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两兄妹骤然大惊,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
皓月清辉洒落,落在关千剑的苍劲容颜上,一双锐利无比的虎眸中闪烁着阵阵寒光。默然片刻后,他蹲下身子,伸手抚摸墓碑上的每一个字。
“那一年,我北讨乌丸,后方城中本来留守精兵两万,足以固守城池无忧。但是吴中和却借口东海扶桑有乱,沿海危警,将两万人调走,只留三千护城兵丁。我为安稳军心,借兵之事做的极为隐秘,可谁曾想,精兵调走刚出五天,乌丸的一支左帐骑兵便冲到城下。”
“这事情太过诡异,消息传来,军心已经开始动乱。我当时便有所疑心,但宣禹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糊涂。于是,宣禹请命带五千轻骑连夜赶回后方,保护军中家眷。我将前方战事安顿妥当后,全线收缩防守,带着主力驰援宣禹。”
“等我赶到,将左帐骑兵击退,宣禹却已经为了保护家眷……而战死。”
空荡的墓园里寂静冷清,蟋蟀的叫声越来越明亮,关山月和关山海听到陈年旧事的真相,心中大为震惊,只觉得浑身遍布寒意。
良久,关山月才忍不住好奇,出声问道:“父亲,那后来?”
“后来,我自然是无比愤怒,抓了几名敌方奸细,归朝后向皇上奏明实情,并当庭质问吴中和。但是,一来没有切实的证据,几名奸细又突然暴毙,二来他吴中和也死了唯一儿子,悲痛万分。皇上念及朝廷大局,也没有深究严查,此事也就搁置不提了。”
关千剑从地上揽起酒坛,将剩余佳酿全部倒在碑前,酒水流尽,他脸上的凌厉怒气也慢慢散去,转而代之的是漠然的凄凉。
“从那以后,边境多年还算安定,为父便向皇上请辞兵权,只留名号在身。这些年来,我再不愿涉足朝廷之事,同时也没有教你们兄妹武功兵法,只让你们学些治病救人的医术,就是为了保护你们,不为庙堂所累。”
月光洒在关山月睫毛弯弯上,水波流转,煞是好看。片刻之间,她想起小时候到现在,父亲总是闷在府中不出,每逢中秋中元时候总是来此墓园祭奠,顿时明白许多。
转瞬间,她以为自己懂得了关千剑此刻这番话的用心,于是她有些怅然,也有些低落。
“父亲大人,那这次两位皇子殿下之间的事,我们就不管了,对吗?”
“你又错了。”
“嗯?”关山月皱眉,心下恍惚。
“世间许多事总有前后因果,本来无可定论。我不教你们习武争斗,但可曾教你们见死不救吗?如今之事,既然你们遇到了,便按平常所遇去做。为父方才所言,只是告诫你们,朝廷之事向来复杂诡谲,阴险莫测,既然你们选择去做,就要一切小心从事。”
关山月起身,整理衣衫站立,她脸上神色恢复如常,心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澎湃,似有钱塘江大潮翻涌拍岸。再去看眼前的这位虎卫将军,她觉得自己竟然从来不曾懂过父亲。
略显沧桑的老人,怀抱酒坛转身离去,微醺的田野空气中,飘来最后一句亲切嘱咐。
“最重要的,切勿忘了本心。”
……
依门抬首,关山月斜斜望着烧饼一般圆的月亮。先前的所见所闻,实在惊异非常,尽管她抓了瓜果点心放在嘴里吧唧吃着,却仍是无法阻挡内心深处的小鹿,砰砰砰地乱撞。
平日里血肉至亲的兄弟,为了权力可以互相残杀。以往共同浴血奋战的同袍,为了选择阵营,也可以暗地陷害。世上又有多少人,为了一己私欲去行尔虞我诈的恶毒之事。
关山月将目光投向遥不可及的月亮之上,眨眨眼,悠然叹息一声。
“广寒宫里的嫦娥,如果饿极了,是会砍了月桂树,煮了白玉兔,还是杀了吴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