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她实在无法忍受那惊心动魄的“怦怦”巨响,她趴在床上,感觉胸口“怦怦”乱跳得都要爆裂了——是自己的心跳声吗?不!那声音竟然就在耳畔!黑暗的巢穴传递来了梦境里的声音,“怦”、“怦”、“怦”,就像是生命的迷潮正踏着晨曦的脚步一步步向她走来,就像是来自遥远的、失落的心际的召唤——“怦”、“怦”、“怦”——这不是她的心跳,却与她心跳的节奏征兆般的重合在了一起……
她爬了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心跳声,恍兮惚兮的循声而去,她必须要找到它……
她打开房门,细窄的走廊黑洞洞、凉飕飕的,深夜里只觉说不出的诡异。那声音仍在前方响着,她继续往前走……
路过旁边的就诊室时,她禁不住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啊,洛春潮,正和衣躺在诊断床上,脸朝上,双手交叠的放在身上,睡得很安静。真奇怪,只要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妥帖、安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周遭这诡异森冷的走廊也变得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但是再往前走,她的心便猛然一揪,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可是他的睡姿怎么瞅着那么眼熟、那么别扭啊——天哪!想起来了,那分明是死人的躺法!——她想起了那天在湖边,她所“看”到的不祥之兆……不!洛春潮,你不能出意外!
她心烦意乱的走到了门口,那“怦怦”声好像是来自门外。
打开房门,一股清凉的空气直窜入肺管,天空已经铺就了一层浅淡的湛蓝,一颗启明星正光华璀璨的坠在晨曦躁动着的天边。天,就快亮了。
“怦”、“怦”、“怦”,那声音仿佛在急不可耐的指引她,召唤她,就在房门的左边——晨曦将至的大自然中,“听”得那么真切——它终究不是现实中的声音,它仿佛奏响在她心灵的某处,撼动着她的耳部神经,那么真切可感,就像一只小手,牵引着她前往一个必去的地方……
她并不觉得害怕,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这声音不会伤害她。
她循着声音拐到了白房子的左侧,眼前赫然矗立着那座高大的灰白色圆顶花棚——之前和惊云一起来时看到过的。
“怦”、“怦”、“怦”,那声音就来自花棚里面——此时她无比确定!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花棚的白塑料围墙正中的位置,有一晕红光在忽明忽暗的闪现,就仿佛有个人在里面正拿着盏红灯忽远忽近的照着那里,真怪异!里面有人?!可会是谁呢?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洛春潮正睡眼惺忪的向她走来:“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再扭头看,那处红光已经消失了。咦?随着洛春潮的出现,意识里那撞击着耳膜的“怦怦”声也不见了。世界瞬时间恢复正常,夜空静如湖泊,寒星几点,空气镇凉如饮,暗色重抹的林荫里传来了鸟儿零碎的啁啾声。一个静谧、清凉的凌晨。
她疑惑的望向洛春潮:“我在睡梦里听见‘怦怦’的声音,便醒了,循着声音找到了这里,就看见花棚里有处红光在闪,里面难道有人?”
洛春潮紧皱眉头的望了一眼花棚,不耐的说:“哪里有人!小云,你是被梦给魇住了,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天一亮我们就得走了。”
小云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花棚里面,你种的是曼珠沙华吗?……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半明半昧的夜色中,洛春潮注视着她,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厌倦,却并非因为她——他有一种拓尘拨俗的故事里的气质,悠悠凉风里,眉梢眼角,好似关情,却是无情。夜色与晨曦中,那副样子,她今生中不可能再看到。
“乖,去睡觉,好吗?”他柔声说,冷峻的脸庞却毫无暖意。
这声音就像是一种催眠,一个法术,她不由自主的听从了,乖乖的向房里走去。
她竟然睡了个无梦的好觉。当她再度醒来,天已大亮,明烈的阳光大施拳脚的照耀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她心里却有一种如梦般的恍然。
洛春潮已起来了,精神却明显的萎靡困顿。白日里看他,形容分外的憔悴,她有一刻甚至都好像瞥见了他鬓际的几丝白发。
简单的吃了个早饭,洛春潮便载着她往姨妈家而去。临行前,小云向他要了王大妈剩余的所有桂花糕,鼓囊囊揣在兜里——既然要前往“鬼宅”去取行李,自然要带上充足的“辟邪之物”方能安心。
在门口临上车时,她还最后望了一眼房子右侧那个封闭的银白色花棚——白日里,它毫无异样的静卧着——罩在外表的那层虚白而残旧的塑料遮阳网就像一张诡异而嘲笑的银色大脸盘,嘲笑着她近在咫尺却束手无策,诡异出她心中诸多心惊肉跳的猜测、想法。但是她此刻“大敌当前”,已无暇顾及许多,只能先把它撂到思维之外了。
小云坐在凉风嗖嗖的车窗旁,精神紧张,如临大敌,不过一想有洛春潮作陪,胆子遂壮了不少。她偷眼望着身旁的洛春潮,后者脸色煞白,困顿依旧,显然不过是强撑着陪她走这一遭罢了。
望着他白皙洁净的面庞,她忽然间生出一个“纳闷儿”来——奇怪,怎么都没见他长胡子啊?凌晨时分他从屋子里走出来时,脸上也干干净净的……上学时她和男孩子们野过营,那帮小子清晨从睡袋里爬出来时,都是胡子拉碴的,因此她知道男生的胡子在晚间会长得很快……
算了,不想这无聊的问题了,也许有些男人胡子生得“轻”也说不定,也许他临睡前洗澡时刮过了也说不定……可是,她怎么都没有闻到花香啊?洛春潮的身上是一直有一种好闻的花香味儿的,可是从昨晚到现在,她好像都没有闻到过……
她用力吸吸鼻子,确定没有——没有花香,也没有惊云说的“尸体的味儿”,空气就是空气。
她忽然疑惑起来——是自己的幻觉吗?数日以来,她就一直梦境与现实颠倒着,真实如幻,幻如真实——那么,难道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幻觉,梦里的“怦怦”声反而是真的?眼前这个洛春潮,莫非也是幻觉,并非真实的?……
这样想着,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她的手无意间触到了鼓囊囊的衣袋——‘本我’,昨晚洛春潮说过,‘本我’才有力量——没错,自己才有力量!我要相信我自己!相信我自己的感觉!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相信了,那岂不是连自己都丢了?那才是真正的被“附体”啊!
这样一想,小云的心登时定了,她望着挡风玻璃上被不停后甩的截截林荫——这意味着与那间“鬼宅”的距离正在被截截“拿掉”——揣揣然的做好了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