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年间，也便是景平王朝二十一年。这年的秋天比以往凄冷了些，路上行人多加了两件衣裳，在瑟瑟寒意中向家中赶去。秋风虽凉，各人的脸上却都显露出喜悦。

因为中秋佳节，依然是如期而至。

长兴街樟木巷的拐角，是一座宅院，斑驳的墙瓦间透着古旧，瞧上去有些年头，然而没人会觉得它破落，只会在心底暗暗赞叹，这是在时光打磨下，生出的一种沧桑世家气度。

大门口不见了往日的兵丁，一些杂役和丫环在来回奔走，忙碌着张挂节日的灯笼。那两只威武雄壮的看门石狮子，也被人围上了多彩的丝带。

“小姐，小姐。”

庭院中一个穿水青色衣裳的丫环，轻声唤着，快走两步，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秋荷，你快过来，看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

闺房内，浅浅的香雾四散飘荡，关山月一身淡蓝色丝绣桂花锦袍，平举着双手，站在铜镜前，正左右打量。这会她听见秋荷进来，便斜身问道。

“好看，这衣裳好看，小姐穿上也好看。”秋荷点头回答。

“那是自然，秋日有应景的桂花，点缀些疏落的枝叶和祥云，再配上小姐的花容月貌，说不出有多美呢。”旁边屏风里又走出个绿色短衫的丫环。

“还是春杏这小嘴会夸人，甜甜的好似狗熊抹了蜜似的。”

关山月嘻嘻笑着，伸手三下五除二解开衣扣，把淡蓝锦袍褪下，顺势递给上前的春杏。这边秋荷忍着笑意，过来从屏风上拾起替换的衣衫，搭手给自家小姐穿上。

“小姐，你惯会取笑人的，我抹了蜜是真的，又哪里像什么狗熊了。”春杏佯装生气。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不然你总是一本正经的，多没意思啊。”

关山月笑意冉冉的，双手交叉别到脑后发髻，挺着初熟水桃样胸脯，扭了扭脖子，又将浑身活动一番。瞧上去丝毫不像是大家闺秀，从她眉眼间透出一股英气，反倒是神似行走山林的女侠，征战沙场的巾帼豪杰。

“哦，还有秋荷，你那边都弄好了嘛。”

“弄……弄好了。”秋荷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喏喏地回答道。

关山月微微一愣，歪头过来，嘴角挑起，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的小丫环。

“嗯？真的都布置好了？”

“是真的，小姐……我……我把丝带缠在了石狮子脖颈上，还把你重新写的牌匾找人挂到那门楣上头，只是你给做的五珍肉馅月饼，我没敢放狮子嘴里，给放在石狮子肚皮下面了。”

“怎么回事？”

瞧见小姐有些激动，秋荷眨着眼显得很委屈，“我把丝带挂好后，听见路上有人说，这不像是中秋节祈福，倒像是中元节驱鬼。所以我觉得，再把月饼放在下面，那真的有点怪……怪怪的，就没敢放。”

“胆小鬼，怎么没有我一半的胆识，羞羞羞。”

关山月伸出手指，在秋荷的额头上点了点，又捏了捏她滑嫩的小脸，便不再多问，迈步向门外走去。

“春杏，秋荷，带着我做的什锦月饼，和新绣的几方手帕，去母亲大人那里请安。”

两个小丫环相视一笑，忙在桌案上捧了梨花木盒，跟在扬长而去的大小姐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