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子身份是把双刃剑，没了这层身份，玄灵子与妙华真人的态度迥然大变，对雷仁不再热切，这是因为他没了利用的价值——所谓天资聪颖骨骼清奇之类的说法，不过是块遮羞布而已，有天分的人多了，不一定非要冒着得罪斜月洞的危险收雷仁为徒。

从这一层来看，无论是田娟儿，还是玉女斋，在面对此事的态度上所传达出来的意思，对于雷仁来说都显得弥足珍贵。

反过来说，既然雷仁已经没有了褒国嫡长子的身份，那么对于斜月洞来说，他的威胁自然消失不见，杀之可也，不杀亦可，权衡利弊，梁修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然顺理成章。

雷仁脑子不笨，非但不笨，反而聪明的很，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腹诽——斜月洞毕竟势力庞大，根深蒂固，能够不跟他们冲突，当然是不冲突的好。不过这也让他看清了一个现实，那些世俗之人眼中的所谓世外高人，根本就没有看破红尘，一心向道，仙风道骨，不过表象而已。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斜月洞如此不遗余力的扶持洪德上位，不惜杀戮，所图谋的，恐怕并非一国吧？当初阐教支持西周伐纣，最终奠定天下第一大教的地位，如今看来，这些门派们走的仍旧是老路。这样说来，此次的养元丹事件，不但挑起了两国战争，还牵扯进这么多门派，恐怕也并非如昔日赵鹏程所说的那么简单，幕后定然有人操纵，只是，又会是谁呢？”

“梁真人此言正合我意，小女子师徒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瞧贵派张真人好像不太愿意啊！”

田娟儿淡笑说道，雷仁暗想女人果然都小心眼儿，牛不喝水强按头，这是挖一铲子大粪，硬逼着张杰往下吞啊，冷笑旁观，看张杰如何应对。

田娟儿巧笑倩兮，风情万种，看在张杰眼中，却如恶魔一般，火往上撞，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忽觉一道冷厉的眼神扫来，知道是梁修，想起他的告诫，深吸了口气，强压怒火说道：“仙子说笑了，梁师叔慈悲心肠，不再追究雷仁学习截教心法之事，顺应天心，乃是善举，贫道又怎么会有异议？”

“如此说来，倒是小女子多心了，误会之处，还请真人海涵！”田娟儿似笑非笑，拉过雷仁：“还不谢过两位真人！”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这张杰可真够给自己人脸上贴金，深得厚黑真谛啊！”雷仁心中腹诽，面上不动声色，施礼道谢，这事总算揭了过去。张杰打落牙往肚子里咽，将雷仁与田娟儿深深的记到了心中，打定主意，但有机会，今日之辱，定要让这师徒二人加倍偿还。

武落钟离山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气之中，飘飘渺渺，如若仙境，远远望之，倍增神秘。

妙华真人曾经说过，当年七派共谋巫教，死伤殆尽，仅仅逃出一人，还成了疯子，可见在那钟离山内，定然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如今各派共谋养元丹，再次来到这里，虽然表面不表现出来，实则每个人的心头，都隐隐有些不安。

人群分成三个阵营，阐教三洞弟子走在最前边，梁修居首，一派大家风范。妙华真人跟玄灵子各带弟子跟在阐教三洞弟子后边，两人没有看成热闹，此时危机四伏，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什么，隐然结为同一阵营。玉女斋算上雷仁，不过三人，与田娟儿田放赢射三人并做一处，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许是众人都不愿意暴露实力，全部御法宝而行，但见得空中剑光闪闪，宝光夺目，穿透迷雾，转瞬间已然落在了钟离山脚下。

脚下是一片沙滩，钟离山便在众人眼前，苍翠一片。由于距离近了，原本不高的山峰，倍显巍峨，峰间云遮雾绕，给众人心头也蒙上了一层阴云。

四周一片空寂，杳无人烟，并无想象中的森严戒备，众人不喜反忧，俱现郑重之色，只听梁修说道：“此间众人都没来过，虽说赵鹏程信誓旦旦，巫教主力全部去了前线助阵，大家仍需多加小心，免的出了岔子！”

说着一顿，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这钟离山占地甚广，那赤穴不知在何处，依贫道之意，不若兵分三路，分头探查，以便尽速找到赤穴所在……”

