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仁稀里糊涂成了歌仙姮娥身边打杂的，也不知道姮娥给他伤口上用的什么药，加之他体质特殊，修为高深，没两天伤口就彻底好了，包括那个曾经血粼粼的大洞，都恢复如初，跟从未受过伤一样。

后世他是从普通人一步步爬到正处级高位的，懂得如何讨人欢心，短短几日相处下来，就让水姨跟姮娥拿他当亲人似的看待了，只有水猛，木头似的，整天仰着个下巴，从来对他没个好脸色。

他们所住的客栈是宗周最大的客栈，据说后台老板是虢公鼓，姮娥身份特殊，住在客栈后边的一处独院之内，土木结构的房屋，东西厢房，已经初具后世老北京四合院儿的雏形。

待遇特殊，自然价格不菲，不过到了姮娥这样的身份地位，钱不过是个数字，自然有人抢着买单。

已是深秋，关中地区气候干燥，天高云淡，午后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院子里种着不少菊花，淡香扑鼻，雷仁坐在花丛边一块大石头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水姨拉长声音的叫声让他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每次听到水姨叫他的名字，他总有种亲切的感觉：“我在这里呢！”他答应着站起身，水姨粉红色的身影已经循声而至。

“臭小子，你倒会躲清闲，小姐饿了，你去让厨房给她熬碗粥送来，别熬太稠了，小姐不爱喝……弄碟小咸菜，再拿个馍！”

“好嘞！”雷仁答应着，眼睛在水姨饱满的酥胸上轻扫一眼，这才快步往外走去，身后传来水姨似怒似嗔的骂声：“小鬼头！”让他嘿嘿一笑，心情好的出奇。

客栈主体是仿照王宫在土台上三面围绕建造的三层别墅式建筑，占地极广，足足半条街，除了提供吃饭住宿等服务以外，色情自然不可或缺，这是自古便有的行业，花枝招展的妓女们住在最顶层，出了小院儿行不多久，抬头就能看到走廊栏杆内她们的身影。

栏杆上挂着不少衣服，花花绿绿的，几名女子倚栏凭眺，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雷仁无心细听，匆匆走进后边的厨房，将姮娥的要求跟厨房管事说了——他来过两次，管事识得他是姮娥的身边人，态度十分殷切，慌忙答应着将他送了出来。

厨房门口是一条过道，如姮娥所住的小院儿还有好几处，要想到达，此乃必经之途。

出了厨房，雷仁正要回去复命，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心下一动，急忙低头让在路旁。

“虢度兄，事先也无通知，如此冒昧，别唐突了佳人，不行还是算了吧！”一人如此说道，旁边另外一人呵呵笑着扯他，正是虢度：“无妨无妨，她架子再大，总要给我这地主几分薄面，走吧走吧，都到这里了，怎么又打起了退堂鼓？”

“这，这，这……你别拽我，我去总行了吧？”那人这了半天，也不知真假，总之还是妥协，随着虢度往姮娥所住的小院儿行去。二人都未留意旁边的雷仁。

“怎么哪里都有这小子？”雷仁恨恨骂了一句，远远的跟上。

“虢度兄，想不到你家这客栈后边别有洞天，景色优美，真是让人艳羡啊！”虢度旁边那人边走边道，声音远远的传到雷仁耳朵里，让他不禁暗暗撇嘴。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客栈确实气派，王宫式的建筑暂且不说，单只是后边这有山有水有花园儿，亭台轩榭，小桥流水，游鱼花鸟，便是一般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莫大奢侈，一言蔽之，宗周城内，怕是一般富人家的宅院，恐怕都没有这家客栈来的气派，得是巨富之家，才能有这样的格局。

姮娥所住小院儿的隔壁就是一处果园儿，不过此刻秋末，树叶凋零，果树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萧条。

虢度跟那人一路走一路议论，终于到达目的地。里边传来水姨招牌似的笑声，将两人迎进了院子，雷仁又等片刻，才悄悄跟了进去——他可不想被虢度发现自己的行迹。

正房内传来姮娥与虢度二人客气的对话声，夹杂着水姨在旁边插科打诨，笑语阵阵，气氛倒是不错。

雷仁哑默悄声的走到窗户下，正好菊花挡着，坐到地上，外边根本就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室内姮娥端正跪坐在地板上，虢度二人跪坐在她对面，互相恭维了一番之后，虢度提出想听姮娥唱歌，站在姮娥身后的水姨微微一笑说道：“虢公子对不住了，前两日我家小姐王宫献艺，回来时偶感风寒，咳嗽了数天，至今这嗓子也没好利索，真要心疼我家小姐，就再等两天吧。”

姮娥微点螓首，吐气如兰，洁白的纱巾微微摆动：“奴家嗓子确实不舒服，还望公子怜惜，就这么说说话吧，水猛，去拿酒来，我要与两位公子对酒畅谈！”

