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晚上,紫页常常拔掉电话,关掉音响,让自己掉进寂静的深处。如果不把电话线拔掉,她会忍不住拨那一串数字号码,那串号码就写在墙上,还有他的名字,都写很得大,像一只只眼睛似的盯着她。墙上的眼睛,静止的、不会发出响声来的电话,书,画册,蓝色胶皮手套,这些东西静物一般地陈列在桌上,紫页在晚上很少开电视,电视占去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太多空间,紫页不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节目把自己的脑袋塞得满满的。
玻璃柜子的顶部亮着几盏星星样的小灯,有时候房子里什么也不开,就开那几盏星星点点若有若无的灯。有一回,胡亚洲走进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一条人影从紫页脸上掠过,然后无数热辣辣的嘴唇覆盖了紫页的全身,它们仿佛从屋顶上掉下来的,那么突然,一点预感也没有。他的吻把紫页吻得全身酥软,沙发发出咯吱的响动。他来了又走,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紫页不知道亚洲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成一个影子的。
门厅里有一盏金属风铃,有人进来的时候偶尔它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有时穿堂风吹动它,它也会响。
在那种叮叮当当的声音里,紫页等待一个人的来临。她对自己说他不会来的,可实际上她还是很盼着他能来。那些空寂的、在等待中白白流走的夜晚,紫页感觉自己身上的水分正在一点点蒸发,她逐渐变得像一枚红枣那样干瘪。她看见自己像木乃伊一样的影子在房间里行走,有时撞在玻璃上,会发出“当”的一声响,柜子里的那些玻璃器皿振动着、相互碰撞着,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的手在黑暗中缓慢移动,先是有些凉的,渐渐的就变得灼热和焦急,拦也拦不住似的往前赶。
他的手好像是突然从黑夜里冒出来的,刚才还不存在呢,现在就有了,他的手像一个脱离身体的独立存在,在黑暗里沉浮漫游,贴着她身体的曲线走走停停,在一些细节的地方滞留过久,像一个贪图风景的旅人,在风景好的地方总要停下脚步多逗留一段时间,贪恋着、徘徊着,她身体里的液体随之喷涌而出,使得抚摸变成一种柔软的滑动。
紫页的身体轻飘飘地脱离床面浮在半空中,他的抚摸如水一般包裹着她的全身,潮水一次次地漫过她的身体把她掩埋在下面,这时候,她的全身都已被启动,像一列开足马力的列车,朝着前方不管不顾地开过去。然而,当她睁开眼才发现,那只黑暗中的男人的手是不存在的。墙壁上那些眼睛在黑夜里醒着,一只比一只显得空洞。
门厅里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几声,夜又静下来了,什么也没有,脚步声,呼吸声,男人在耳边喃喃催促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