“找到之后如何呢？”玄灵子插口问道。养元丹便在那赤穴之中，谁先找到，自然得了先机，万一有人起了贪念，不按约定，独享了那三枚养元丹，此次众人冒险不就成了竹篮打水么？阐教三洞人多势众，抢先找到赤穴的几率最大，真要独吞，众人毫无办法。玄灵子有此一问，十分正常。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梁修身上，他却不慌不忙，坦然一笑：“贫道知道兄所虑为何，当初大家早有约定，在此不防再立个重誓，若有独吞之念，下次渡劫，便是贫道身损道消之日……这也是贫道所担忧的地方，丑话说在前边，这誓言不能贫道独立，众位道友……”

梁修尚未说完，玄灵子再次插话：“道兄所言甚是，贫道马上便要度那元婴之劫了，再此也立个誓，一旦当先寻到那赤穴所在，绝不敢独吞养元丹，但起此念，天劫至时，便是贫道灰飞烟灭之日！”

紧接着妙华真人，九月仙子，姮娥，田娟儿等人一一发誓，最后梁修说道：“现在众人再无后顾之忧，时间紧迫，咱们这就出发罢！”

众人点头称是，各御法宝，分头而去，原地只剩雷仁等人。

“这就行了？”后世见惯了人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作风的雷仁十分不解，“就只发了个誓，便无后顾之忧，不怕有人违反么？”小声嘀咕，心里跟了一句：“所谓誓言，不就是用来违反的么？”

他的声音虽小，不过旁边所站皆是高手，又怎么能瞒过他们的耳目？包括紫烟在内，所有人都诧异的望向他，如看怪物。

“你们怎么……？”雷仁如芒在背，深知自己定是犯了某种常识上的错误，不敢问田娟儿与姮娥他们，只好向紫烟求助。

“人无信不立，举头三尺有神明，谁敢违背誓言？”紫烟说道，接着恍然：“是了，你自幼便被发配到荒蛮之地，无人教导于你，有此认识倒也不足为怪，今日姐姐我教你个巧，这修真人啊，千万不可胡乱立誓，昔年纣王两位太子你总有所耳闻吧，就只因为违背了誓言，便落得个应誓而亡的结局……”

殷郊殷洪嘛，雷仁自然知道，忍不住出口反驳：“什么应誓而亡，人家现在可是响当当的天神！”

“呸！”紫烟啐了一口，白雷仁一眼：“你知道啥，人家那是封神榜上有名，不然早就灰飞烟灭，再无其人了！”

“既然封神榜上有名，可见其结局早已注定，跟他们立誓不立誓又有何干？”

“这……”紫烟被问住了，非但是她，就连九月仙子他们也被雷仁的问题说的一怔，可见众人谁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雷仁不过随口一说，不过一见众人表现，心头反倒浮现出一个疑虑，忍不住说道：“ 弟子久居深山，孤陋寡闻，只听屯中老人隐隐说过封神之战，言及封神榜上之人，尽皆为神，乃是了不得的机缘，人人艳羡不已，两位太子，一为值年太岁，一为五谷神，俱得香火供奉，这不是好事么？”

“什么好事？小子你有所不知，当年的修真界可与现在的修真界不同，此事鄙教典籍记载甚详，”田放笑着说道：“我曾亲眼见过，云：‘昊天上帝欲命仙首十二称臣，’道祖座下三圣所率弟子逍遥自在，本不欲应命，奈何昊天上帝不知如何求得道祖敕命，不得不为，乃共立封神榜，其中修真者上榜者皆为根行稍次之人，根行深者，成其仙道，仍旧逍遥。倒是对于那些忠臣义士们，才是一种机缘。”

所谓封神，就是从修真界和人界挑选出三百六十五位，依照各自根行册封，为昊天上帝服务而已，这事雷仁自然知晓，此刻经田放印证，心知看来那封神演义所载并无多大出入，这才问出了心中的那个疑惑：

“依着师叔意思，其实修真者根本就不想成神对吧？既然如此，当初道祖座下三圣共立封神榜之时，榜上那么多截教弟子，截教掌教怎么就不反驳呢？”

万仙阵一战，截教众弟子死伤殆尽，结局惨烈，最终落得个教灭人亡，几乎从修真界除名。早知如此，当初通天教主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任老子与元始天尊摆布呢，莫非那所谓的封神榜中，有何隐秘不成？

这话雷仁没有明问，意思却很明白——这封神榜简直就是一个不平等条约嘛，除非通天教主傻了，不然又怎么会俯首签约呢？

封神之前，截教乃修真界第一大教，弟子众多，通天教主作为掌教，又怎么可能是傻子？以前雷仁看《封神演义》，不过看个热闹，从未细想过其中究竟，此刻身临其境，突然发觉，数百年前发生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比拼背后，处处透着诡异，忍不住生出一股一探根源的冲动，目光灼灼盯着田放，甚至忘记了养元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