谓的时机终是来临。
且给了他一炷香的时间放缓了急促的呼吸，虞初对他说道：“看来我得收回当初说过的话了，你对拳法一脉，倒是很有独特的天赋，不过半日的功夫，就能将聚沙成海式的走桩变招领悟。”
“我并没有去教你在行路之时如何串联拳招，那是因为此拳法在十个修习者中，就会有十种不同的走桩变招，从不墨守成规，所以我真要强加于你我的行招思路，反而可能让你更加为难。”
“还记得那日说过的时机成熟，会给你试炼拳招的考验吗？”
“当然记得！”林长欢的呼吸逐渐平稳，可身体上的酸痛还是那般，聚沙成海拳招耗费体能太大，再加上那个机会快被少年忘掉的金缕衣，果然是不好惹。
这和别人打架，还需要什么拳招啊，直接把金缕衣丢到别人身上不就行了，同境相斗简直就是稳赢！
天马行空的林长欢臆想着那样的场景，突然间有些想笑。
等林长欢体力恢复了大半，虞初便率先施术拘来方圆百米的落叶，慢慢化作了他的模样。
少女道：“我知道的几个宗门里面，一般都使用一种叫做‘寒武石’的矿产当作幻形术的材料，幻化成各种形态之后，被统称为石傀；那用树叶做成的，就叫它叶傀吧。”
虞初说话间，叶傀已然成型，它“看”着坐在地上的林长欢，竟然也学着少年两腿交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叶傀还能模仿别人的动作？
看着面前那个和自己动作一模一样还没有五官只有面部轮廓的绿色“树型人”，林长欢总是感觉有些诡异，然后不自觉的双手撑地，抬起屁股往后挪了挪。
叶傀便也学着他挪了挪。
虞初眯起眼睛看着“俩人”，突然“噗嗤”一声气笑了出来，随即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个呆子，我怎么就算拿树叶捏一个你，也还是这副铁憨憨的模样。”
“啊？虞姑娘，这……明摆着是你的术法有问题吧。”这个铁憨憨原形下意识的回答后，就惊恐的发现，自己好像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极远处以庞大灵识观察此地的容护法看到此幕，眼皮子一跳，默默的给这位少年竖了个大拇指。
树林这边，虞初咬着牙看向林长欢，张口说道：“很好！”
然后猛地指向少年，大声的喊了一句“给我打！”
叶傀应声而起，迈步前冲，抬起一臂就要打向少年，林长欢陡然反应过来，双手双脚同时发力一撑，就从地上弹射起来，躲掉了叶傀气势汹汹的拳头。
都对着虞姑娘说了那样的话，还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那才真的是找死了。
只是突然发难的叶傀倒是让林长欢始料未及，有些诧异的问道：“这东西竟然还会动的？”
“废话，它要是不会动，站着让你打，这样的试炼怎么像是我虞初的风格！”
原来她还留了这么一手，少年顿时有些像被欺骗的感觉，看向虞初，一脸的哀怨。
“干嘛这么看着我！”
“哎呀，我不都和你说过，幻形术是各宗派用来代替人力而使用的术法么，当然是会动的，只是前几天我第一次用，所以当时也只能勉强成形而已，一碰就散了。”
少女扬起笑脸，仿佛月落人间，整片树林都明亮了一瞬，“但是林长欢，为了你呀，我可是将这个术法又重新研究了好几遍呢！”
“所以现在，你可得，千万、千万、千万小心哦~~~”
刹那的失神后，林长欢又再次回过神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明明面前人是笑靥如花，却始终让他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苍天啊，能给个后悔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