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蹄铁踏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每一声都清脆的仿若正在谱写着的一曲乐章。我极力忍耐着摇晃着的车身带给我的晕眩的感觉,双手努力的撑在座板上,直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都未曾有丝毫的察觉。整个大脑已经因着腹部不断翻涌着的酸楚而无法保持全然的清醒。
和歌刚走不久,阿安便被人唤走了,说是少爷有事吩咐。正疑惑着和歌既然有事,为什么刚刚不说时,一股奇异的香味便弥漫在了整个鼻端。人还未来得及细细的思考,意识便已然涣散的无法再深思,也无法再去理解别人的异常的行为了。
待到醒来时,便已然在马车上了。晃晃悠悠的马车也不知是特意设计,还是确实已然有些年代了,出口却是处在马车的最后端,而前边儿驾马的人却无法入得眼睛,只能听见一声强过一声的甩鞭声。鞭子在空气中抽动着,发出啪啪的响声,而那马儿却并不见嘶鸣,仿若已然习惯了如此狠命的抽打。
它极速的奔驰着,终于在听到驾马人声音的那一刻,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忍受着腹部的难受,我缓缓的支撑起身体,想要掀开苇帘一探究竟。手臂却猛然被人拉住,力道之大,竟是将我一下子便从马车上拉了下来。然而,还未等我站稳脚步,那人却猛然松开了手,眼睛还未曾适应强烈的阳光,耳边已然清晰的听到了马车扬长而去的声音。
微凉的寒风刮过,刺痛着脸颊。耳旁传来阵阵狂风呼啸的声音,以及一些分辨不清楚的马蹄声,马蹄声渐近,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强光的刺激。然而,不过刚刚睁开双眸,入眼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已然让我热泪盈眶,胸口几日压抑着的委屈也通通的因为看到他而再难控制。双眼又再次模糊,然而,却还是看到了他眼底的冰冷和冷漠。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边,却见一个男子正巍然的站立着。陌生的容颜上带着视死如归的笑意,他双眸紧紧的盯着我。还不待我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突然凑到我的耳边,无比亲昵的样子,说出的话却让我的心底渐渐的升起了一股冷意:“怎么样,徐贵妃?你觉得此刻陛下是信你所言呢?还是会信他亲眼所见?”
我愣愣的有些不明所以,思绪还是一片混乱的空白。唇上却被人轻轻的一啄,他突然仿若疯狂的笑了起来,出口的话语仿若一记记的惊雷在我的头顶炸响:“蕊儿!看来你我已无退路,我便先你而去,你一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我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眼前寒光闪过,那张陌生的容颜上却渐渐的露出一种让人森寒的笑意。
噗嗤而出的鲜血溅满了我的衣襟,我愣愣的看着他前胸处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当作何反应。
“徐采蕊!”一声暴喝从耳边传来,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直到看清楚他的容颜和他脸上的痛楚,思绪方才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也终于明白了和歌先前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他让我心疼,然而,我心底想要解释而出的话却不知应当如何对他说。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滑落,寒风似乎也在不停的助长着泪水的侵蚀。双颊上冰凉的刺痛将我的思绪渐渐的唤醒,还未待得思索,却听他那般寒冷刺骨的声音响起,甚至比此刻从颊上划过的寒风还要冷冽上几分,语气中的冰锋仿若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一刀刀的插进我的身体中:“你太让我失望了!”
痛!吞心蚀骨般的痛!全身上下仿若被人拆分了骨架一般,胸口沉闷的无法呼吸。努力的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还是那个宽厚的兄长,却让我承受这般难言的苦楚?为什么眼前的人明明还是我深深爱着的男子,明明还是那个让我心甘情愿为他留在深宫中的男子,眼神却冰冷的陌生,仿若从未相见相识相知过一般?
阿赞,相信我!请相信我!
我心底祈求着,整个人却已然痛得没有了力气。他眼底的冰冷如寒刀一般一下下刺穿着我早已痛彻心扉的身体,每一下都直中要害,让我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然血如泉涌。
疯狂的风肆虐的吹着,仿若也明白我此时此刻的痛一般,不停的呼啸着,在我的身周盘旋不前。远处的山棱上已然红成一片的枫叶一片片的从树上掉落下来,摇摇曳曳的,仿若成山的血流成河,不知是在祭奠着什么。
身体无力的滑落在地上,心痛得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找回自己原本呼吸的节奏。然而,腹部却也是一阵绞痛,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可爱的孩子,我的孩子的生命正一点点的从我的身体里消失,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这个母亲此刻的无能为力,而选择离我而去吗?
意识似乎也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渐渐的消散了去,整个人已然累得不想再动弹半分,便也就索性直接躺在了漫漫的黄沙地上,缓缓的闭起了双眼。
阿赞,为何你那般决绝的不愿信我?你的温柔呢?为什么此刻的你变得那般的冰冷凉薄?为何你仅仅用你肉眼所见,便决然的断定我负了你?为什么你不愿意听我的解释,而那般狠心的调转马头,不再看我一眼?为什么你不救我们的孩子,任由他就那样失落的离去?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感情,也敌不过别人的一场阴谋?
阿赞,冰冷的深宫中,若没有了你的疼宠,我哪里还能拥有继续呆下去的勇气?若连你都那般用着冰凉刺骨的眼神看我,我留在那寂寥的深宫中,又还有什么意义?
若是便就这样睡过去便好了,便可以不再看他那般冷漠的背影,不再需要面对宫中风云诡谲了,便不再需要笑脸迎人而心底猜忌旁人的心思了!
阿赞,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此睡了几日。意识总是迷糊的,不想醒来,不想再看到他那般仿若寒霜般的眼神。
清醒、模糊,模糊、清醒......兜兜转转,竟也是清醒的时候少得可怜,而模糊的时候却是多得数都数不清楚。
雁翎等几个小丫鬟每日的哭泣声不断,嘴中也实有疑惑和怨怼,却也只敢小声言语,而从来没有一个敢大声喧哗的。不知道他们是怕被有心人听了去,还是仅仅只是怕打扰了我。
偶有阳光明媚的将暖意撒播在脸上,大多数时候感受到的却只有寒风刺骨。刺骨的疼痛,刺骨的冷意,将原本满心满眼的期盼都化作了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轻轻的叹出一口气,胸口已然郁结着闷气,然而眼睛却还是在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后缓缓的睁了开来。眼皮虽依旧是十分厚重的,却好在只要努力,还是可以将它撑起的。
熟悉的帐顶,轻纱微拂,浅淡的色泽拂动出动人迷惑的弧度,让人为之驻足。床边的帷幔也被放下,不知便保持如此的状态陪了我多久,此刻被秋风缓缓的吹拂着,却仿若十分有气无力的应和着风儿颤动的激情。
窗外的天色有些许的黯淡,不知是夜色将至,还是狂风骤雨的前兆。凄凉的风呼呼的吹着,敞开着的窗户竟也被吹得不停的颤动着,似乎极其不情愿的做出反应,每一下都显得那般的脆弱,仿若下一刻便会同窗框一起在风中化成细碎的碎末。
呆呆的看着入眼处的一切,久久的不知道应当作何反应,只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如山。脑海中划过和歌眼底的无奈和忧愁,孟昶满脸的决绝和伤痛......胸口又是一阵紧致的痛,极力的喘息着,却听得在窗户同窗框的合奏中,厚重门帘后的木门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