这样的拒绝让人容易接受，虢度再是跋扈，脸上也颇有面子，一笑说道：“原来佳人抱恙，倒是虢某唐突了……对了，忘了介绍，这位是当朝国丈申侯之子姜伯臼，自幼拜师太华山三星洞，近日下山归京，听闻歌仙在此，特来拜见！”

“原来是姜公子，久仰久仰！”

客气一番，水猛端酒进屋，外加时令果蔬，水姨旁边伺候，三人推杯换盏，天南地北，东拉西扯起来。

虢度话多，大多都是吹嘘自己如何如何了得，姜伯臼许是佳人在侧，偶尔插话附和，显得十分腼腆。

雷仁在窗外听的昏昏欲睡，正要起身回自己屋，突听里边话题扯到了天子新立的妃子身上，已经抬起的屁股重又坐回了地上，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听家父说，王上对那新封的娘娘褒姒十分宠爱，出则同行，入则同榻，极尽尊荣，只可惜那褒姒生就一张冷脸儿，入宫多日，还从未有人见她笑过……说也邪门儿，王上偏偏就不信邪，想法设法的也想逗她一笑，为此还立下重赏，‘博娘娘一笑者，有爵者爵升一等，无爵者赏金千两，’……”

“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虢公子经常出入王宫，就没给王上出个主意？”水姨插嘴笑道，面有意动之色。

“水姨说的是，”姜伯臼附和，“太宰大人乃天下第一聪明才智之士，虎父无犬子，虢兄还该想个法子，为王上分忧才是！”语气隐隐有些怪异。

“这还用说？所谓主忧臣辱，虢某自然费劲了心机，主意出了无数，谁知那褒姒娘娘脸如万年寒冰，任是如何逗弄，绝不露一丝笑脸……”

后边的话雷仁并未留心再听，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姒娘冷冰冰的俏脸，以及洪德在其身边时，偶尔若昙花一现般的笑容，心里像被人用钝刀子割蹭一般，说不出的难受。他实在想不通，如此佳人，洪德怎么就忍心将其拱手送人呢？

有人说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心爱的人不爱自己，可是雷仁感觉，这还不算痛苦，比这还痛苦的是，心爱的人爱着别人，那个别人偏偏还不拿她当回事儿。

这真是件让人郁闷的事情，雷仁用力握紧拳头，心头彷佛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火焰，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这几天过的稀里糊涂，他刻意逃避关于姒娘的问题，直到此刻他才蓦然发觉，原来姒娘早就已经住进了自己的心里，因得不到，所以变的愈发重要。

“王上置国事于不顾，整日耽于美色，长此以往，国家危矣！”屋内姜伯臼突然叹息一声说道。

虢度暗暗撇嘴，说道：“姜兄此言重了，王上年幼，贪玩一些难免，怕还到不了误国的地步吧？”接着话锋一转：“再者说了，不是还有三公六卿五官么，此话出得你口，入得吾耳，当着其他人的时候，可莫要说了，小心王上知道了降罪！”

“忠言逆耳，厉王前车之鉴不远，这话王上都要怪罪的话，国家还有何前途可言？”姜伯臼勃然变色，声音提高许多，顿时将外边沉浸在悲愤之中的雷仁惊醒。

“倒是看错这个姜伯臼了！”他暗暗挑了挑大拇指，收摄心神，凝听虢度如何应对。

“姜兄——”虢度拉长了声音，语气颇有不愉之色，却被姮娥出言打断：“两位公子，闲扯而已，莫要伤了和气……奴乃妇道人家，不懂国家大事，咱们还是说些别的吧……对了，听说褒国候被关多日，最终被王上赦免，便是那褒姒的功劳，如此女子，那洪德却舍得将其拱手送出，只为救父，真乃天下至孝之人啊！”

“以女色魅主，我看那洪德是别有用心才对！”姜伯臼依旧愤愤，虢度这次倒没反对，反而开口附和：“姜兄所说有些道理，那洪德虢某曾经见过，年少有为………昨夜听家父说，褒响上表，奏请王上，准其将侯爵之位传于洪德，他自己则要归隐山林，专心修真，再不问红尘之事了……”

“那雷仁呢？”姮娥问出了雷仁的疑惑。

“雷仁？”虢度哈哈一笑，尚未说话，姜伯臼插口说道：“仙子莫非没听说那个消息么？近日修真界传闻，褒响之子雷仁乃是天生妖体，修习的截教心法，此子已成公敌，人人得而诛之，褒响与其父子身份本就有些不清不楚……”

“听家父说，褒响已经公开表明，雷仁并非他的儿子，愿打愿杀，一概与他无关！”虢度抢过话头说道，听到这里，外边的雷仁已经彻底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